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梦》未绿

1、全一章

　　窗帘隔去外面炎热的阳光，房间里只有细微的空调声音。
　　翟皓通常是不太睡午觉的。然而近几天总在加班熬夜，好容易捱到周末，打算要抓紧时间补眠。
　　而想出门看电影的某人，虽然挥舞着双手高喊“你这个无赖我自己看去”，最终还是被强行压回床上，并且被殷勤地盖好被子，只好认命地停止挣扎。
　　可怜的纪优，因为翟皓放软了口气的一句“陪我”，中止了外出的计划。
　　翟皓一开空调就喜欢把温度调得很低，即使睡觉时也是如此。纪优说他不听，只好一进房间就把自己裹起来。
　　纪优觉得有点冷，无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啊，冷的时候应该追加冰淇淋，秋冬天大吃冰淇淋是翟皓带出来的习惯。
　　纪优原本最喜欢的是在大冷天里吃栗子。热呼呼香甜甜，周身都快活起来。
　　可是翟皓并不怎么喜欢。每次都摇头说不吃，很坚决的样子。
　　纪优一个人坐在翟皓家门口的楼梯上噼噼啪啪地剥着栗子。今天的栗子炒得火候正好，皮一下子就分离，纪优为此十分快活。
　　可是吃着吃着就心生愤恨起来。翟皓在别人面前根本是另外一个样子，如果朋友不提起来，自己恐怕要一直被蒙在鼓里。
　　“翟皓？上次我们一群人喝茶，身边没什么茶点，还是翟皓出去买了花生栗子回来的。他说他去的那家店还是你发现的一个老字号，吃的时候好象格外得意呢。”
　　——搞什么！
　　纪优忿忿想着，手指因为寒冷和用力而发红。
　　翟皓爱开玩笑，爱逗弄人，这本来没什么，纪优早已习惯了的。但这件事上纪优认为翟皓有些过分，他难道不能理解她的栗子里的心意啊。鸡毛蒜皮纪优不爱计较，可那些“不”字总代表着拒绝，他对朋友那么热心那么照顾，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变成了那样呢？
　　纪优赌气把纸袋往地上重重一放，几颗饱满硕大的栗子从倾斜的袋口滚出来，骨碌碌滚下台阶，躺在翟皓脚边。
　　“天气这么凉，在这儿做什么？”
　　纪优居高临下瞪着那人，实在不想拐弯抹角。
　　“你干吗要这么骗我？你明明不讨厌栗子，给你你不要，然后你，你喝茶的时候可是高兴……”
　　纪优一开始中气十足，后来声音慢慢低下去了。
　　何必像小孩子一样闹别扭呢，多难看。
　　所以纪优自动消了音，只在心里闷着。
　　翟皓呵呵笑了。上了几级台阶，高高的个头将坐着的纪优笼在影子里。
　　“傻瓜，我只说我不吃，又没说我不喜欢。”
　　纪优怒视那张越来越近的脸。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翟皓说得愈加轻巧有兴味，换来纪优哼的一声。
　　“我不想知道。”
　　“真的要我说清楚啊。”翟皓拿腔拿调地叹着，“栗子是好吃，可剥栗子好麻烦哪。如果你剥好了，甜蜜一点地送到我嘴边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这是翟皓式的撒娇。纪优一怔，就明白了。
　　“所以说啊，这样的事情，普通朋友能做吗？”
　　翟皓即使不把喜欢啊爱啊挂在嘴上，也有调节气氛的本事。
　　纪优笑了，从袋里摸出还挺热乎的栗子来。
　　翟皓轻戳了一下纪优的脑袋，那只手滑到肩膀，圈住了纪优。
　　“不生气了？进去吧进去吧。”
　　翟皓的手掌很温暖，似乎令全身的温度都上升了，最后热出了汗。
　　热啊。纪优咕哝着，张开了眼皮。
　　怪不得这么热，自己严严实实地盖着被子不说，还蹭到了翟皓身上，胸口以上密密贴着对方，当然不会冷了。
　　翟皓呼吸均匀，看来异常安静可爱。
　　纪优怕压着了靠着了让他睡得不舒服，虽然翟皓总不以为意。
　　纪优轻轻挪开一些距离，把被子拉开一些透透气，很快又睡着了。

