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如果你们将来还能在一起谈论案子或者是青椒肉丝的咸淡，请告诉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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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暗青。
你对着床头柜上的镜子端详了自己的脸一番后心想。你的眼底有着隐隐绰绰的青色。
葡萄糖水滴答从塑料软管中滴下融进血管，仿佛有什么被篡改。你从病床上起身的动作是那样的轻而缓以至于完全没吵醒趴在你床边熟睡的她。
……原来是梦。
……原来都是梦啊。
你抚了额头轻轻一叹，将视线从药瓶上收回再投注于她的身上，一瞬间只觉天地遥远氤氲,时间错乱空间不复存在，只余你，和她。落地窗被繁厚窗帘掩起，罅隙间泄出璀璨金色微光。光芒拢成一束落在地面，犹如一把长刀划破天顶厚重云层，折了万丈余辉洒向人间。
这此时此刻，是如此的静谧且令人舒心。时间轴凝固在一个无比微妙和永恒的定点，万物新生葳蕤开去，无限辰光似银河渐现，长光之下唯有你的视线将流星辉色挽成梦境之中痛失挚爱的回忆，然而睁眼之后，一切如初。
如风中清白落梨，转瞬即逝不过一日时光里的幻梦一场。那场因着无言的恐惧而几乎令你错失的梦，以你和她的初见为起点，终结在你抬眼清醒的那一刻。这就好比当你看见曾经雀跃过虚假回忆的白色帷幕，从未察觉白色如此抢眼夺目，让你不由得屏住呼吸来确认自己的存在与否。而此去经年，你不再会令自己有失去的机会，不论是她，还是你。
你是多么的怕梦境之中的那一幕上映在自己眼前啊。倘若那时犯人的手一抖或者准星瞄得再稳当些，你便不能坐在此处看她沉静的睡颜如水沉淀，与其相对取而代之的将是她送别你于冰冷长棺。你从长阶上滚落身上还有不少处隐隐作痛，这疼痛虽细微不止却始终无法比过幻梦中因她而生因她而起的长久煎熬。那时她带给你的是烙□□头的冗长伤疤和悔恨且被不断揭起，鲜血和着某种苦辣酸痛的滚烫情感从中喷涌而出。你的心上被生生划上一刀。
可是所幸。
可是万幸，一切烟华消散，云尽光收。你可以在半抹夕阳的余辉下看她，而她能在你尚未醒来之时于你身边守着你直到世界终结。
这样多好。
褪下物理学家和警察的外衣后你们俩不过是普通人。因缘太奇妙将你和她联系在一起，佐以记忆长河，那种羁绊无人能解。更因命悬一线之时你们谁也没有放开谁的手，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你们谁都不会再离开谁。
汤川学，她是你的珍宝呵。
“……老师？”
她迷迷糊糊抬起头来看你。她眼睛睁着视线却没能完全聚焦在你脸上，瞳仁里却有一点炫目的、由太阳而生的微光，柔软而水润，仿佛整个天地都熔进了她的眼里。璀璨明亮。
“我在。”
你这么看着她，微笑着答道。
几天之后你的身体完全好了，很快就回到了十三研究室。
然而草薙那天过来，你正在做实验，他把你喊出门外接着告诉你了一个令你震惊到几乎失语的消息。
——“汤川，内海她后天就要回到俄克拉荷马去了。”
你一时间没能完全回过神。然而当大脑把这一消息解析完毕，你还是不由得闭了闭眼。“什么时候定下来的？”
“你进医院的第二天。”草薙顿了顿，“汤川，你喜欢她吗？”
你一言不发。良久，你才慢慢开口，只觉口中苦涩。
“不。”
“真不喜欢吗？啧，亏我之前还觉得你们俩挺配，”你大学时期的好友看起来有点失望，他向你凑了凑，低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俄克拉荷马那里有不少人喜欢内海哦。”
你已不能再多说什么，因此微微低下了头。这个消息将你的一切预想劈开打断撕裂，一切都不复存在没了可能性。你曾在梦里舍不得她，可现实逼得你同她不得不再次分离。这比什么都狠比什么都痛，因你知道她在这个世界，她就在地球的另一端，可你们不能见面除了好久不见外什么都不能说。
草薙还有事，先走了，独留你一人靠在门板上。木门冰凉，但你的心更凉。你慢慢慢慢地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呼吸陡然间加重了起来，仿佛人在崩溃到极致前般的暴风雨快要来临的那一刻。冰川之下的熔岩几欲喷薄而出。你的呼吸重得仿佛不堪重荷，一切都压在了你的背脊上想要将你压倒在地。
可你没有流泪。
除了这片天地里你孤独的身影，什么也没有。没有光没有影，没有记忆没有过去。
你维持了这个姿势好久好久，连身后木板都快要被你的体温融化了。可也偏偏就是这一刻，你以比你弯下腰更慢、更缓的动作，一点一点直起身来。白大褂依然裹着你的身子，但白色偏偏最能散发热。它将你仅有的余温通通散去，你觉得你的手脚冰冷——
然而终于，你站得笔直。像平常一样。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的眼神依然在凛冽外面套了脆弱的一层温和，你依然是那个冷静睿智的物理学家，帝都大学物理系的副教授，业界里常闻大名的物理学天才。
你就这么转过身，推开门走了进去。衣装齐整神色丝毫不露破绽，声音清晰有力，遥遥传开——
