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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逃亡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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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顺七年,仲夏,持续了一天的闷热,终于在入夜有所缓解。
夜风习习,吹得云脉山脚下的东湖微微泛澜,但笼在阴霾夜色里,仍只觉沉寂、空茫。
忽地,平静湖面上由远及近,翻起一束涌动,如墨的暗泽里,一个小小的白影在湖面一隐一现着,带起阵阵哗哗的水声,在这静谧的夜晚尤显几分突兀。
细看,那是个女子正在湖中奋力游着,手脚并用中,似是已有了几分力竭的趋势,好在,百尺外,便已是河岸。
湖中的女子又是卯足了力气扑腾了几下,一双小手终于攀住了岸边,探出水面的脑袋,忙不迭地大口吸气。
叶朝朝胡乱抹了脸上的水,几乎用尽两臂最后的力气,才终于撑上了岸,人一出水面,身子霎时就好像重了一番,她再想爬起来跑,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两条腿犹如千斤般的沉,一下也拖不动了,慌乱中,她只好以一种别扭的姿势伏在水边的草地上,紧张地回头望向湖面。
幽暗的月色下,水面闪着星点的光影,只一片静谧,不见丝毫的波澜,倒好似她之前见的刀光火影都是一场噩梦。
叶朝朝这才长出口气,艰难地翻了个身,仰面倒在岸边,开始整理脑子里的一团浆糊。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叶朝朝十分困惑而努力地回忆着她临跳下湖之前的事情。
也就是不到两个时辰前,那会儿,庄子里也还是一片和谐安乐,欣欣向荣的景象。
她吃饱了饭,捧了半只西瓜窜上了屋顶,一边舀着瓜肉吃,一边居高临下地欣赏着院子里的美景。
西边院墙下,大师兄种的木槿竟然难得地开了花,粉紫粉紫的,煞是好看,看来五师姐打理得着实是不错。叶朝朝摇晃着脑袋,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地随意吐着瓜子,心里暗暗感叹,这陷入爱河的女人啊,果然就是任劳任怨,就不知大师兄那榆木疙瘩脑袋,能懂师姐这份心思不?
院当中间的池子边,小九这会儿正拿着竹竿在钓老爹养得那几条锦鲤,很是聚精会神。
叶朝朝咂咂嘴,你说好端端的观赏鱼,没事长得这么肥干什么?也难为别人会惦记着。
就不知道小九钓上鱼来是准备红烧呢,还是糖醋,其实熬汤也是要得的,只要小九不吃独食,烹好了,肯分她一口,爹回来,她一定坚决作证,那鱼是不甘寂寞自己跑了的。
北边院落最宽敞的地方,小七正在打坐练功,这小子天天就是这么用功得令人讨厌,没他衬着,爹也不至于总说她懒,叶朝朝撇撇嘴,拈起颗吐出的瓜子,两指用力,倏地往北院一弹,高兴地听见小七“呀”了一声后,她便赶紧一矮身形,窜到了屋顶的另一头。
要说,今儿晚上,其实还是南边小院的风景最好,叶朝朝翘了二郎腿,斜支起半拉身子,笑眯眯地看着南院里,她四师兄这会儿正卖力地调戏着做饭的小丫头,这丫头今年也有十四了吧,要说这丫头长得也真是不错,不笑不说话,一笑俩酒窝,再瞧瞧,人家那身板,发育得多好啊,才十四呢,就有前有后的,怪不得四师兄调戏得这么津津有味。
叶朝朝低头瞄了眼自己,很遗憾地叹了口气。
叶朝朝正准备换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参观的时候,二师兄浑厚的男中音合着内力,在庄子里骤然响起:“叶朝朝,你给我滚出来!”
叶朝朝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窜了起来,这下动静大了些,不小心碰到那已经挖空的瓜皮,瓜皮咕噜一下子就滚下了屋顶,咔嚓摔在了地上,她下意识伸手要捞,险些跟着滑下去,又是踢掉了几片瓦,好一阵稀里哗啦。
于是待在各院的人,这下齐刷刷地都仰头望向了她,一时间神色各异,精彩纷呈。
叶朝朝见也藏不住了,只好讪讪地飞身下了屋顶,一脸无辜表情地望着二师兄说:“二师兄啊,我今儿可是一点也没吃偷您那牛肉干,我这正上火呢。”她说着一呲牙,指着自己的牙床子口齿不清道:“您看,都肿了,我哪还吃得了牛肉干啊,我是偷的老四的西瓜吃……”
二师兄程木台略显圆润的脸庞抽搐了下,狠瞪了叶朝朝一眼,拉着她的胳膊,表情严肃道:“朝朝,跟我进屋,有话跟你说。”
叶朝朝一时间脑子有点发懵,这种严肃正经、一丝不苟的形象通常是大师兄来扮演的啊,这二师兄怎么忽然就老大附身了呢?
