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雪谣》冷雪殇

3、公主

　　“哎。”屋中帘内传来一声女子的叹息。

　　“哎。”帘外，也应和着叹了一声。
　　帘内传来女子愤愤的声音，“小畜生，你再学我试试！”

　　“小畜生，你再学我试试！”
　　女子忍无可忍，“连只鹦鹉也敢欺负我！”说着，拿起桌上的小盘，掷了过去。
　　“连只鹦鹉也……啊！”话未说完，笼中的鹦鹉便坠了下来，扑腾着翅膀，似有不甘。
　　帘子被掀开，一名身着宫女服饰的婢女端着一杯清茶，款款而入。口中说道：“公主别动怒，何必和一只鹦鹉斗气呢。公主且喝茶，消消气吧！”
　　斜倚在美人榻上的女子坐起身，接过茶杯，喝了一小口，还是鼓着腮帮子，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堂兄什么时候带我出宫玩啊，都快两个月了！真是说话不算话！”

　　这位便是乐阳公主，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自小便是个闲不住的主，经常往宫外跑。皇帝母妃宠她，她自然也没什么顾忌。只不过皇帝下令每次出宫必须有人陪同才行。这不，自小与她一起长大的赫连玦小王爷，她的堂兄便担起这个重任了。可是随着年龄渐长，赫连玦也有自己的府邸，便没有像小时候那般经常带乐阳出去了。上次好不容易在御花园逮到她，死磨硬泡了好久，才让赫连玦答应她五日后带她玩，可如今已经过了十日多，却还没有半点消息。
　　惹怒她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乐阳还是不解气，忽然想到什么，起身便往她的卧房走去，不一会儿，便拿着一节长鞭走了出去。

　　跟在她身后的大丫鬟绿蕊暗暗叹气，为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即将凋零的命运而默哀。

　　看着院子里毫无章法乱舞的身影，小小不禁抚额，叹着气和柒雪说道：“我们真是倒霉，怎么会来伺候这么个难伺候的主啊。脾气真是大的可以。”
　　柒雪眼观鼻，鼻观心，“她是我们的主子，若想好过，就不要偷偷议论她，被她听见就糟了。”
　　小小长叹一声，她快被憋死了！

　　两人穿着一色的禁卫服饰，烈日下，两人不禁都汗流浃背。小小见公主看不到她们，便大力地用衣服下摆猛扇着风。嘴里不停嘀咕着热死了。
　　“你快站好啦，若是被公主看见了可不好。”柒雪挡着她，推了推她道。
　　小小撅了撅嘴，只好站住。
　　两人的目光都盯着院中那抹愤怒的身影，生怕乐阳公主有什么闪失，那她们可要遭了秧了。
　　小小看了半天，不禁撇撇嘴，“哎，不会舞鞭就别勉强嘛，看的我真是心痒痒，真想上去替她舞！”
　　柒雪见小小摩拳擦掌的模样，不由得扬起了嘴角，她还真是个开心果。

　　“你笑什么！”一声娇斥，柒雪嘴边的笑硬生生地僵住。

　　乐阳眯着眼从远处走来，慢慢踱到她们面前，却是看着柒雪。
　　“你在笑本宫？”乐阳板着脸，眼底是无法忽视的怒火。

　　身后的一众丫鬟皆是屏息凝神，暗道这位新来的侍卫姑娘怕是要不好了。
　　“卑职不敢！”柒雪低头，“卑职只是觉得公主舞鞭时的力道用的不是很合适……”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乐阳放下手，“你有什么资格评论本宫？”她瞪着眼，俨然一副气到不行的样子。
　　“你！”小小刚想说什么，柒雪便用力扯着她一同跪下，“卑职该死，公主恕罪！”
　　柒雪顾不上脸上的疼痛，只是屈膝跪地。她还不想死，她才和哥哥相认，怎么能死呢！

　　“你起来。”乐阳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透着皇族公主特有的高贵。
　　柒雪犹豫了一下，便依言站起，微微抬头，等着乐阳接下来的话。
　　“你说本宫的力道不够合适对么？本宫也觉得，应该再大点才是。”说着，便一鞭子抽了过来，柒雪忙推开小小，刺痛感瞬间袭来，新发的制服上留下一道血痕。
　　柒雪疼的倒吸了一口气，却不能躲，若是躲了，怕会惹来这位公主的更多怨气。
　　柒雪咬紧牙，闭眼等待第二鞭，却听见耳边一道急速的风声，然后是鞭子落地的声音。

