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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关中典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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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关中典伊
凌晓是被门外的吆喝声吵醒的。
“豆浆油条……豆花豆脑……”
本是普通的说辞,但却因老板苍凉的唱腔而显得别有风味。
当然,以凌晓现在的心情,根本就无心欣赏这异地的人文风俗。
她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想她自诩在同辈弟子中身手还算可以,但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明目张胆地从碧云峰境内掳走!当真是丢人至极!
不对,她甚至到现在都不清楚那个将她掳来的是人是妖!
凌晓按捺住心头的火气,闭着眼又在床上挺了一会儿,直到确定周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气息与心跳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蒙蒙亮,隐约可以听见鸡鸣之声,应该才破晓没多久。
她缓缓起身,待眼睛适应了现在的光亮,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预料中的地牢、巢穴之类的地方,反而是舒舒服服地躺在一间客房里,准确的说,是一间豪华的客房里。
从茶几、座椅、床头小案,再到她身下这张足以并排躺下四五人的大床,无一不是挑选上好的红木精心雕制而成。而房里所有的绣品几乎都是蜀锦为底,那丝滑如水的质感果然不愧为绣品之最。
若这一切真是为她一人所设,那也真算是动了大手笔了。
凌晓冷笑,警惕地环顾四周,一眼便瞧见那绣着飞龙在天的丝质屏风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凝眉,思忖片刻,她下床小心地越过了屏风,只见一个等人高的剑架上端端正正地摆着净阳所赠的寒月剑,正是那荧荧亮光的来源。
奇怪,怎么还将武器留给她了?
凌晓眉头锁起,取下寒月剑护在身前。
转身的瞬间,她无意间从梳妆台上的铜镜里瞥见了自己的模样,不禁愣在原地。
镜中人身穿一身火红色的及膝抹胸长裙,白皙的肩膀与精致的锁骨一览无遗。腰间一条金色的腰带将她的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精巧的鹿皮短靴之上,裙摆用金线绣着不知名的繁复图腾。她的眉心被人点上了一颗朱砂痣,及腰的长发以一只火红色的发冠束起,衬得整个人妩媚而不失英气。
凌晓单手抚上胸口,执剑的手虎口发白。
那个绑架者在她昏睡之时将她从头到脚换了一身行头,而且取走了她胸前的血凝砂。
就在这时,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凌晓凤眸一眯,来得正好。
她足尖一点,一个翻身上了房梁,口中默念咒文,手中的寒月凌空而起,带着尖锐的鹤唳之声就向着那扇正好被推开的大门刺去。
谁料来人反应及时,以一种奇怪的兵器将她的寒月剑一挡,只见亮光一闪,剑走偏锋,剑身一下钉入了不远处的雕花立柱之中。
半截冒着热气的油条被剑气冲得一路小滚,直到被桌脚拦住。
梁下,那位灰色长衫、头发乱糟糟的来人单手握着半根油条维持着刚刚防御的姿势,另一只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略带无奈地仰头望向满脸惊诧的凌晓。
“这就是你邀约的方式?”这慵懒的声音,除了谢轻陌还有谁?“亏我还给你备了豆浆油条!差点都洒了!”
“是你?!”凌晓将信将疑,单手结印唤回了寒月剑凌空悬于身边,剑锋依旧指向谢轻陌,她居高临下,满脸戒备地望着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哈哈哈,小姑娘,这话该我问你才是。”谢轻陌哈哈一笑,走到八仙桌前放下了手中的豆浆油条,拉出凳子大大方方地坐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挂坠,单手抛给了梁上的凌晓,“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凌晓接住,定睛一看却是自己也傻了眼。
这是她的血凝砂,世上独一无二,何时到了谢轻陌手中?
“这怎么会在你手里?”
“我说我的姑奶奶,下来说不行吗?”谢轻陌扭了扭了脖子,“这么站着你是不累,我可受不了。”
下一刻,凌晓握着寒月剑立在了离他足有五丈开外的地方。
“你说是我叫你来的?”
