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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楚楚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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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楚楚……(沉默了一会儿)确切的来说,我叫楚竹,和小柳子、小鸿和小悠一样,楚楚也只是盈盈对我的称呼。我是楚家的长子,父亲早逝,我很小便开始接触家族的生意,每天做的事情就是:看帐本、了解各钱庄、当铺和药铺的运转情况,及时发现需要改进的地方,并提出适当的意见与那些资历深老的掌柜们商讨,再来就是抽空到处巡视两圈,寻找一些年轻又有能力的人来帮我一起管理生意,这样忙碌又紧凑的生活持续了好几年,终于不管大事小事都有人可以为我一一办妥,我的生活就渐渐变得清闲无趣起来。
盈盈就是这个时候从天而降出现在我生活里的,那时她被杀手追杀逃到我房里,受了重伤,倚在门上神态惘然,嘴角溢出的鲜血一滴滴掉落在她雪白的衣裳上,她却丝毫没察觉,或许该说她根本没有力气去理会了。她那惨淡的模样,就好像心已被掏空、剩下的只是一具了无生气的行尸走肉一样,但尽管已经这样了,她嘴里却还喃喃地叫着“表哥”,我当时只是觉得这女子受伤至此,十分可怜,我无论如何也要救她,却没想到她忽然醒来并出手想制住我的内力。我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个生性孤傲倔强的女子,如果我这么劝她留下来养伤,一来让人觉得唐突,二来以她这样的个性肯定不会接受别人的恩惠,倒不如假装内力已被她制住,或许她能就此安下心来静静地疗伤,只是没想到她却仅仅稍做调息,刚恢复了一些精力,又连夜将我带到了一个悬崖之上。
也许这是他们以前常来的地方,她站在悬崖上,面对着苍茫的夜空,神情痛苦悲切,白衣在寒风下飘动,远远望去,正像是一幅凄美的画,我虽不明白她与她表哥之间的纠葛,却仍不免动容,正想上前安慰她,这时之前追杀她的人却忽然出现并与她交上了手,盈盈被那人一脚踢下了山崖,师父教我要行侠仗义,绝不能见死不救,于是我理所当然地想要去拉住她,那杀手一见我,眼睛顿时发直并说了不少莫名其妙的话,等他发现我是要跳崖后,才醒悟似地伸手拦我,只是他出手晚了一步,这时我已经纵身跳了下去。
我一手拉住了盈盈,一手拉住崖边的一棵树,这时她已经昏迷了过去。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的手在一点一点变冷,就在我以为她已经不能再支撑下去的时候,没想到她却吐了一口血醒了过来,她抬起头来看我,一对上那双懵懂惊异的眼眸,我的心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立即剧烈地跳动起来。而当她叫我“楚楚”的那一刻,我才发觉她与之前我碰到的唐盈盈简直判若两人,直到后来我们掉落了山崖,在谷底的山洞里躲雨时,我才知道了这其中的原因——盈盈失忆了。
失忆后的她,似乎也忘了悲伤与痛苦,恍若一个原来接近破碎的瓷娃娃忽然注入了新的生命,终于又活了过来。她昏迷的时候,一直紧紧地攥着我的头发,好像这样就能让她感到安心,所以我只好躺在她身边休息,却没想到她忽然呓语似地叫我:“楚楚。”
我轻轻应了一声,就听到她说:“真的是你,让我抱一抱。”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发现她毫不设防地钻到了我怀里,还将手脚一齐伸出将我抱住,我吃了一惊,想到这样实在不合适,正想起身,她却将头枕在我胸前,睡得十分安宁,那是一种对我全身心放松的依赖,我不禁犹豫了,心底竟有了一丝不忍惊扰了她念头,于是,她睡得香甜,我一夜无眠。
天亮时她醒了过来,要我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始末都讲了一遍,看得出来她将从前的事情都忘了个干净,就连我提起她的那个表哥,她都没有丝毫的悲伤,她认真地听着,就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但谁知,当我告诉她我不是被杀手踢下山崖而是自己跳下来的时候,她却发火了,那副义愤填膺、大为我感到不平的样子让我有些纳闷,被救的人通常会觉得救自己的人很仗义才对,可她却似乎很为我感到不值,她对我说:“在我看来,做个英雄豪杰固然好,但却远比不上你平平安安来得重要,我想你的亲人一定也是这么看的,因为我们的心很小,朋友和亲人就是我们的全部……”她的思维方式虽然有些奇怪,但我却终于明白了过来,她是不愿看到我为了救人而受到伤害,那一刻,我的心,竟然有些暖暖的。
后来,盈盈答应了与我一同回家疗伤,走出崖底的山谷时,碰到了母亲派来寻找我们的人,我向母亲隐瞒了盈盈将我带到悬崖之上的事实,还说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母亲也似乎对她很有好感,这件事情她便没有追问,而我则暗中命人去查盈盈被人追杀的原因以及之前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盈盈到府里的当晚,高烧不退,嘴里还直念着我的名字,母亲、小鸿、还有吹柳都听到了,“唰”地一下全将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小鸿只是好奇,而母亲和吹柳的眼神中却带着恨不能揪出什么内幕的兴奋,我愣了半天,只得硬着头皮坐到了盈盈床前,对她说:“盈盈,我在这儿。”——对于这时说话的语气,我只是怕惊到盈盈,所以说得很轻,后来她们硬说我是温情脉脉,我觉得很无辜。
