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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穷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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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未然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买东西不看价钱掏卡就刷应该是个坏习惯,此刻他对着鹰鼻蓝眼的收银员迟疑了两秒,银行卡被冻结了,他又忘记了。
“Sorry.”他面无表情的将收银台上的东西拿起来准备重新放回货架,却被旁边那人拦住了。
“我送你。”朱岩迅速从屁兜儿里取出钱包准备刷卡。
“不用。”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转头将那件东西重新放回了它原来的位置。
朱岩还在坚持:“当是生日礼物。”
“你已经送过了。”于未然把手抄在兜里默默走出了店门,冷风乍然扑面,将他雪白的脸吹得有点泛红。
朱岩跟出来的时候手里果然拿着一个袋子,苹果出得新手机,于未然是他们公司的忠实信徒。“给,上次送阳历,这回送阴历。”他把盒子往于未然怀里一塞,大踏步向前走。
后者站在那儿没动,把东西放在了垃圾桶上。
前面的大个子走了几步发现没人跟上来,于是回头看,发现那人站在十米开外的原地,低着头,冷风撩动他的发丝,露出那张如玉的脸。看着那画面,朱岩的心里像是吃了跳跳糖,噼噼啪啪响个不停。“怎么不走了?”他只能重新回去。
于未然抬起头,似少年般瘦弱的身形让他需要微微仰视朱岩,但那截好像一握即断的修长脖颈依然支撑着他的骄傲。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了敲放在垃圾桶上的盒子,还是那副清淡的表情:“要么退了,要么扔了。”然后背着包头也不回的往地铁站走。
朱岩赶了两步追上来,把东西装进自己包里没再给他。
周末地铁站里人多,等他们呼吸相闻紧挨着彼此挤进车厢的时候,已经是第三趟车了。于未然勉强靠着车门窝在角落,整个人几乎被朱岩圈在怀里,罐头一样的车厢让两人不可避免有肢体接触,朱岩撑着胳膊尽量让自己跟他保持一些距离,辛苦得额头都冒出了汗。那部手机还在包里放着,沉甸甸的压在人心上,大个子张了张嘴,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开口说点儿什么:“兴许……伯父只是被人冤进去的,受他恩惠的人那么多,上下活动一下,过两天应该就给放出来了……我也让我爸……”
新领导班子上台,正是严打贪*腐的时候,于未然他爸大大小小包养过得情妇能组成一支足球队,不管是被谁检举的,他进去都不冤。其实除了钱这方面,他进去不进去跟于未然关系都不大,自十岁那年于未然他妈被登门夺位的小三气死之后,父子俩便再没说过话。
“他不冤,大概也出不来了。”少年清浅的声音像是呓语,很快消失在人声嘈杂的车厢里。又到了站点,罐头稍微松动了些,于未然轻轻推了推身前那人的胸膛:“别挨我那么近。”那双常年握画笔的手白皙纤长,即便隔着厚厚的棉服也能让人有心动的触感。
朱岩的手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稍稍后退了半步。“那你……那你准备怎么办?”美术是烧钱的专业,于未然手头顶多还有两张回国的机票钱,不管是吃饭住宿还是买画具都撑不过两个月,何况他们都是大手大脚惯了的人,乍然拮据的生活必然难以适应。“不如……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过了高峰站,车厢显得很松散,于未然垂着眼没说话,很快到了该下车的站点,他仍然没回答,只是拉了拉背包带子道再见。
这一别就是大半个月,两人的专业天差地别,除非像之前那样每周特意约定,否则以商学院和美术学院横跨半个城的距离,他们两个是无论如何也碰不了面的。朱岩这段时间没有主动联系过于未然,一个是因为心中的悸动已经确实不能再忽视,另一个是因为这期间他从家里得到了一些消息,自觉愧对那少年。
不过这次见面确实巧合,于未然打工的那家餐厅正是之前他们偶尔去过的。朱岩进门的时候,清清冷冷的少年正在收拾上一桌客人的碗碟,那双从未料理过生活的手快速穿梭在油腻的杯盘间,始料未及的画面刺得他瞪大眼定住了脚步。后面的同学推了他一把,疑惑的问怎么了,于未然循声抬头,看见他倒是没多大反应。“来吃饭吗?等一下,马上就收拾好了。”周末餐厅生意好,空闲的桌子只剩这一张了。
他勉强镇定了一下,道:“你慢慢收,不急。”
于未然没听他的,动作麻利的将脏盘子收走桌子擦干净,立刻有另一个服务员过来给他们点菜。
这顿饭朱岩吃得艰难,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筷子伸到了哪里,一起吃饭的同学看出他不对劲,玩笑道:“唉,不过吃你一顿饭,不必这样摆脸色吧?”