谢轻陌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像朗诵一般抑扬顿挫地读了起来。
“关中典伊,沙海藏魔,若得襄助,感激不尽!八月十一,寅时三刻,富华瑶池,恭候大驾!看吧,白纸黑字!”
“你说今日已经是八月十一了?!”
看着谢轻陌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凌晓心里一凉。
八月十一!她分明记得自己领罚之日乃是八月初四!怎么自己这一睡竟睡了整整七日!
她面壁思过的惩罚怎么办?若是被点苍真人发现她违抗师命,不告而别,轻则杖刑,重则逐出师门!
设局之人分明是先软硬兼施地将她拐进局里,再以她为饵引谢轻陌上钩,好深的心机!
可恨的是,她到现在为止也不知自己的对手是谁!
就这么一路茫然地被牵着鼻子走,她的耐心都要爆炸了!
念完了字条,趁凌晓埋头思考的时候谢轻陌上下打量了一下凌晓的新扮相,点头赞道,“这么穿才像个小姑娘,碧云峰那群老顽固总算是开化了!”
“壮士……”
凌晓刚刚开口就被谢轻陌摆手打断。
“这称呼听着好像我随时都要壮烈了,这样,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谢大哥,不然谢轻陌、老酒鬼也行!就是别再叫我壮士了!”
“……好,谢大哥!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有人拦住了我之前与师父通信的青雀,发给了我一条一模一样的求助信息,带来的信物是我当时给你的剑柄。”
凌晓抬起头,那严肃冰凉的目光盯得谢轻陌不由得正襟危坐。
“但我还没来得及与你联系,就在剑冢被人打昏了,不知怎的一睡就睡了七日,醒来时就在这间房里,期间也不知道是谁替我……换上了这身衣服。这块血凝砂自我醒来就不翼而飞,怕是那歹人以此为饵借我的名义诱你至此!但关于他的动机我根本毫无头绪,不知谢大哥有什么看法?”
长久的沉默之后,谢轻陌眉峰舒展,清了清嗓子,在凌晓期待的目光中一本正经地说道。
“睡了这么久我看你肯定饿了,不如先把这豆浆油条吃了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半个时辰之后,凌晓与谢轻陌一前一后从富华酒家走了出来。
方才,在凌晓低气压的询问中,掌柜抖抖索索地转交给他们一只信封。同时告诉他们,信封的主人,是一个黑斗笠遮面,声音怪异的客人。那位客人一次性预付了“瑶池间”一个月的定金,只嘱咐他们不要打扰,若不是凌晓来问,那掌柜根本就没想到里面还会有其他人。
谢轻陌从信封里倒出一只精致的翠玉飞镖,对着光看去,只见镖尾刻着一个小小的“林”字。
“林……难道是林家堡?”
典伊郡是典型的关中主城,厚重的历史写在它每一块古旧的城墙之中,连它的空气中似乎也带着重重的黄沙。而林家堡的历史,似乎就和这典伊郡捆绑在一起。作为一个兵器世家,他们暗中辅佐着一代又一代的君王,但却在每次改朝换代的过程中全身而退,在典伊郡中是历史最久的名门望族。
因为林家堡的关系,典伊郡民风彪悍,大多尚武。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不论是行人还是小贩,均携带着武器,有刀有剑,更有甚者,手拎红缨长矛,肩扛一把冰糖葫芦淡然地叫卖着。
凌晓眉头轻蹙,向着目的地行色匆匆,那一身亮眼的行头不知不觉间点燃了整条街道,配上她脸上清冷凌厉的表情,一路引得无数男子驻足回头,谢轻陌则是安心得多,不慌不忙地跟着她的步伐。
“小姑娘,这林家堡是出了名的兵器世家,”谢轻陌轻轻拍了下凌晓的肩膀,示意她走慢点,“就一只玉镖,如果你凭这个就认定一切是林家堡幕后主使,也未免过于武断!”