“下面进行驻波实验。栗林，你去准备下器材，折川，你去……”
——瞧，多么完美。
后天上午她来跟你道别。机票是中午的。你背对着她泡着咖啡。舀咖啡粉，用水冲泡。然后黑色咖啡杯里咖啡浓郁醇香，你端起来饮了一口：“是么，我还有事，不送你了。”
你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听她对你道谢，感谢你一直以来帮助她感谢你之前救了她——你想听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因此你一言不发。固执地不说再见。
这五天过去，什么都变了可是什么都没有变。你知道你无法握紧决意要离开的她的手。你在最后一个梦里对她吐出的字句，终究只能存于脑海里。因为事实上，你再无机会告诉她。她在你的命运年轮中镌刻下的痕迹，会被时间逐渐淡化抹去，而多少年过后，你无法再用记忆里她的一颦一笑来怀念她曾带给你的浓厚色彩。就像是两条从远方疾驰而来的线，跨越数万光年不过是为了交错的那一点，再在将来无数的岁月时光里把彼此远远抛开。不会再有了。
一切。
“老师，你真的不送送她吗？”
你身边的岸谷突然开了口，你扫了她一眼。她压根不把你的眼神当回事，继续道：“老师你，明明也舍不得内海前辈不是吗？”
岸谷美砂的话仿佛在油锅里浇上一把水，你身后的学生们七嘴八舌地开了口：“老师又是这样！什么事都放在心里面什么都不说，明明自己也是很想送送内海小姐的吧！”
“我看不止要送，最好老师把她挽留下来！”
“刚刚，内海小姐她都快哭了！”
“老师从来都是死鸭子嘴硬好吗，其实老师内心是喜欢内海小姐的！”
“折川，为何你这话一说出来我有预感我们今天会做实验到深夜……”
岸谷美砂看了看你，道：“老师，你真的不会后悔吗？这么放手让她走的话，内海前辈说不定就不再回来了哦。”
“她去俄克拉荷马是上级的指令。”你听见自己开了口，“我要是挽留她的话，她的上司会对她不满吧。”
“才不是！这次上面都想挽留她，可是她是自己决定一定要去，”岸谷小心地看着你的脸色，“说什么因为……”
【咖啡杯忽然被重重放上台面，咖啡洒了一桌。】
你连衣白大褂都来不及脱下，穿过众人，奋力向外跑去。
跑过台阶，跑过窄窄走廊，跑上楼梯，一路向上冲出这幢大楼——
【汤川，你喜欢她吗？】
跑过树荫，向前跑去的同时碾碎认识你的不认识你的人的惊诧目光，将其碾成指引你往前方而去的笔直道路，碾成这一年来你与她的相处记忆，碾成幻梦之中痛楚难当的记忆。
是谁临终前伸出手，是谁的拥抱温暖而充满鼓舞人心的力量，是谁的嘴唇冰冷如雪，是谁在墓碑前一言不发，是谁的惊呼穿透耳帘，是谁握紧了谁的手——
【真不喜欢吗？】
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自己。所谓自欺欺人，不过如是。
是哪里的微光落入眼瞳，炫目而明亮如星云旋转。是哪里的传出音色每每带着好奇与无奈传进你的研究室，带来一次又一次的头脑风暴——
【老师，你真的不送送她吗？】
帝都校园这么、这么大，你跨越大半个广场，用步伐去丈量过往的轻重，以及她在你心中留下的力道。你很久没有这么快得跑过了，跑步和别的运动项目不一样，对于肺活量都有严格要求。
就仿佛，今天和过去是不一样的——
【……其实老师内心是喜欢内海小姐的！】
跑啊，跑过去挽留她，跑过去告诉她啊！不过是请她留下在你身边，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你真正的心意，早在那一日的幻梦中不就确定下来了吗！你根本、根本就不能失去她！生离死别都经历过，一句话而已，有什么不能说的——
【说什么因为连老师都不在意她了，她原以为少了她老师会稍微有些寂寞的……】
终于，你看见了她的身影。比一个点更大，却深深印在你的瞳仁里成为一截晃眼的微光。你停下来弯着腰喘了几口气，忽然间有些胆怯起来——
【告诉她，告诉她啊！你跑了这么久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明明谁都不能失去谁，面子什么真的就有这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丧失最珍贵的宝物也熟视无睹，还是重要到对于她的离去你也可以毫不在意？】
——汤川学，你在等的，究竟什么啊。
那一刹所有的不舍和不愿，所有的记忆和过去，所有的情感都融化，整个天地整个人群都成了你们的陪衬。你离她还有些距离，因此你只能纵声喊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些融化的都放进这一声呼喊里。一年的时光，是三百六十五天八千七百六十个小时五十二万五千六百分钟三千一百五十三万六千秒，但时间再长也长不过你的声音，再短也短不回以前。不用再管什么了，你吸了口气张口出声，喊出了自己早已萦绕心头很久很久的那个名字——
“——内海薰！！！”
她回过头。
——全文END——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如果你们将来还能在一起谈论案子或者是青椒肉丝的咸淡，请告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