　　翟皓耳边有什么在吵吵，他揉揉眼睛，翻了个身。
　　“这么睡觉，难道不会累？”
　　“再怎么说，这也是硬邦邦的课桌啊。”
　　“啧啧，看他还睡得真香。”
　　翟皓终于忍无可忍，坐起来大喊：“喂！”
　　哄笑着，穿着同样制服的三四个男女生往教室各个方向逃窜。
　　马上又是例行的新年文艺演出了。翟皓他们班上准备得极其匆忙，说是要弄个小合唱，可楞楞地站着唱又很傻，非要搞得别出心裁，加点动作啊情节啊什么的。
　　翟皓是硬被拉进来的。下午放学后的时间不说，由于实在紧迫，连中午都要被留下来排练。
　　看同学们现在的样子实际上还是玩闹的成分多，下午还要上课，天天午睡的孩子们都多少有些困顿，可还没有像翟皓这样明目张胆地往课桌上一倒就着。
　　翟皓悄悄地从门边溜出去，慢吞吞地到小卖部买了汽水。阳光很好，上顶楼溜达一会儿，偷偷懒才是正经事。
　　一上屋顶就有歌声飘进耳朵。声音很小，开始翟皓以为自己幻听，绕着屋顶转了半圈，终于看见了墙角下站得笔直的人，手里一张薄纸在太阳底下白亮白亮。
　　“你中午不回家跑这里干吗来了？”
　　翟皓不管打没打扰到别人，也不管对方是否愿意，一屁股坐下拧开汽水瓶盖。
　　纪优交叠起双臂：“你问我之前自己怎么不先说啊。”
　　“哦，那个，我们班排练合唱啦。”翟皓豪气地灌下大口汽水，说道。
　　“啊？你们班要唱歌？我们班也是。”
　　不用想也知道纪优手里的是歌词乐谱一类的。翟皓歪着头飞快想了想，从小到大好象还真没听过纪优唱歌，纪优的爸爸妈妈从来反对孩子培养什么特长，活好就好了。
　　“唱什么？”
　　纪优把纸的正面让他看，一首优美的外国歌曲。
　　“我们班就三个人唱，”纪优毫不掩饰发愁的模样，“你看啊，我们班能歌善舞的人应该有很多吧，老师非选了我唱，还要分声部呢。”
　　“那是啥？”
　　“一人一个声部，高中低音，我是中音。”
　　纪优的音质并不特别清脆高亢，有些柔和微低。听说纪优他们班主任总觉得纪优的声音适合朗诵，估计这次的想法差得不远。
　　“那你怎么不跟其他人一起练习？”
　　纪优朝翟皓平空挥舞一下拳头：“又说我，谁跑到这里摸鱼的啊？谁啊？”
　　翟皓耸耸肩，不想承认也不想否认。
　　纪优看一眼手表。“剩的时间不多了，我要接着练习，你安静点啊。”
　　原来纪优唱歌的声音是这样子的，平稳轻柔，比说话来得甜美一些。翟皓默默地听完整首歌，说：“这不是唱得不错么。”
　　“真的啊？”纪优低头讷讷，“我根本不知道，平时没在人前唱过歌，也没人这么说过。”
　　“别在这里杵着了，上台没问题啦。”
　　纪优认真地猛摇头。
　　“我啊，我……我怕到时候紧张，万一唱错了怎么办。还有，只要是三个人一起唱，我就会找不着调了啊。”
　　翟皓本想好好笑话一下纪优的窘样，还是闭了嘴。纪优现在没什么自信，万一被打击了到时候真唱不好，那他会被纪优的老师追杀吧。
　　“拿来我看看。”翟皓抢过了纪优的谱子，“这首歌不算难唱吧，平时电视里广播里的人唱过一百遍都有了，怎么会找不着调啊？”
　　“合唱不一样啊，唱一唱就容易跟着主旋律跑。”
　　“也是，我们班那个是齐声合唱，没有这样的问题。”
　　纪优看起来确实像泄了气的皮球。“所以我现在只能是自己多练练啊。我试过了，合起来唱的时候不去听别人的声音，只想着自己的部分，可还是不行。旋律我明明都记住了的。”
　　“唔……也许你应该换个方法？自己唱的时候注意听别人的声音，找找看哪个音是能配合他们的。哎呀，我也说不清楚，要不我陪着你唱一次好了。”
　　“真的？”纪优抬起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不相信”三个字。
　　“嗯，来吧，只是别告诉我们班的人我还陪你练习啊。我们可是对手。”
　　翟皓起身拍拍裤子，站到纪优身旁和她一起看着谱。
　　悠扬的旋律，和谐的声音，翟皓头一次认识到，原来合唱还真是很有趣的啊。
　　唱着歌的纪优表情欣喜起来，眼里也满满的光。
　　还是这样比较好吧，翟皓想。
　　纪优的声音渐渐弱了，最后变成了很低的嗡嗡的声响。
　　阳光渐渐隐没了，翟皓的皮肤有些微凉。
　　于是翟皓睁开了眼睛。头顶的空调正在送风换气。
　　偏过头，是侧身背对他的纪优。被子滑到了腰以下，纪优蜷成虾米，浑然不觉地做着好梦。
　　翟皓轻笑着为纪优拉好被子，带着体贴和怜惜。
　　他打算继续享受安谧的午后时光，当然没忘记小心翼翼地，轻柔地，将纪优搂回自己怀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