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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追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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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简檀的话,所有的人看过去,都觉得这两座山的距离为什么这么遥远,拼命地跑,却依旧觉得遥望无期。就在大家都要绝望的时候,老天帮了他们,天空忽然生起连绵不断的滚雷,接连劈下几道雷电在树上,在追兵中小兵身上,雨又开始下大,后面的追兵估计扛不住了,不就是几十人的残兵吗,何必冒这么大的危险,再说歇一阵,老天的劲儿过了,这么多人还生擒不到他们吗?
就这样,他们剩下的三十多人,在老天的掩护之下极其狼狈地来到山脚,但是雷雨只有一阵,很快追兵追上,正好缠上,丁封寒隐约记得,最后只有五人左右逃到了山上,包括他跟简檀。那座山在本地叫雾山,山路崎岖复杂,交叉多变,有各种毒虫猛兽,实在不是一个好去处,所以才能成为他们的生机。进了山,被迫分散,丁封寒也算是凭着武艺倒也一直能护着简檀没有分散,但是这两人银甲白衣的装束也算吸引了追兵的注意,毕竟大鱼在前,谁会去抓小兵?所以剩下的人,倒应该算是安全,只是苦了两人一路往前,一夜奔波,根本半点休息都没有。
多少年了,再没有这样被追杀的绝望。丁封寒到最后真的有些麻木了,其实他不陌生这样的情境,开始回想这么多年以来他的一次次经历过的逃亡,不知怎么,就想起五年前的事来。
丁封寒做杀手的时候,记得别人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杀手首先要学的不是怎么杀人,而是怎么逃亡。
杀手要面临最多的也还是各种逃亡,不管你成功没有,还是只是踩点被发现了,任务从来没有能一击必杀没有失败过的,如果保不住自己,谈什么完成任务?
那也是个雷雨后的夏天,他在东南一带执行任务,成功是成功了,但是出了点意外受伤了,又赶那陡峭山道,却失足跌落山崖,亏得他也是机灵,用随身匕首卡在石峰,但也是岌岌一线,却不敢乱动半分,生怕破了力道的平衡便坠落万丈崖底,只得咬牙苦撑。
简檀当时远远瞧见了,漫步而来,抱着双手居高临下就看着丁封寒在命悬一线里挣扎。
丁封寒想必对简檀第一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那张冠绝天下的脸,而是那双素青暗锦纹面的鞋子,那是有身份的人穿的,非富即贵。鞋面还是干净的,很难想象它的主人刚从下过雷雨的山路间走来,而更让他提心吊胆的是,他能看到鞋子不停在他周围“悠闲散步”,主人似乎在极目眺望雨后山景,却像从未发现过他悬在崖边上。
这可能吗?他这么大个喘气的人在这不可能看不见,不然那鞋子怎么一直在他周围“散步”,而且走这么多步怎么可能还未踩上他死死抓在崖边的手,好几次,他屏住呼吸看着那贵气干净的鞋子好似就要踩过来了,却在堪堪要落下的一瞬转移了方向。
丁封寒气极抬头,却撞进一潭清冷的眸光,也瞧见一张年轻清丽的绝美容颜,倒一时也有些愣。
简檀瞥着他,好整以暇地,就等着他好戏继续上演蝼蚁尚且偷生,悬崖绝地大求生。
“你,若是那个太守找来的要杀我就动手。”一句冷硬的话,带着傲气。
简檀瞧着当年的丁封寒,脸上有些许污迹,白色的衣衫已经看不出本色,几乎全是灰褐色的泥土,还夹杂暗红的血迹,虽然看起来狼狈万分,但从他依然冷峻的神色中知道,那是傲。
他摇头,用嘴角浮起的淡漠笑意告诉丁封寒,他就是来看戏的,你傲什么傲死不死跟他一文铜钱的关系都没有。
丁封寒:“……”
相比郡亲王,高贵的皇族称号,简檀从有名无权到声名赫赫的权势红人,由经商起家,更认可他不过是商人,从不做亏本生意也不会做慈善的商人。
当然,他也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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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考虑救你,不过我从不是大善人,一条命,以后你跟着我。”
“不。”
回答他的是丁封寒没半分考虑余地的直接否决,简檀挑挑眉,他聪明,但貌似丁封寒也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丁封寒是杀手,但不是为谁都卖命。
简檀负手想了想,身手好的人要说找也不算难找,但身手好又有点智慧,有点原则再有点傲气的,还真不好找,至少不用担心贪生怕死或者别人开他更多的钱便把自己给卖了,于是他道:“你跟我十年,我不会勉强你做超出你底线的事,我需要个高手保护我,为我做点事。”
丁封寒不回答,简檀也不再开口,他站着,他挂着,他相信不轻松的只是丁封寒。
“五年。”
“好。”简檀默了默,同意,反正于他而言,不过是搭把手的举手之劳,于是他伸出手,却不想丁封寒道:“你要我做什么,说清楚。”
“你确定要我在这里先想一刻钟,再权衡一刻钟,然后我们再探讨半个时辰关于我要让你做什么?”
