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颍川 ...
-
颍川。
此时正是中平末年，灵帝尚在世，虽因朝□□败而导致百姓所担赋税极重，然而战乱未起，颍川自是繁荣之地，路边随处能听到小贩挑担叫卖，此起彼伏。
一个游学士子装扮的少年脚步虚浮地走着，双眼毫无聚焦，仿佛一条误入此地的游魂。忽然，有个身穿布衣的瘦小男人匆匆向这边奔来，来到他面前时一个刹不住，便与他重重地擦了一下，撞得他一个踉跄。小声道歉一句，便匆匆离去。
少年收住了脚步，便自然而然地继续前行，却听得一个男声厉声喝阻——慢着！将你刚才从这位公子身上偷得玉璧留下。那窃贼本是市井无赖，瞅准了一个外乡人准备下手，此时见势不妙刚想转身混入人群，便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正欲逞凶威胁几句，忽而看到对方的脸，气势瞬间弱了下来，连连哀求。
少年的腰间挂着长剑，一身任侠之气，教训了窃贼几句，便一手拿着玉璧拦住了书生。“这位兄台，这块玉佩可是你遗失之物……”
书生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那块玉佩，空洞茫然的双眼渐渐有了神采。那块玉璧乃是由一块上好的无瑕白玉雕刻而成，上面雕刻着“许君千岁愿，结君百年缘”的字眼。玉璧的下方是由红绳编制的同心结，带着长长的璎珞流苏，非常漂亮。只是这同心结有些旧了，虽然保存之人精心呵护着，却依旧免不了磨损的痕迹，就如一个相貌秀美的女子，在岁月侵蚀之下显出无奈而沧桑的悲怆之感。
书生沉沉地看着少年剑客，从他的手中接过了遗失的白玉，“多谢。”他说道。“可以告知我你的名字么？我想请你喝杯酒，聊表谢意。”
“单福。”剑客爽朗地一笑，“这点事情，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说谢。”书生听得剑客的姓名，眼中流过一丝讶色，随即又转为淡淡的哀愁。
“单兄莫非看不起在下，不肯赏脸，那便只好作罢了。”
“绝无此事，兄台盛情难却，一起去喝一杯也无妨。”
书生去集市中沽了些酒，便与单福一同去了他的家中。单家虽然不算富裕，但也并非贫困之家。虽是孤儿寡母相依度日，单福的母亲却颇有几分本事，加上族中的照料，单福好任侠，与乡间少年习武击剑的生活，倒是逍遥自在。
“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郭嘉，字奉孝。” 单福听得这个回答，用鄙视的眼神看了书生一眼。“鬼才郭奉孝，此等风流人物在下久居颍川岂会错认？兄台莫要欺我”
书生听得这话，顿时乐了：“我难道需要顶着颍川才子的名头出来招摇撞骗？开个玩笑而已。在下本是荆州士子，姓司马，单名一个瑄字。游学至此，听闻家中生变，故而精神恍惚。一时失察，幸好有兄台相助，否则差点便要遗失了重要物件。”
单福摇了摇头：“无需客套。这些地痞无赖忒丢了我颍川游侠儿的脸面，原本看到了也是要好生教训一顿的。”
“圣人言，喝酒需用大碗，单兄认为如何？”
“咳咳……”单福差点呛到，“圣人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你怎知道圣人没有说过？”书生似笑非笑地反问。
“单大哥……不，不好了……”短衫打扮的少年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脸上身上沾了泥土灰尘，甚至还有处处擦伤带来的血迹。
“何事如此惊慌？”
“李大哥，李大哥他……”欲言又止，瞟了一眼司马瑄。司马瑄心领神会，起身揖道：“既然徐兄尚有要事，在下不便久留，这便先行告退，来日若有机会，须得将今日未竟之事告一段落。”
“自是如此。”单福起身送客。便匆匆回屋与前来求救的少年商谈起来。
昔年求学之时，水镜先生，张昭老师还有师兄们依照排行辈分叫他小八。后来离开了水镜府入了曹营，他又顶替了四师兄郭嘉的名字和身份为曹操效力了十二年。最初的姓名早已没了印象。只记得他是孤儿，父母死于党锢之货，后被水镜先生收留。
四师兄向来体弱多病，他常年随着曹操南征北战，初时在军旅之中有时偶尔也会想起，若是四师兄，怕是吃不消这样的旅途劳顿吧。但是后来，他便忘了这些。甚至忘了四师兄早已死在水镜府，忘了自己从来不是真正的郭嘉，郭奉孝。直到后来病死在柳城，世上依旧是战乱不休，烽火连绵。他终究未能完成四师兄的心愿，替他结束这个乱世，亦未能亲眼见证他，二师兄与三师兄一同创造的光明盛世。
他们约好了的。
他们的主公拥有同时令最极端的光明与黑暗臣服的魅力。他与三师兄以黑暗兵法为主公打天下，二师兄则辅佐主公建造出真正的盛世太平——不是豪强们可以随意欺压百姓，辛苦种田的人却食不果腹的所谓“盛世”。
有时候小八想，若不是长期服用那些药物坏了身子，他能够走的更远。不……他是该感谢华佗的。若不是那些药物，他在这个时代，根本是寸步难行。
