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闻悦

9、春天前（二）

　　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下雪了？”夏台风嘀咕了一句，抬起袖子把脸上那冰凉的触感抹掉。

　　“这是今年春天的第一场雪。”一道沙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夏台风疑惑，回头，只见一名身穿月白华服脸戴棕黑面具的男子正朝着自己走来。

　　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时，腰侧便已经被涌出的鲜血殷红。

　　“你——”他捂着伤口，瞪着这名脸戴面具的男子。

　　然而，这名男子并没有给夏台风说话的机会。他欺身向前，招招致命。

　　夏台风看不清他手中的武器，可每次对方欺身而来，自己的身上必定会出现伤痕。

　　既然看不见，那就只能躲了——

　　男子似乎早已看穿夏台风的意图，夏台风往哪，他就跟到哪。

　　眼见着自己身上越来越多的伤痕，体力也逐渐下降，夏台风觉得就算是死，自己也要死得明白！“你到底是谁？！”他停下，愤怒地转身质问，同时伸手抵挡住了面具男子迎面而来的一招。

　　惊讶于夏台风竟然能挡住自己，面具男子收起拿着武器的右手负于身后——

　　“九令，受天机门委托，来取你性命的人。”

　　天机门……

　　夏台风眯起眼睛，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他们有说杀了我后，把什么东西带回去吗？”

　　九令微微点头，“在最后确实有委托过。”

　　“他们怎么就那么确定东西还在我身上？”夏台风嗤笑。

　　“我只是受委托而来，杀了你就已经完成任务了。”

　　察觉到夏台风在转移话题，九令再次欺身而上，手掌夹卷着疾风，逼得夏台风只能不停后退闪躲。

　　然而，夏台风想躲，九令却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那一掌使足了内力，击在了夏台风的胸口上。

　　夏台风感到五脏六腑都在疼。气血上涌，喉间便一阵腥甜，他咬牙咽了下去。

　　见夏台风受了自己一掌还没死，九令又扑了上去，掌风疾劲。

　　夏台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预料中的疼痛使他直接昏厥过去，对之后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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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台风是被冻醒的。

　　眼睛沾染了干涸的血迹，看不清周围的东西，但他可以感觉到，这里不是他遇到那个名叫九令，戴着面具的男子的地方。

　　透过勉强睁开的眼睛，他模模糊糊能看出，这里是一个庭院，四周一片雪白，看来继他和面具男子相遇那天以后又下了一场不小的雪……

　　庭院里不规则地种着几株梅树，抬眼可以看见几点还未凋零的朱红。

　　可是……是谁把他放在这里的？这里会有危险吗？还是……他快死了？也是……身体十分僵硬，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很快的，夏台风就知道，自己死不了了——

　　红漆的木门被推开，长发及腰、穿着单衣的少年面露惊讶，嘴里呵着热气朝他跑来，一双细眉始终紧紧皱着。

　　少年站在他的身边，对于他的出现似乎有些苦恼。然后，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笑颜逐开……

　　他会救他——在少年露出笑颜时，夏台风这么想着，再次陷入了昏睡过去。

　　※

　　“老夫回天乏术了……”

　　年迈苍老声音无不遗憾地说道。

　　什么回天乏术……夏台风睁开朦胧的眼睛看向有声音的方向。那里，已经束好发冠、穿着靛青色银白印花锦服的少年正弯着腰和一位留着一小撮白胡子的老人说着什么。

　　“……真的没办法了么？”少年的声音十分惋惜。

　　老人捋着胡子频频摇头，“……陆公子，请节哀准备后事吧……老夫先告辞了……”

　　后事……

　　“……啊？老先生您慢走！陆吾送送您！”

　　“……”

　　原来我快死了啊。

　　夏台风动了动僵硬的手指，看着不知何时站在床头的人，露出了一个凄凉的笑容。

　　“老头……”

　　“自作孽，不可活！”