丁封寒冷汗淋漓:“……”
简檀似笑非笑,丁封寒已经感觉这绝壁之上已经相当不安稳,而且他好像连坚持一刻钟都不敢保证,但是面前这个人身份不明,心机深藏绝不简单,就怕上了贼船,日后骑虎难下。
“先上来,好好说话,谈不拢你便再跳下去就是,第一次合作,我让你点利。”简檀一笑,丁封寒只觉他笑容明丽,却淡漠在骨子里,予生予死谈笑间,这种人应该不屑去算计他。
逃亡中的丁封寒忽然想,如果简檀还是当初淡漠谈笑的简檀,是不是就不会有如今的狼狈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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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时候,丁封寒根本没选择,这说话间,他感觉这石壁松动得更厉害,他看着简檀伸出的手,感觉不到温暖,只觉得修长而洁白,又冷又凉的白,他终于把手伸过去。
简檀却在他要搭上的那一刻,不着痕迹地利落收回。
丁封寒:“……”
这是耍他?
很久之后丁封寒才摸得清楚简檀的脾气,才知道这实在是典型的简檀行事,不过那时简檀负手,转身,“记住,跟着我的第一件事,不要背叛我,任何时候。”
丁封寒愣愣听着,也听着简檀的脚步声远去,正心思难言忐忑,简檀的声音传来:“阿元,把采药的事先放一下,过来,去,把那人拉上来。”
“哎哟,那还有人啊……不得了,我都没看见,好险,还挂着呐。等我马上过来。少爷你也是,这一转身你就不见了,阿元还以为少爷又消失了。”还在对面山腰的阿元背着药篓子,听得简檀叫,立马跑过来。
简檀就在这山崖上看了会儿风景,又看着阿元急急跑来,喘着粗气道:“哎我说少爷,他还在吧?我看着都替他悬,还担心我还没过来他已经掉下去了,你还真不愿自己搭他把手啊。”
“他要掉下去了,便是天意。”简檀说着,那寻常的语气淡漠得不像话。
“……”那时悬在崖边的丁封寒憋了一口气,天意的意思是要我流年不利遇上这么个高深莫测的主?随即听到一块石子从他身边掉了下去,顿时一口气不上不下。
幸好简檀怠慢,阿元也却不磨叽,赶快过来搭手救人,简檀则袖手旁观地看了全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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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不到喘口气的时间,追兵又来了,两人断断续续只能跑,而且觉得他们的体力根本也撑不了多久,这场逃亡,其实本来就没什么胜算的,有那一时半会儿的天助,来到这雾山,已是极为幸运了。
简檀那个时候开始神情恍惚,虽然一直就有些,但是没这么严重,从得知失去援兵的消息,再次被背叛之后已经一夜了,他即使表现得再不在意,可是心头一片疮痍是实实在在的,能控制情绪撑这么久到达极限,已经很不容易了。
就因为恍神,他被□□射中膝盖,身上也受了伤,所幸丁封寒努力把他救了出来,简檀当时就勾起一丝不明的笑意,用很疲惫的语气说了逃亡以来除了指挥沟通的第一句话,他说:“我累了,你走吧,沿着这条路……”他有意为他指明方向,却抿着唇看着追兵追来的方向,脸上早已没有任何情绪。
丁封寒不止一次地说过,既然他们定下协议,既然这个人如此缺乏安全感,他绝对不会离开他,在协议的五年之内。而这年,刚好是第五年,还有两个多月到期。
他不会抛弃简檀,认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需要发誓,却决不放弃。所以他记得最后是他不由分说地背着简檀走,甚至没让他把后面的话说完。简檀在他背上很安静,一句话都没再说。
丁封寒已经做好决定,其实心里也不觉得有希望,只是想坚持到哪一步就哪一步吧,那段路他很不愿意想起,绝望始终伴随他们,甚至有时候也有干脆不走了,要死死吧,也好过这种连气都喘不过来提心吊胆的折磨。
他加紧跑路,等到实在走不动的时候,他停下来,却听简檀又说了一句振聋发聩的话。
“封寒,你走错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