小八先走了。但是临走前除了遗憾，或许更多的是释然。因为他相信，他未完成的事情，二师兄与三师兄会替他做完。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在襄阳见到了水镜老师。从他的口中后来发生的一切。（作者语：作者的历史是体育老师教得，所以不要跟我讨论水镜的卒年只比郭嘉晚一年的问题，火凤里面的诸葛亮还比历史上老10岁呢）
弟子们各奔东西，互相征伐，一一死去，直到最后见证了七奇的陨落五丈原。他隐约能够体会到，水镜老师平静的面庞之下隐藏着怎样的波涛和遗憾。老师问他，上一世的他死在了郭嘉出山的那年。或许是他的错，小八从未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这一世，他是否能真正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小八从荆州去了江东，又从江东去了颍川，重会昔日心中之重的师兄，昔日并肩而战的同伴。然而相见之后，心中却剩下茫然。哪怕相谈甚欢，但他从没有哪一刻像那时那样清醒地知道，师兄们真的已经不在了。
小八一直知道，越是精密的算计便越需要一颗冷静的头脑。修习天下间最黑暗的兵法，需要一颗天下间最坚定冷酷的心。然而现在，过去未来早已是一片举目皆非，刚刚经历了信仰崩溃的他，一时之间竟不清楚自己应该何去何从，一次次扪心自问，小八，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有时梦见那些因自己所献的毒策而死的冤魂来找自己索命，从前他每次都能平静地回答，为了日后的盛世太平只能牺牲你们。然而现在他们来问，你许下的劳者有其食，贤者居其位的盛世呢？
水中月，镜中花。所谓的牺牲，不过是一个笑话。师兄弟们为了各自的理念互不相让争了几十年，整个天下乱了几十年，民生凋敝，十室九空。到头来，也不过如此。就如他先前对水镜所说，他们这些自诩为拯救者的人，才是真正祸乱天下的元凶。
————————————————————————————————————
昔日二师兄入了曹营，向主公推荐了不少贤才，颍川俊才几乎大半入了曹营。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与他照过面。可惜这些日子在颍川虽然见到了他们中间的不少人，甚至见过了二师兄和四师兄，可惜无论是相貌还是谈吐，都与记忆中的颇有些差距，这个时候他们应当还在襄阳水镜府上求学。然而他试探后发现，郭嘉，荀彧均出自颍川书院，而这个世界竟没有闻名天下的襄阳水镜府，亦没有号称“最强军师”的水镜八奇。
二师兄身上往往自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奇特淡香，一向见多识广的大师兄与五师兄甚至争论过，二师兄身上的熏香到底是什么品种。但是问了他本人，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因为……那是体香。由身体在某些条件下，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的好闻的味道。
但是这次见到的这位，跟他谈起熏香时头头是道，让他颇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感慨。但是昔日的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缠绕在鼻尖的温情，却找不回来了。
至于把他当作冤大头的郭嘉，二话不说，直接拽着他去了颍川最大的青楼请了最贵的头牌来陪着喝了一夜花酒。小八心中对比了一下，他的四师兄从小身体就不好，全靠华大夫用汤药和针灸吊着性命。虽然喜欢喝酒，但总是被二师兄三师兄看得紧紧的。生怕他哪次喝多坏了身子，又要在生死线上徘徊个十天半个月。至于美色，反正四师兄从来没在自己面前作出什么好色的表情和行为。至于这幅自来熟哥俩好的丢脸样，更是与第一次见面给他冷漠孤僻，难以相处的感觉的那个人毫无相似之处了
心中又不由暗自将单福与自己所见过的那个诈入曹营的刘备军军师徐庶做了对比，也许是年岁的原因，两人相差也是颇大。大约是曾经当过敌人，他对于徐庶的印象倒是大半都是惋惜，想到曾经手头资料中徐庶少年时为友复仇逃亡在外的经历，既然不打算欠人情，他的心中倒也有了算计。
昔日水镜府中那段求学的生涯早已镌刻在了他的内心深处，与诸位师兄琴书交谐，斟酒投壶，曲水流觞，然而三年之后，他们终究还是要各奔东西。战场相见，终不容情。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颍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