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味道》水若玲珑

4、第二章

　　艾月，女性，二十二岁，车祸致颅骨裂伤，因突发颅内出血，抢救无效，于四月二十五日凌晨六点三十七分宣布死亡。
　　不知为什么，阳光在写这份证明书的时候，手都在不停地发抖，这是他从没遇到过的情况。
　　病区里的病人，去世的有很多，他见过的也很多，而且也写过好多份这样的证明书，可是不知为什么写到她的时候，他的心里怪怪的。
　　他从来没有觉得她已经死了，好像她就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在写这份证明书。
　　他甚至都能觉到，她的呼吸就轻轻地拂在他的耳边。
　　阳光猛然回过头，而身后并无一人。
　　他突然笑起来，真是自己吓自己了，哪里会有什么人啊？他是学医的，应该相信科学的，怎么可以这样疑神疑鬼的？她真的已经死了，哪里还会站在他的身后？而那个吻，那个梦，也许只是因为他看过她的日记而胡思乱想的吧！
　　日记？
　　阳光突然记起那本日记。
　　不对啊，如果她真的不认识自己，又怎么会写了那样一本日记？！
　　阳光也不禁迷惑起来，难道他在学校里所受的教育都只是骗人的吗？

　　“阳光？你写好了吗？”主任走进门来，就看到阳光在发呆。他叫他，而他好像并没有听到。
　　“阳光？！”他又叫他。
　　“啊？！”阳光好像突然从梦中醒来。
　　“你写完了没有？别人等着用呢。”主任看着他有些不满，平日里阳光是不会这样的，在工作上，他比任何一个人都会用心。他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助手，他甚至想将来要把主任的位置交给他。可是他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有些精神恍惚。“阳光，你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吗？”
　　阳光看到主任关切的目光，突然有些不安。他在这份工作上十分用心，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他在追求什么，也许一个男人失去了爱，就只能追求工作上的这份快感吧！而主任的目光让他有些不安，他真的不希望他所有的努力因为这件突发事件而成为泡影。
　　“哦，没有什么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那你要多注意休息啊，最近的手术你可以少上几个。”主任关切地说。
　　“不用啊！”阳光急忙否定，工作是他的一切，如果他连工作也要放弃，那他真的是一无所有了。他不能让她的死扰乱他的生活，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不能因为一个陌生的女子而变得奇怪起来。主任的话不知是真是假，而他绝对不能在工作上让主任不满。
　　他胡乱地写完她的死亡证明书，把它递给外面的护士。
　　他收起那本他并没有看完的日记，在犹豫了一下之后，他把它锁在了柜子的最里层。
　　* * * * * *
　　今天是阳光的第二个夜班。
　　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是特别的疲惫。
　　四十八个小时以来，他几乎跑了几万米的马拉松赛，全身的骨头都要散了。今夜的晚饭还没有吃，而他的工作也同样没有完成。上帝真的是要惩罚他的，他要用他的生命来照亮别人。
　　“唉！”他叹一口气。
　　“怎么了？阳光？最近看你不太开心啊。”刘羽浩刚推门进来就听到阳光的叹息。和他同事半年，他总看不透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他像是一个迷，虽然沉默却锐利无比。他的工作在同事们中是最出色的，只是太冷酷了，虽然最讨那些小护士的欢心，却令他们这些同事有些不屑。本来都是来这家医院工作的，不能因为你的学历高一点，就这样看不起这些同事啊！不过羽浩还是喜欢和他讲话，因为他在工作上实在是太出色了。他常常在他忙乱的时候，出手帮他。羽浩觉得，他并不是一个像外表一样冷淡的人。
　　“没什么。”阳光最不喜欢有人看穿他的心事，虽然是羽浩，他也不想。艾月是他心里的一个秘密，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知道自己在护士与同事眼中的样子，不过他已经不想去改变。菁的离去已经拿去了他全部的心，而艾月的离去又给他留下了一个难解的迷。他好累啊，他已经什么都不想再想。
　　“你先去休息一下吧，今天是你第二个夜班了吧。”羽浩好心地对他说。
　　“不用了，我的病历还没有写完。”阳光直接的就拒绝。
　　这让羽浩真的很没面子。
　　他没趣地坐下来，翻开他的病历夹，也开始他的工作。

　　“阳光！”佳没有敲门直接就闯进来，她没有想到，羽浩也坐在里面。
　　阳光连头也不抬，能这样闯进来的，除了她，再不会有第二个。
　　“嗨！刘医生。”佳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这是医生值班室，她以为这个时间，会在这里的只有阳光。
　　“嗨！你好！”羽浩心里有一点不舒服，她那样习惯地叫着阳光的名字，而轮到他，却只是叫他“刘医生”。
　　而阳光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当她是透明的。
　　“阳光，你该吃饭了。”佳小心地蹭到他的身边，其实她实在很怕阳光对她瞪起眼睛。她知道她不应该就这样闯进来，可是她已经进来了，刘医生也已经看到她了，她总不能转身就跑掉吧！
　　阳光终于抬起头，瞄了她一眼。
　　他站起身，什么都不说就向外走去。
　　佳就尴尬地站在那里。她不好意思地对羽浩笑了一笑。不过她想，她笑的一定很难看。