她还没醒过味来,程木台已经拉她进屋,把一个小包裹往她怀里一塞说道:“朝朝,你今天连夜出庄子,去北苍山找咱们师叔去。”
叶朝朝一怔,傻乎乎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在他那待着,没我的给你的信儿,你千万别回来。”
“啊?!”叶朝朝的嘴一下子长得老大,“不……不是吧……难道是老爷子发现我给他那个和田玉的笔洗摔掉了边?不能啊……他这趟出去还没回来呢,我是他走了之后才摔的……”
程木台伸手揉了揉额角,十分无奈地看着叶朝朝,叹了声道:“朝朝啊,咱能长点心么?为了一个笔洗,师兄至于让你连夜跑路吗?大不了师父回来问起来,咱们一口咬定说是老四摔的不就得了。”
“可说呢!”叶朝朝满眼赞许的神色,十分认真地点头。
程木台又是叹了声起,伸手掸了掸叶朝朝刚才上房下房蹭的那一身土,有些忧心忡忡道:“朝朝,庄子里可能是要出事了,师父师娘就你唯一这么个骨肉,咱们不能让你有事,总是得防患于未然,更何况你身上还藏着咱们派的宝贝,所以更不能让你有什么闪失,趁着这会儿还没事,你赶紧先去师叔那躲躲吧,等风平浪静了再回来。”
叶朝朝目瞪口呆地看着程木台,“二师兄,我身上有什么宝贝啊?你说是咱们的武功秘籍么?老爷子可没给我好不好?我估摸着,这东西是一准儿在老大身上,当然了,也没准老大出门带着不方便,托给五师姐存着也未可知……你知道他们俩一向……”
“叶朝朝!”程木台终于有点急了,“你听问题能有点重点吗?我现在是让你跑路,不是跟你探讨小五和谁有那啥的事……”
叶朝朝一向吃软怕硬,看二师兄脸色不对,赶紧从善如流地点头,“哦哦,我知道了,我这就走。那什么,给我多带点银子和干粮哈。”
“嗯,盘缠跟干粮还有几身换洗的衣裳,我都让小五给你收好了,就在这包里,你这就赶紧走吧。”程木台看着叶朝朝,又有几分不放心的样子,嘱咐道:“朝朝,你这次可千万听话,别到处乱跑,直接去找师叔知道不?”
“知道了,知道了!”叶朝朝心里想着要出门,一下子有几分兴奋,忽然就有点等不及了,也忘了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只猛地点头称是,“那我走啦!”
叶朝朝走到门边,还没打开门,程木台又拽她一把道:“朝朝,你自己一个人,万事小心,路上别惹事,别贪热闹……”
“好了,我知道……”叶朝朝不耐烦地打断程木台,伸手刚要推门,门却忽然被从外边猛地拉开,一个小徒弟面色惊慌,气喘吁吁地说道:“师兄,不好了,来了好多黑衣人,给咱们庄子围起来了。”
程木台一愣,嘴里说道:“这么快就来了?”
叶朝朝也是被唬了一跳,又紧张又亢奋地抓着小徒弟问道:“好多人是多少人?”
程木台不理叶朝朝的问话,抓着她的脖领子,给她拎到窗口,“正门看来是出不去了,朝朝,从后门走,出去直奔东湖,泅水进县城,知道吗?”
“啊?!”叶朝朝还没明白过味来,程木台已经一把推开窗子给她丢了出去,叶朝朝趔趄了下,回头,还想说话,看见程木台面目狰狞道:“还不赶紧走。”
叶朝朝这下也怕了,慌忙就跑,身后已经隐隐听见杀声,气喘吁吁跑出半里地,临跳进水里那一刻,她扭头,看见庄子已是火光冲天。她再不敢多耽搁,手脚并用地便往对岸游去。
叶朝朝从岸边站起来,之前游得实在是太用力了,这会儿缓过点劲儿来,终于可以站起来,可腿还是有些抖,她便颤颤巍巍地往林子里走去
天彻底地黑了下来,本就是一弯残月照着些许的亮,一进树林,树影遮着,便是更加的黑,几乎便是伸手不见五指,叶朝朝想,自己浑身衣服湿漉漉的,又是没了一点的力气,这么黑着天,恐怕也是进不了城了。不如,先去他们平时出来玩时休息的山洞里躲一个晚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好在以前叶朝朝时常跟着师兄们到这里玩,路还是熟的,便是黑着天,七转八弯地也找到了那个小山洞。
山洞里铺着茅草能歇息,石缝里还藏着几件师兄们以前在这玩水,留下的能换的衣服。叶朝朝翻出件袍子穿上,把自己换下来的湿衣服在门口找了个树杈搭上,便回了山洞睡觉。
窝进茅草里,叶朝朝迷迷糊糊地想着,也不知道师兄们现在怎么样了,不过他们各个功夫都好,保命应该是问题不大吧……那,她是不是明天一早应该先偷偷回去看看呢?她努力地想着,但实在是之前太亏了力,虽然脑子里乱哄哄地,但还是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