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吃糖的步骤》苏绾

25、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容恬说，宋家和容家两家的大家长是她的姑姑容清，只要是容清决定的事，一定不会有人反对。唐景于是猜想小姑娘的姑姑大概是一个很干练又很强势的女人——宋氏的总裁和清池的老板都不是普通人，能让他们都乖乖听话，又怎么可能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这个认知于是这让他整整忐忑紧张了一整天——他一向不善言辞，并不是多么讨长辈喜欢的人，他是有自知之明的。

　　唐景在医院的停车场停好了车，熄了火、解开了安全带正要下车，却忽然被从斜里伸过来的一双手臂抱住了胳膊，小姑娘随即就凑了过来，抓住了自己的手，将他的掌心摊开。

　　男人的掌心濡湿，带着明显的汗迹，小姑娘抽了纸巾仔仔细细地擦过了他的双手，然后笑盈盈地仰起头看他，声音里满满的都是调侃：

　　“糖糖，你这么紧张啊？”

　　唐景低头看她，没有说话。

　　小姑娘却是根本就不怕他的冷淡，不依不饶地继续往他身上蹭：“不要紧张嘛，我姑姑医术很好的！在医界口皆碑的！”

　　小姑娘明知道他的紧张绝对不可能是因为担心手臂上的伤能不能治好，却偏偏还是要这么“劝”他……唐景脸色微沉，伸手屈指弹了弹小姑娘的额头：

　　“安分点。”

　　“我哪里不安分了！”小姑娘捂住额头，皱了皱鼻子，满脸的委屈，“我不就是担心你第一次见家长紧张，想让你放松一点么……”

　　好极了，原来她还知道他的紧张是因为见家长啊！唐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眼里闪过几分无奈的笑意，随即却是伸出手将小姑娘抱进怀里，用力之大，让容恬几乎有一种他是想把自己整个人都嵌进他的怀抱里的错觉。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紧张的样子呢！小姑娘挑了挑眉，温温顺顺地靠在他的怀里，任由他这么用力的抱着自己——他紧张，是因为他在乎她，真好！

　　两人一直在车里抱了好久才终于各自下了车，唐景虽然仍旧还是免不了有些忐忑，但总算是安心了不少——至少一眼看去，无论是谁都会称赞他一声英气挺拔、沉稳坚毅，至于他心里是不是真的那么沉着，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唐景几乎是抱着以前出任务时候的心情和压力敲响那扇门的，但……进门之后看到的人，却完完全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传说中的“大家长”有着一张和小姑娘极其相似的眉眼，却是神色温柔，并没有小姑娘那样的娇俏甜美，却多了几分小姑娘所没有的温婉，还有被时间打磨出来的从容睿智——让人觉得，好像只要一看到她，所有的心神都一下子安定了下来一样，前所未有的放松。

　　“甜甜来了？”容清放下书，抬起头看着在门口并肩而立的两人，温柔地笑了起来。

　　“姑姑！”小姑娘笑吟吟地喊她，晃了晃和唐景相握着的那只手，神色间却是少见地有了几分扭捏，“这是唐景。”

　　容清点了点头，笑盈盈地看着唐景——那笑意，居然和小姑娘狡黠的时候如出一辙。

　　唐景呆了呆，脑子里忽然有一瞬间的空白，一直到小姑娘见他久久不出声，终于急了，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袖，在他耳边低声催促着：

　　“笨蛋！叫人啊！”

　　唐景猛然惊醒，也顾不得计较小姑娘管自己叫“笨蛋”的事了，赶紧开口叫人：“姑姑。”——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窘迫。

　　小姑娘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冲着对面的姑姑眨起了眼睛。

　　看得出来男人平时应该是一个严肃又沉稳的人，但这会儿却是满身的窘迫，容清看在眼里，心下却是觉得颇为满意——如果不在意自家侄女，他不可能会因为见家长而紧张。

　　容清笑了笑，对着小姑娘也眨了眨眼睛，看着背脊还是有些僵硬、难掩紧张的唐景，伸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坐吧。”

　　唐景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小姑娘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熟门熟路地钻到办公室里间的休息室里，不一会儿会搬了一张圆凳出来，往唐景旁边一放，端端正正地坐好，然后撑着下巴看着自家姑姑给自家男朋友把脉。

