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司马青衫泪痕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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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
她又做了那个梦，四周湖水冰冷，不知沉寂多少年，等她睁眼时，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她看见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骨肉分离；无数蛮夷烧杀掠夺，烽火四起……
她惊恐地想逃脱，却发现如何也离不开，于是，她又开始沉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或许是过了几百年，抑或几千年。她隐隐听到有人在说话。
一男一女，男的似乎在拼命解释什么：“思晚，你听我说—”
“我误会！她都说你要向他爹提亲了！”
“不，思晚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珊雨他爹是我的长官，我的一切都在他手上，我也不想这样。”
“成风，你去退了这门亲事罢，你也不要再帮他们做事了。我爹说，西北军人心所向，力量日益壮大，这场荆军必败。”
“成风，你——”林思晚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
“哗啦”的水声，一个人影沉入湖底，打碎了一个潮湿的梦。
林思晚再次睁眼时，庭院碧苔红叶遍。
秋已深秋，人似风中絮，欢也零里，悲也零里，都做连江点点萍。
捌
向城大牢内，一个穿着警服的人，穿过重重的牢门，四周幽黑阴暗，只有头顶的吊灯忽明忽暗。
“何般晏，有人来看你了！”
高亢的声音打破了冗长的沉寂。
林思晚回过头，看见何般晏身上仍是一件青衫，却是清减了许多，心中微安，知是楚归舟没为难他。
“你——”她凝望着他，不知道说些什么。
“思晚，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林思晚默默摇头。
“那便好。”何般晏微微一笑，放下心来。
为什么他到这般困境还是想着我，何般晏，你让我情何以堪！万般心结百般辩解在此刻已是无益。
一时间，二人只是默立着，相对无语。
"般晏，对不起。”终于打破这平静，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唤他的名字，“我要走了。”
第一次见他时，他身穿青色长衫，温和有礼，立在庭前，与林父说话，她站在二楼窗前，素锦玉簪，隔着几重行云，云霞绣满天。
第二次见他，在他与自己的婚堂之上，一只修长的手牵住红绸那一头，也牵着她的一生。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他春寒料峭时为她泡的一杯春茶。
他出远门时，回头叮嘱的神情。
此后无数有他的场景，是她倾尽一生哀苦百年孤寂换来的一个梦，上天何其残忍，她追逐了一生的幸福，得了几日，捂在心坎中还未暖，就一股脑儿收了回去。
她上前几步，将手中的物事塞到他手中，转身，离开。
何般晏，此后，我再不欠你什么。
也许是天气寒冷，他的手有些颤抖，手一松，纸条悠悠荡荡滑落至地面。
“大限既终，有合有离，我死君心伤，君伤妾亦然。”
富贵五更春梦，功名一片浮云。眼前骨肉亦非真，恩爱翻成仇恨。
玖
闲丰巷，百荷塘。
她回头望去，秋寒中有什么浮浮沉沉，看不真切，它的名字叫故事，他凝聚臂如昨日的沧桑，在这座烟雨迷漫的城，被岁月洗白成月光，半路青石微凉，半路心绪牵绊，好叫人永世恋恋不忘。
传闻这里几百年前是风流销魂的金线之巷，有一位名满京华，色艺冠绝的红伶，曾居此地，成就
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而今只剩残荷孤立，枯柳断垣。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回头：“你来了。”
此时，周成风已不戴眼镜，看起来衣冠楚楚。
“思晚——”他推眼镜却推了个空,“或者，我该怎么称呼这位小姐"周成风道。
“既然你已知我不是她，何苦还要将祸水引至无辜人身上。”
“哈哈，现在这种情况不是对大家都好吗！”
“周成风，你别忘了，我随时可以让你的名声毁于一旦！”
周成风呵呵笑道：“姑娘此话和解，此事对姑娘可有莫大好处，至于那个何般晏等楚帅与荆军仗一打完，签个和平楷文，关个几年就放出来了，到那时，姑娘也许成了大帅夫人，光耀门楣，一生富贵，替人找个好差事，不是举手到来的事，在下也是乐见其成。”