　　谭肆双手环抱着自己，阴着脸，一副不想理他的表情。

　　“呵……我都快死了……你也不说句好听的……”夏台风被他的表情逗乐了。真是的，都四十三岁的人了还像个三四岁的小孩。

　　“你都快死了就不能好好叫一次我的名字？”谭肆一脚踩在床沿上，把那张生气的脸凑到了夏台风面前——他现在不想听夏台风说“死”这个字！

　　一！点！都！不！想！

　　大概是觉得自己快死了？夏台风竟然没有受他这句话的影响和他唱反调，而是问出了这么多年他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喂老头，说真的，我到底是你的谁？你总是这么关心我……”

　　从他有印象开始，谭肆就一直陪着他，教他武功，教他读书认字，教他如何辨别是非对错……他们一直像朋友一样相处着。但当他长大，开始反抗谭肆，做着一切违逆谭肆的事时，谭肆却没有指责过他。受伤了会帮他治疗，有人找他麻烦，明明是他的错，谭肆也会站在他这边，用自己的办法帮他……这次，大概也是谭肆吧……

　　谭肆的眼睛转向了一边，闷着低哑的声音说道：“你是我的债主，这辈子来跟我讨债的。”说着，把怀里的东西丢到了夏台风身上——

　　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后，夏台风睁大了眼睛。

　　“天机密卷？”

　　“是的祖宗！就是那本因为无聊被你丢下悬崖！却被天机门和江湖人视若珍宝的《天机密卷》！”谭肆对于夏台风的反应十分生气，要不是他盗走了密卷，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事了！

　　可是，生气归生气，他最后还是把密卷好好地放在了夏台风的枕下，临走前像小时候一样揉了揉夏台风的头：“好好练！”

　　“……”

　　夏台风只是眨了一下眼睛，谭肆就像他出现时一样，无声无息地不见了。

　　消失得可真快！夏台风略感失望地把枕下的密卷拿出来看。

　　才翻了两页他就烦躁地把密卷塞回了枕头下，闭上眼睛休息。

　　——结果，谭肆还是没告诉他，这么多年，他到底是他的谁。

　　入夜后，因为一直郁闷着，夏台风没有吃陆吾送来的晚饭，继续睡觉。

　　桌上的烛光摇曳。

　　谭肆悄悄来到夏台风床边，将熟睡中的夏台风的手握在了自己手里，且无法克制地笑得很温柔。

　　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间房间，他一下午都在观察夏台风。

　　二十五岁……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大了……连手都快握不住了呢……

　　笑着笑着，谭肆却突然流下了眼泪。

　　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一直笑着，默默流着眼泪。

　　夏台风从梦中惊醒后，看到的便是谭肆那张表情怪异的脸。

　　“老——谭肆，你怎么了？”他忍痛坐起身，将被谭肆握着的手抽了回来，想叫他老头，临到嘴边又下意识地改了。

　　谭肆看着空了的手，轻轻握了握，抬脸问：“你做梦了？”

　　夏台风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小动作，点头，“梦到我死了你在哭，然后醒来就看见你真的在哭。”

　　才意识这点的谭肆迅速低下头，有些欲盖弥彰道：“我刚才看着你，突然想到你已经这么大了……明明只是感慨一下，却不知为何哭了……”

　　知道谭肆说话永远都半真半假的，他哭肯定不会是这么简单的原因，夏台风只好又跟他唱反调，半挑着眉道：“谭肆，你真的四十三岁了吗？”

　　谭肆抬脸，露出怒容：“是啊我已经老了！叫什么名字？叫尊称！没大没小！”

　　似乎说得有点过了……夏台风笑，伸出手，道：“握着。”

　　明明很生气，谭肆却还是握住了夏台风伸过来的手。紧紧地握着。

　　感受到手中传来的温度和力道，夏台风明白了，叹气：“老头你就是这点不好。一点都不诚实。明明小时候你还总教导我做人要诚实守信呢。”

　　谭肆不说话。

　　“行了，你回去吧，我会好好练《天机密卷》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谭肆松开手，起身说道，“那就别让你的梦成真。”

　　“不会的，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