　　容清微微蹙起了眉头，收回手示意唐景换一只手，左右手都诊过脉后，又问了他是什么时候受的伤、现在还有没有影响和复发一类的问题，唐景这时候也算是镇定下来了，老老实实地一一交代，小姑娘坐在一边，看着自家姑姑的神色，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容清沉吟了一会儿，语气里微微带上了几分歉意：

　　“你受的伤不轻，而且时间已经隔了一年，要想完全恢复，恐怕是不太可能，但还是可以调理一下，以后阴雨天你也不至于疼得太过厉害，对日常生活基本不会有影响。很抱歉。”

　　“没关系，”唐景摇头，“麻烦姑姑了。”

　　能不对日常生活造成影响，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他现在表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可每每到了阴雨天的时候，那种从骨头里泛出来的疼，即便是他，有时候也觉得难以忍受。也幸亏最近天气不错，小姑娘还没有见过他疼的时候。

　　容清点点头，看向了自家小侄女：“这样吧，我开几贴外敷的药，明天配好了之后给甜甜。”

　　“没问题！”小姑娘掩去严厉的失望和歉意，笑着点了头，一口答应，“姑姑交给我就好了！”

　　容清笑了笑，低头写完了方子放到一边，伸手捏了捏小姑娘的脸：“最近是不是长胖了？”

　　“姑姑你怎么这样！”小姑娘一下子就委屈得鼓起了腮帮子——哪有说女孩子胖的？这不是存心让她焦虑么？！

　　容清也不说话，就这么撑着下巴笑吟吟地看她——唐景好像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这位姑姑明明这么温柔，却是两家说一不二的“大家长”。

　　小姑娘揉了揉自己刚才被捏过的地方，一下子就苦了脸——好吧，好像确实是比以前圆了一点点！都是唐景的问题！

　　小姑娘气呼呼地瞪了自家男朋友一眼，凑到容清的身边抱着她的手臂撒娇：“都是队长做的菜太好吃了，所以把我养胖了！”

　　容清闻言，微微有几分意外，侧过头看了唐景一眼，就见男人正专注地看着小姑娘，严肃英气的眉宇间隐隐泛着几分温柔——甜甜的眼光，到底还是很不错的。

　　容清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对着唐景点了点头：“辛苦你了。甜甜被我们宠坏了，但却是个好姑娘。”

　　这话说出来，就已经是带上了默许的意味了——唐景像是根本就没有想到小姑娘的家长居然会这么好说话，怔了怔，眼中划过一道惊喜和意外，却是立时就点了头：

　　“不辛苦，她……很好。”

　　男人的声音略有些不自在，很显然是平时并不习惯这样直白的夸奖和表达，但却透着一股由衷的认真和温柔。

　　容清微有些惊讶地看着对面这个好像浑身的轮廓都柔和了下来的男人，忍不住轻声地笑了起来：“那我就放心了。”

　　——这个男人确实话少，确实不善表达，甚至……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木讷，但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是真的喜欢小姑娘、真的心疼她、宠她，一样也会变得温柔起来的不是吗？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唐景就已经可以算作是通过容恬家长的这一关了。容恬非要赶在这几天带他过来见容清，为的就是这一点，现在目的已经达成了，小姑娘反倒是有些不好意地红了脸，把头埋在自家姑姑的怀里蹭了蹭。

　　容清拍了拍她的脑袋，目光里忍不住多了几分感慨——

　　她亲眼看着容恬从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团子一点一点长大，从连翻身都不会，到慢慢地学会了爬，再到跌跌撞撞地学着走路、学着说话，后来上了学，一直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再后来几年前高考的时候顶着她妈妈的反对硬是要去念警校……那些事好像都还就在眼前，可现在一转眼，小姑娘却是已经长这么大了，她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也许再过一两年，就会嫁人、然后有自己的孩子了……

　　容清想到这里，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家里那四个男人黑着脸的模样，忍不住摇着头轻声笑了起来。

　　容清的笑容明明就很温柔，唐景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背脊发凉，掩饰性地低咳了一声，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就听见了一声门把手转动的“咔哒”声，伴随着开门带起的一阵凉风一起涌进来的，是一把低沉又带着温柔的男人的嗓音：

　　“清清，饿不饿？我带了宵夜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