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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相望,于江湖(下) ...


  •   是夜,盐帮盐场内,起先还是一片寂静,只看先是一盏红灯亮起,随之接二连三的红灯,纷纷亮起,而后又是火把,一支连着一支,连绵整个盐场地。

      “兄弟们,动手!”程淮秀一声令下,一呼百应,只见满场密密麻麻的火把,开始迅速移动。盐帮兄弟一拥而上,踢工棚,杀盐头儿,一时间血染白盐,厮杀声连片。

      今晚四爷喝多了一点,当下正在屋里睡的正香,贾六闯进了屋子,不顾一切的拍打着他的肩头。

      “皇上,皇上!”贾六焦急地唤道。

      “谁?哪个……”乾隆还在半梦半醒中。

      “皇上,是奴才啊,您快醒一醒啊!”贾六真是慌了神,什么规矩也都不顾了。

      “怎么?!”四爷忽然惊醒,一跃而起,“外面怎么了?这么吵!”

      “启禀皇上,盐帮,盐帮提前行动了!”贾六不顾一切地道。

      “什吗?”四爷大惊,赶紧纵身一跃出了房门,整个盐场“红”成一片,四处都是刀枪棍棒,四处都是横尸遍野,四处都是杀红了眼的声音……

      “糊涂,真糊涂!”四爷甩着扇骨,四下走着。

      “贾六!”四爷喊道。

      “皇上!”贾六近身回道。

      “你赶紧趁乱,先去巡抚衙门找曹大人,命他迅速发兵,前往漕帮,镇压盐漕两帮大火拼,务必稳定江南政局!”

      “喳,奴才这就去!”贾六答应着跑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又回来请示道:“是说,皇上来了吗?”

      四爷停下手里摇着的扇子,思忖片刻,方才摇着头道:“不,不要说,就以曹裕钦差大臣的名义!”

      贾六答应着刚要走,又不放心,回头道:“爷,我走了,这里就您一人儿……”

      四爷小白眼一翻,无奈地催促他道:“我一个局外人,会有什么事?你再不去报信,就真该有事了!”

      那头贾六早已跑远了,这头四爷也不由分说地加入到了这场纷争中去。他首要的任务,就是要找到程淮秀,问一个明白。

      这边的淮秀正手持利剑,奋力拼杀着,今晚她又换回一袭红衣,在黑色的夜里上下翻动,熠熠生辉。

      只见她挥剑横挑过一盐头儿抡过来的木棒,却对后面即将劈过来的大刀应接不暇,就在这时,四爷发现了淮秀,及时赶到,伸出扇骨一挡,大刀砍在了扇骨上,扇骨应声碎成两半,四爷瞅准时机,抬腿照着盐头儿的胸部就是一脚,把那盐头儿硬生生踢倒在旁。

      “四爷!”淮秀见到四爷,不觉一喜,紧随其后的又是微微一皱眉。

      四爷一边招架着杀打过来的人,一边质问淮秀:“为什么要提前行动,为什么撇下我?”

      淮秀也一边挥剑抵挡着,一边坚定地回答道:“您是白道,我是□□,黑白两立,不由得我不分清!”

      “这么说,我们此前的情……的情谊,都是假的啦?”四爷听她依然还如此见外,不觉心中五味杂陈,由不得给了迎上而来的盐头儿狠狠一拳。

      “是!”淮秀深吸一口气,冷着脸道:“四爷,您是世家少爷,而淮秀生于草莽;您有您的名望,我有我的体面。我们根本就是两路人,这是盐帮自家的事,请您高升,留给我们自己解决吧!”淮秀收起剑,冲着四爷一抱拳。

      就在这时,只见另一盐头儿,瞅着这个空档,飞起一剑,向着淮秀竖劈了下来。

      “淮秀,小心!”四爷大惊,正想着一跃而起,前去抵挡。

      不想一支钢叉横空出世,当空勾住盐头儿的剑,盐头儿抵挡不住,剑脱手而落。紧接着钢叉反手一劈,空中的盐头儿血肉横飞,应声落地,摔了一个头破血流,登时便死了过去。

      这位手持钢叉的人,不是别的什么高手,正是一直陪伴在淮秀身边的李进。他现在再也不懦弱,再也不胆小,临行前,老帮主曾秘密传授给他轻功的技巧,并暗中嘱咐他,在盐场要好好隐藏功夫,不到关键时刻不准用。

      这次,他靠着自己的实力,救了淮秀一命。

      正在四爷愣神的时候,淮秀早已劈开重围,走到李进那边去了。这时,场上的盐头儿也杀得差不多了,大家都聚集在盐场门口,只等着淮秀发号施令了。

      “四爷,这几日,承蒙您的大力相助!这份情,盐帮记在心里。若今晚盐帮侥幸能存活下来,若他日有缘,盐帮一定邀您进总堂、坐山头,大恩不言谢!”