　　阳光走进餐厅，随手叫了一客饭。
　　吃什么无所谓了，只要填饱肚子。
　　唉，像他这种人，世界好像变得很无趣，什么也令他没有精神，他说出的话，做出的事，仿佛都是那么虚伪，他似乎是在为别人活着，而究竟是为谁活着，他自己也不知道。
　　饭还没吃下几口，急救车又响了。似乎想把喉咙都叫破。
　　阳光丢下手中的汤匙，往大厅跑去。
　　他是想跑快一点的，可是腿都已经不听使唤。

　　伤者被抬下来的时候，洒了满地的血。
　　晚上没有医生过来，护士们就愣在那里，不知做什么。
　　她们看到阳光跑过来，似乎像见了救星。
　　“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点推进去！”阳光看着这群愣愣的小姑娘，他喜欢这样叫她们，在他的心底，他真的大她们太多了。“快点清洗创口，打电话给CT室，带家属去办手续！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阳光一口气的吩咐完，她们是不是睡胡涂了？
　　几个小护士分别忙乱地跑开。
　　其实她们最喜欢和阳光合作，不仅因为他是医院里长得最帅、最年轻的医生，而且他是最冷静，最不会骂人的那一个。虽然大家都知道佳很喜欢阳光，但还是有几个人在暗地里偷偷地喜欢他。
　　* * * * * *
　　佳不好意思地看着羽浩。
　　羽浩也不好意思的看着佳。
　　虽然她喜欢阳光已经是医院里公开的秘密，不过，阳光不喜欢她也已经是过时的新闻了。可是他也没想到阳光会这样对待她，就在他这个外人的面前，一点面子也不留的把她甩在这里。不仅她很尴尬，他也很尴尬。
　　她的笑容，让他突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心疼。
　　“要坐一下吗？”羽浩问她。
　　“哦，好，好吧。”她讷讷地回答到。好像不能马上转身离去，但又不能有第二个选择。
　　她在阳光坐过的位子上坐在来，把手中的饭盒放在桌上。
　　“那是什么？”羽浩觉得空气都有些窒息，他故作轻松的问，他想把气氛弄得轻松一点，两个人似乎都不能呼吸了。
　　“啊？”佳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饭盒里是她为阳光精心准备的晚餐。
　　“是给阳光的吧？”羽浩体贴地替她答到。
　　因为他的看穿让她更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我想，阳光也许用不着了，不如转送给我，好吗？”羽浩故意揉揉肚子，作出一付夸张的样子，“我也没有吃晚餐呢！”
　　“啊？！”佳被他的提议吓了一跳，没有一个男人肯这样做的，被别人拒绝的东西，他还肯接受？
　　“你舍不得啊？”羽浩故意皱着他的眉，作出一付没人爱的样子。
　　佳看到他的表情，突然有些感动。
　　她从来没有注意到阳光以外的男医生，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虽然不如阳光帅气，不如阳光冷静，不如阳光出色，但他有着一颗善良的心。
　　她知道他在安慰她，她知道他在用这种方式为她掩饰尴尬。
　　也许他比不上阳光，但他真的是一个好男人。

　　看着羽浩狼吞虎咽地吃着她花了三个小时准备的晚餐，突然觉得她的辛苦并没有白费。
　　“这是你自己做的吗？”羽浩一边吃一边问她。
　　“是啊，我自己随手做的。”佳看着他没有吃相的吃相。
　　“啊，随手做的就这样好吃，那要认真做起来，岂不是更好吃啊？！”羽浩更夸张地说到。
　　佳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这样的称赞，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急救车响了，羽浩却坐在那里没有动。
　　“急救车响了哎。”佳忍不住提醒他。
　　“我不管了，让阳光去吧，我要把这人间美味全部吃掉。”羽浩随便说出了他的名字，佳的脸色却突然一变。
　　阳光？！
　　所有的喜悦就随着他的名字全部消失。
　　阳光从来不曾认真地吃过她做的一餐饭，就算他吃过的，也是食不知味吧。他从来不曾这样夸赞过她一句，甚至常常就推掉她递过来的饭盒。
　　阳光，阳光，阳光！
　　这个让她心碎、心痛的名字！！
　　“你，还好吧？！”羽浩看到她突然失色的脸颊，关切地问。
　　佳抬起脸颊，眼泪从眼睛里大颗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