“既然他自己留下线索,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一会儿无论什么事都让我出面交涉,你这情绪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谢轻陌将翠玉飞镖小心地收入怀中,凌晓转身点头微笑,那微眯的凤眼让他的心中莫名发虚。
顺着掌柜指示的方向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在漫天黄沙之中,他们终于看到了林家堡。
眼前几十丈高的环绕式城墙让凌晓为之一愣,即使是名门之后,这规模也太夸张了,简直就是一座独立的城池!
但说来也怪,林家堡位于典伊郡西南角,往西最多再有十里就是茫茫的沙海,但偏偏在这高墙上贴满了爬山虎,称得满目绿意盎然。
与此同时,她发现越靠近林家堡,空气就愈发湿润,等她站到城墙之下,那寒月剑上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大漠中又岂会有这种地势?这其中一定有鬼!”凌晓下完结论,口中就开始默念咒术,寒月剑凌空而起,谁料剑柄被谢轻陌一把抓住,她凤眸一瞪,“你干什么?”
“若是贸然御剑而入,与梁上君子又有什么分别?”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城门与守卫,“城门就在那里,通传一声会有多难?”
凌晓盯着谢轻陌,轻哼了一声便将寒月剑收回。
谢轻陌大步向着守卫走去,清了清嗓子抱拳说道。
“这位小哥,我们二人有些疑问想要当面请教一下林老堡主,劳烦小哥通传一声!”
“老堡主抱恙,林家堡概不接客,二位请回!”
那位守卫目空一切,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凌晓眼神一冷,刚想上前却被谢轻陌伸手拦住。
“我们不进去也行,不过这儿有个旧物,还望小哥转交,若见了此物老堡主依然不见,我们也算尽兴而归了,劳烦小哥通融通融!”
谢轻陌拿出那只翠玉飞镖,谁料守卫看见这只飞镖的瞬间脸色都变了。
他心里一喜,好,有戏。
“这!你从何而得!”那守卫音色陡然升高,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长矛。
“偶然得之,我们可以进去了吗?”凌晓不耐烦,在谢轻陌背后开口打断。
“你、你们等着!别走!”
那守卫到最后竟是连长矛也不要了,回头连滚带爬地向着城门里冲去,留下莫名其妙的谢轻陌与凌晓面面相觑。
“小姑娘,你喝酒吗?”
“喝酒误事。”凌晓想也不想,随口答道。
“那真可惜了,林家堡地下酒窖里藏着极品的陈年花雕,”谢轻陌轻轻一笑,拿起酒葫芦凑到唇边灌了一大口,酒水顺着青色的胡茬向下流,“本想找个人对饮,想不到还是自斟自饮的命。”
“谢大哥,你到底是什么人?”
凌晓抬头,定定地望向他的眼睛。
“咳咳……”谢轻陌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呛得连连咳嗽,“突然这么严肃、吓、吓我一跳……”
以谢轻陌的能力,能够不费力地降服万年金蚕蛊母,怎么会想也不想地为她舍身涉险?
还是说在他看来这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危险?
而且按照他刚才对林家堡的描述,为何总感觉他与林家堡关系匪浅?
正在凌晓思考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三声细微的破风之声。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她反手抽出寒月剑,一把推开正咳得撕心裂肺的谢轻陌,当当当三声,三只暗镖被她击落在黄沙之中。
但她尚未站定,又听得数十声破风之声。
该死,这么点时间来不及施法了!数目太多就凭她一人一剑怎么拦得住!
就在这时,她被人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抬头,却看见谢轻陌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城门口笑得一脸深意。
那几十只暗镖齐齐被他们脚下的太极法阵弹飞,凌晓顺着谢轻陌的眼神望去,发现城门口全是统一服装的守卫,几十架连弩此时正齐刷刷地对着他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