他见她沉默不语以为是自己打动了她，于是，更加卖力了：“栽赃这件事可不是我的主意，之前何般晏去见的购买何家酿的人，才是幕后人，我现在已经从良了。”
好像讲了一个笑话似地，自己笑了起来。
按周成风所言，那次事件前夜，何般晏去酒楼谈生意，酒店老板正是荆军的暗桩。几日前一场激战，使得荆军残余狼狈逃亡，一部分藏身向城。
当时时，舟军一入城便开始大搜起来，酒楼老板心生一计，他与何家合作十多年，早已得知何家酒坊有个废弃的酒窖。于是将大部分器械藏在酒窖之中，命令名头上已经是楚归舟亲信的周成风栽赃嫁祸。
事实上荆军已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周成风无比诚恳地说：“我现在真心认识到思晚对我说的那些话是正确的，荆军气数已尽，我已经改暗投明了，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林思晚笑了，这个世上有些东西变了，但有些东西，便是千百万年也不会改变，还趋向更深化，人性的本质，在任何时代都体现的淋漓尽致。
可惜，周成风，你却没有猜到我是谁！
可惜，周成风，林思晚没有死！
拾
“少爷，你刚出来，不养好身子，又要去哪里！？”阿六死命拽住何般晏的衣服
“我只是去看看。”何般晏无奈的摇摇头。
“有什么好看的，人家已经是大帅夫人，风光的很，哼，早晚…”后面的话咽下腹去。
到了楚府，白墙灰瓦，门禁深严。
门口站了一排执枪的卫兵。
何般晏微微仰头望了望墙的那边，隔断一屏相思。
“何大哥，你怎么来了，来见思晚。”楚扬韵刚巧从门口走出来。
“楚小姐。”何般晏颔首。
楚扬韵一身洋装，撅着嘴：“她现在变了，以前虽然不爱讲话，但是不会嫌我，现在她除了我哥谁也不搭理，总是一脸阴郁，好像见谁都欠她钱……”她见何般晏的脸色有些发白赶紧闭了嘴。
“唉，我见到大帅夫人了。”路头有人交头接耳。
“听说大帅夫人聪敏机智，临危不乱，揪出那匪军细作，真是女中豪杰！”
“说起来大帅夫人也是大义灭亲。听说那人是她以前的未婚夫。”
“听说，那细作被夫人揭发后就疯了，大帅夫人都是善良的人，还花钱给他治病。”
隔日下午，何般晏去了医院。
“何先生，周成风是我们这里特别的病人，我们不能让人探访。”那医生义正言辞。
打通好关节，却也只是隔着铁栅观望。
周成风坐在墙角，目光呆滞，蓬头垢面，哪还有当初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嘴里不断念着：“她不是人，她是鬼，她回来了，人比鬼可怕……”
何般晏打断了他：”她是谁？“
周成风抬起头：”她是人，不是鬼，人比鬼可怕……”
“林思晚如何知道你的事。”
周成风打了个冷战，然后拼命叫起来：“林思晚你死了，林思晚，你应该去死！！”
拾壹
何般晏被请出了医院。
他出了医院，茫然不知去处，不知不觉中到了舟子楼，这才发现。他与他的回忆，除了在家中，便只有这一处，而今，即使见面也已成陌路。
“让开让开！”恍惚中他被人推到一边。
“大帅夫人大驾光临，快请进，快请进！”
林思晚从大红轿子上下来，跟着两排卫兵，她淡淡看了看四周，昂着头走了进去。
何般晏静静站在路边。
急景流年都一瞬，往事前欢，未免萦半寸。
何般晏本以为自己会很难过，但他只是愣了愣，又继续往前去了。
她说：“大限既终，有合有离，我死君心伤，君伤妾亦然。”
他停下脚步，不对，如果她早已得知他会无罪，为什么还要写这几句。
周成风凄厉的喊：“林思晚死了，她不是林思晚！”
她是谁？
何般晏的心突然怦怦地跳。
他回到家，他们的房间，又走到客厅，最后走到书房。
记忆中，她总是静坐在窗边，静静看书，只在倦时，抬眼对他一笑。
何般晏走到窗边，小榻上放了一沓书。
皆是史书，《宋朝之史》.《宋史纪事本末》.《二十四史》，最下面是一本《唐宋传奇集》，他讶然，他记得他没有这本书，他仔细翻看，发现一张小小的书笺，上书：韶光易占得，空念苦与恨，莫话明月霜，浮生梦一场。
落款，李师师。
何般晏紧紧握着那张纸，复又放开。他低下头，将纸捋平，叠好，放入怀中。
门外风平沙静，云程万里。
有飘渺哀婉的歌声隐隐从外头传来：“满城烟水月微茫，人倚兰舟唱……”
柳外兰舟过，不管鸳鸯梦惊破。
他突然记起，她听戏时的表情，面淡如水，可笑他还问他有没有听过这种戏。
绝代风华李师师。
他记起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几重行云，丹枫飘落，如诗中美好。
他甚至还记起后面那一句诗。
“伤心莫唱，南朝旧曲，司马青衫泪痕多！”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司马青衫泪痕多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