他的脑子有点乱,根本没在意对方说了什么,等他反应过来才问了一句:“什么?”
对面的同学只好叹气。
终于挨到结束,他迅速付了账送走同学,又返回饭店去找于未然。之前来这里吃饭老板对他有印象,知道他们两个认识,就派人到后厨叫于未然出来。
大概是厨房热,他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衬衫,两只袖子卷上去露出两截手臂。朱岩立刻把外套脱了罩在他身上,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两人一直走到僻静的街角才停下,于未然整了整袖子,脸上挂着一个极淡的笑:“怎么了?”
大个子有些气结:“你说怎么了?你怎么能来干这个?”
少年似乎觉得好笑,唇边的弧度略大了些:“没钱了就赚钱,有什么不能干的?”
“没钱了我可以给你!”
“你凭什么给我?”于未然的声音清浅,像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凭我……凭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朱岩原本梗着的脖子,此刻有些失落的垂下了。
于未然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还给他,面上表情平和:“别担心,我现在过得很好,哪天真活不下去了会去找你的。”他顿了一下,才接着说:“还有……你不用觉得愧疚,我爸是罪有应得,不管谁举报他都一样。”
或许父子之间的血脉当真牵扯不断,于未然原以为十多年没交流过的感情大概早就冻结在了母亲去世那一刻,没想到当在铁窗之中看到老态毕现的父亲时,他竟有些不忍的错开了眼,喉结上下翻动咽下了上涌的潮意,他呼了一口气才坐在铁窗前。
两人半天没说话,他低着头,他父亲坐在对面细细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
于未然依旧沉默着,他酷似母亲的眸子微垂,落下一片忽闪着的剪影。
窗里的男人依旧在说话:“我大概出不去……也活不下去了……”
于未然猛得抬头,他的眼睛红了一圈,青涩的面庞仍然是少年人的模样,让人看着心疼。“……活不下去?”
“是啊,活不下去……别哭。”他伸手想要帮儿子拭泪,却发现隔着铁窗无法触及,只有讪讪放下。“你替我好好活着……这下子……不管你喜欢的人是男是女我都管不了了……你自己开开心心就行了……”
于未然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他没想过他爸会死,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找人也没用吗?”
他爸笑着摇了摇头:“唉,我知道你心里不是盼着我死就行了,别白费力气了。”等了一会儿,他才看着于未然的眼睛说:“去看看你妈妈的骨灰吧,很久没见,她应该也想你了,以后好好生活。”
为人子女,不管多大的恨意,听到父母将死的讯息时大概都会动容。于未然站在母亲骨灰盒前的时候,沉默了一会儿,才用极轻的声音问:“妈,你恨他吗?”
他站了一会儿,突然想到跟父亲见面时的最后一句话:“去看看你妈的骨灰……”或许真是血亲才有的心有灵犀,以他爸那样狡兔三窟的性格,大概到死都要给自己的坟墓挖条后路。
伸手将锁骨灰的格子打开,在母亲骨骼化成的粉末中摸到那张卡片的时候,他心里有些错杂。
上上下下的关系走遍,求到朱岩他爸跟前的时候,于未然已经在他家门前跪了五天,若被朱岩知道,大概有的闹。
进门时家里没有其他人,朱岩爸爸和蔼可亲的叫他进卧室,手里提着个小药箱,让他把裤子脱了。“天天来这里跪,叔叔看着都心疼,你爸知道更不得了了。”
于未然抓着裤子的手有些颤,他看着朱岩爸爸,希望是自己想多了。然而那人只是拿着软膏施施然站在床边看着他,嘴角嗪笑:“怎么不脱呢?”
他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指甲嵌进掌心握了握,终于还是抖着手解开了裤扣。年轻修长的躯体一下子暴露在人前,让他羞耻的打了个冷战。朱遇安的手轻轻揉搓着他的膝盖,然后一点一点……沿着躯干向上蔓延,终于停在那个被织布包裹的羞耻地带……于未然闭了眼睛,将身体扔在了床上……鲜嫩的躯体在肮脏里绽放……
权色交易无承诺,于是,当于未然的父亲在历史中终结的时候,仍逃不过一声枪响……
回到大洋彼岸,拿着父亲拼命为他留下的铜臭,于未然又可以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朱岩,我是该忘记前尘珍惜现在的生活?还是将你也推入噩梦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