盈盈一听到我的声音,立即将手伸过来抓了抓,抓到了我的一缕头发后,她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吹柳端了退烧药示意我喂她,在我接过之后,她便与母亲相视一笑,拽着迷糊的小鸿一起离开了。
后来由于我实在没有帮人喂药的经验,那碗药直喂了一个时辰才喂完,第二天,盈盈的烧便退了下去,可是直到第三天,她才醒过来,我再来看她的时候,她和小鸿刚好一起喝完了粥,她拿了一条手帕帮小鸿擦脸,之后便露出了一张灿烂的笑脸,我的心顿时就为之一动,那是我第一次见她那样笑,狡黠中带着一抹得意的、异常生动的笑。我看得有一瞬间的失神,可一想到是小鸿让她绽放了这么感染人的笑容,我心底竟然有了一丝落寞。
我遣走了小鸿叫他回去念书,然后告诉了盈盈,她武功已经被废的事情,没想到她竟然不像我原本预料的那样难过,反而是因为害怕被追杀时无力自卫而哭了,只是哭着哭着,她又忽然间问我:“我长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么问,而且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我这么直接的问题,我顿时就愣住了。她刚刚哭过,虽然脸上的泪水已经被她用袖子擦掉,但双眼还有些发红,晶莹的水珠在眼眶里流转,娇艳的双唇微微撅着,犹如一朵被雨水洗礼过的鲜花,莫名地拨动了我心底最奇妙的一层感知,我的脸不由地一阵发热。
我告诉她,她很好看,她却不相信,硬要我拿镜子给她照,接着却大叫“鬼啊”,后来我才知道她失忆后,连自己的容貌也给忘了,而看到自己的脸为什么会联想到鬼,对于这一点我感到很纳闷,并百思不得其解。盈盈问我,晚上可不可以让小鸿陪她睡,我几乎想也不想就回答“不行”,提出这样的要求,也许是因为盈盈喜欢小鸿,她还把他当做孩子,而事实上,小鸿才十二岁,他的确还是个孩子,可我的心里却仿佛被针刺了一下,隐约觉得难过。
盈盈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与家里的所有人都处得极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我总是会莫名地脸红,被她发现后,她就会垂涎三尺地盯着我,仿佛恨不得立即在我脸上咬一口的模样。她个性很迷糊,偶尔又透露着精明,总喜欢装做一副老成的样子叫别人“孩子”,身负重伤的时候没见她哭过,可有时又像个小孩,泪水随叫随到。她总喜欢忽然间从哪里跑出来,得意地拉着我的头发开心地笑着——从前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留下这一头及腰的长发而不剪到齐肩,直到看见她抚摸着我的头发露出的惊羡与欢喜,我才忽然有了答案:也许这正是我们之间冥冥中注定下的默契吧。
而盈盈与小鸿之间的默契,却是有目共睹的,他们会在一起写字、一起读书、一起玩耍、一起捉弄邱先生……每每看到他们这样玩闹,我心底都有一种隐隐的羡慕,而那针刺的感觉,似乎也越来越明显,直到有一天,盈盈忽然异常激动地对我说,小鸿居然告诉她,他不是女孩子!她说,他居然以为自己不是女孩子!
听到这句话,我真是呆住了,等反应过来之后,便忍不住大笑出来,原来,从一开始她就以为小鸿是女孩,虽然小鸿的容貌十分柔美,可他们相处了那么久,她竟然都没发现。当我告诉她小鸿的性别后,她便像只发狂的狮子似的对我张牙舞爪,叫着:小鸿明明就是女孩,他明明就是女孩……我笑得不能自己,看得出她受了不小的刺激,困扰着我的疙瘩却在一瞬间解开,让我终于释然了。
接下来的日子,她也还是不能接受小鸿是男孩的事实,一直到小悠的出现。
小悠对小鸿一见钟情,我以这孩子疯了,没想到盈盈却说,楚楚,你相不相信有一种缘分,会让两个人只要一眼,就爱上对方?这个问题我的确不懂,盈盈又说:这些事情,你还没经历过,所以不能明白其中的奥妙……一听到这里,我又想起了她的那个表哥,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感情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呢?想到这儿,我又记起之前让人去调查的事情,盈盈以及她表哥的身份,我都查出来了,只是这时的盈盈,生活得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第一次见面时她的冷傲与凄惨,如今看来却好像只是曾经在梦中出现过一样,于是我便开始犹豫,不知道是否要将这一切告诉她。
后来我们谈到了慕容大哥,她说也想见见他,那时我真的以为她被慕容大哥的风采所吸引,没来由地感觉到几分失落,却没想到结果竟是她以为我和慕容大哥之间有暧昧,我真的被吓了一跳,只是解释又让事情越描越黑,最终我说:我与慕容大哥只是兄弟,我们都喜欢女人!我便看到了她无比惊诧的目光,仿佛我喜欢女人是件多么让她不能接受的事情,半晌了她才勉强开口:好吧,你说你喜欢谁?
她这个问题一下子问住了我,我几乎是同时就想到了当时我们挂在悬崖上,她用一双懵懂惊异的眼眸望着我的样子,心底那层奇妙的感知又被掀起,我没有将这一切告诉她,但是却渐渐无法漠视这陌生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