　　“乐阳妹子，谁惹你发这么大的火呀，小心脸上长疙瘩！”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随即便是一个身着华丽衣衫的身影踱着闲适的步子向她们走来。
　　赫连玦没有看柒雪她们一眼，来到乐阳身边，未等乐阳开口问罪，便先道：“乐阳，哥哥我最近是有些忙啊，对不住对不住！”说着，他拱手作揖，又道：“今日我终于有空了，京城最近新开了一家酒楼，听说还不错，随哥哥去尝个鲜可好？”
　　虽是说着讨好的话，但神态中却没有卑躬屈膝的讨好意味。唇角挂着无谓的笑，透着一丝丝的痞气。
　　乐阳嘟着嘴，没好气的道：“哥哥你说话不算话！怎么现在才来，我都快闷死了！”乐阳气不过又跺了两脚。
　　赫连玦拍拍她的头，笑道：“是我不好，这就带你走，还不快换衣服？”
　　“好好，你等等我！”乐阳拍手道，笑靥如花，一点也看不出方才的凶狠。说着，便转身进去了。

　　赫连玦等到乐阳出来，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走之前，赫连玦上下扫了柒雪一眼，神色意味不明。

　　看着他们真的走远了，柒雪这才完全放松下来，也感受到了彻骨的疼痛。周围其他当值的禁卫皆是凉凉地看着她们，没有上前帮助的意思。

　　小小还未说话，便已哭了出来，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歉疚，“都怪我不好，我们赶紧回去，我给你上点药吧！”
　　柒雪虚弱地点点头，随着小小离开了。

　　两人住的地方是宫中专设给禁卫的住所，正值禁卫换班的时候，两人便进了屋子。小小让柒雪坐下，见柒雪脸上已有明显的红印，身上的鞭伤也在不停地流着血，心里再次涌上了愧疚，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柒雪拍拍她，安慰道：“别哭了，我没事的，你先给我去找点药来好么？”
　　小小见她脸色苍白，忙点头道：“好，你等等我啊！”转身便窜了出去。
　　看着小小走远了，柒雪这才露出痛苦的表情，脸上的伤倒还好，只是这身上被鞭打的伤还真是疼啊。
　　柒雪扶着额，静静坐在桌边，不一会儿，身后传来了声响，柒雪没有回头，只道：“来了？”

　　身后之人并无应答，柒雪疼的厉害，也没在意。只听到打开瓶塞的声音，想是小小准备为她上药。
　　直到感觉有一双大手放在自己的肩膀，柒雪这才惊醒，一下子站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看清面前的人，眼泪便一下子流了出来，小声唤道：“哥哥。”

　　“坐下。”慕秋并未多言，抹了药膏，抬起柒雪的下巴，凉凉的药膏随着他的手指抹到柒雪脸上，略显粗糙的手指与她的肌肤相触，有些痒痒的感觉。柒雪抿着嘴，抬头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怜惜，不似之前的冷冰冰。
　　上完药，柒雪再偷偷看他，还是之前一副漠然的样子，大概刚刚真是她看错了。也是，他们已有八年未见，小时候的情分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淡化了吧。现在照顾她也只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而不得不负的责任吧。

　　柒雪低头不语，慕秋看着她低垂的脑袋，暗暗叹了口气。她好像很怕他，小时候还会拉着他的袖子撒娇般地喊着哥哥，现在却……也是，他的小妹妹已经长大了，又是八年未见，怎么还会如同小时候般亲近呢？

　　脸上的伤上完了药，柒雪见慕秋一直没说话，抬头望去，却见他正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眼神专注，似是担忧。柒雪一下子有些脸红，忙道：“身上的伤我让小小来就行。”
　　正说着，小小便从外面小跑了进来，一见到慕秋，心虚地低下了头，嗫嚅道：“药我找到了。”
　　她真该死，竟然在慕统领眼皮底下让柒雪因为她受了伤！

　　慕秋静默片刻，转身对小小道：“你先替她上药。”说完便走了出去，柒雪目送着他挺直的背影，这才看向小小。

　　小小一边抹泪一边替柒雪上完药，还是一副懊悔到死的模样，柒雪好说歹说才劝好她。小小打开门，门外王昆正倚着棵树，见有人开门，忙走上去，将手中的小瓶子递了过去，道：“这个是头儿给柒雪姑娘的，用了保证不留疤！”王昆又交代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小小回屋将瓶子给了柒雪，叹道：“其实慕统领对你还是很好的！”
　　柒雪摩挲着手中的小瓶子，呆了一呆，才开口道：“我是他妹妹啊。”
　　小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

　　相安无事地过了多日，柒雪的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庆幸的是乐阳公主再也没有为难过她，柒雪也稍稍松了口气，但在这以后，人前她总是学着不显露自己的情绪，以免再惹来麻烦。小小为此直叹她越发向慕秋看齐了！
　　柒雪也在这一刻突然理解为什么哥哥在人前总是冷漠疏离的样子，那是不是说明其实哥哥的内心里还是当初那个他？可以让她依靠，撒娇的哥哥呢？

　　柒雪却不是很确定。

　　庭院中满地都是落叶，呵，终于入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