      程淮秀放下这番豪言,带着一众兄弟,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回帮的路,把四爷一人搁在了这空无一人的盐场之上。

      可四爷,又怎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淮秀的这几句话,虽冷,虽绝情,但字字含情,句句都是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着想,四爷,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怎能听不出来?于是盐帮这头刚启程,那头四爷也就一闪身出了盐场,尾随在盐帮队伍的身后。

      *

      话说四爷一直尾随着队伍,跟着队伍一路前行。程淮秀不会不知道,她只是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回头,不令队伍有丝毫的停歇。

      路上李进悄悄跟淮秀递了一个眼神,那眼神是多么的胸有成竹,似乎一切计划都在他的掌控中,淮秀正琢磨着他为什么会如此自信,还未及细想,只听得对面山崖上一个小女孩的呼救声,隔着层层的松林,传了过来。

      “四爷,四爷,救命啊,救命啊!”

      是春喜的声音!

      正聚精会神的跟着盐帮的四爷,不觉四下张望,当顺着声音望过去的时候,看见是春喜,四爷都瞠目结舌了,只得先撂下盐帮,前去营救春喜。

      四爷在宫里曾说:“春喜不只是一个答应,一个丫头,而是亲人,是他最亲近的人。春喜丢了,丢的不只是一个答应,而是家人,是女儿……”

      程淮秀起先还不明白这“葫芦里的药”,不觉也停下马,想上前营救。只听李进在后面一个劲催促她:“帮主快走啊,趁现在,快啊!”

      程淮秀如梦初醒,立即打马快行,李进也号召兄弟,迅速跑步跟上,一列队伍,就这样彻底撇下了四爷,一刻不停的,奔向了远方。

      *

      站在山崖边上,可以看见快亮的天空。

      “春喜!”山崖上风徐徐地吹着,四爷掏出小匕首,砍断了绑住春喜的绳子。

      “万岁爷……万岁爷!”春喜将头深深埋在四爷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得告诉朕,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将近小半月了,终于见着春喜了,四爷的心里也不好受。

      “回万岁,就在您让贾六来告诉曹大人去巡抚衙门待命的那个晚上,当贾六走了之后,我们就听见外面好像有响动,可当时我们谁也没在意,直到曹大人离开的当晚,一伙儿人,将近有十多个吧,闯了家来,他们手持钢叉,个个都会功夫,就把我们给掳到这里来了……”

      “手持钢叉?难道是……”四爷随即恍然大悟,不禁摇着春喜,焦急地问道:“宝柱呢?宝柱上哪去了!”

      “啊,糟了,宝柱被绑在这山崖底下了!万岁爷……”春喜这才想起宝柱,四爷低头一看,崖下溪水旁边的树桩上,也正绑着一个人。

      “春喜,不要乱跑,在这儿等着!”四爷嘱咐道,随后将绑春喜的绳子一甩,在树上系了一个死结,顺着绳子滑到山崖的下面,救了宝柱。

      “宝柱无能,宝柱该死!”宝柱单膝跪在四爷面前。

      “先别该死了,你都该死好几回了!”四爷摆着手让他起身,“快上去叫着春喜,咱们要马上赶到漕帮去!”

      “万岁爷,去漕帮干什么?对了爷,这小半个月您在馒头铺,还好吗?”这时春喜已经下来了,才想起问四爷去馒头铺的事。

      “好,朕真是好得很,好得都着了人家的道儿了,还帮着人家数钱呢!”四爷知道是淮秀玩儿了自己,但就是真气不起来,只得没好气地招呼二人道,“废话少说,赶紧跟着朕来!”

      *

      “李进……你要好好照顾淮秀,辰坤……盐帮要你来协理……”此时的漕帮门外,已然狼藉一片,横尸遍野。江陀在混乱中,失手用鱼鳔刺中了老帮主的腹部,如今的老帮主,已是日薄西山、奄奄一息,他自知自己的寿命将尽,靠在一棵松树前,拼尽最后一口气力,交待着盐帮的后事。

      “淮秀……”老帮主依依不舍地看着众人,最后把目光放在了自己最难割舍的小女儿的身上。

      “爹……”此时的淮秀早已是哽咽难止、梨花带雨,痛哭的不能自已。

      “大家……大家拥你来领盐,记住,记住,你要……你要待兄弟,如手如足……”

      “爹,我懂,我懂!”淮秀握着爹的手,拼命点头道。

      “李进……李进,郝剑不……不在了,我把,我把淮秀交给你……你要,你要替我,好好,好好的,照顾她……替她撑起整个盐帮!”老帮主含着最后一口气交待着。

      “帮主,李进,李进记着了!”李进的心中既意外、又激动,五味杂陈难以言表,不禁下意识的用手揽住淮秀的肩膀。

      “爹!我不要你走,答应我,不要走,好不好……”淮秀俯在老帮主的怀里,哭喊道。

      此时的老帮主,嘴角虽然流着血,但却露出一丝微笑,抚着淮秀的头发,虚弱地道:“淮秀,能给爹再呵一次痒吗?爹后背好痒啊……”

      淮秀将手伸到后背,轻轻挠着,一下一下,老帮主满足的微笑着,渐渐地合上了双眼……

      “帮主,帮主,不要哭了……你这样,老帮主他,不会安息的……”李进忍痛安慰着她。

      “李兄弟,你,你的胳膊!”辰坤无意的一低头,看见李进揽着淮秀的胳膊,正汩汩冒着鲜血,点点鲜血染红了淮秀的衣襟。

      “李进,你!”淮秀大惊,下意识抱住李进。

      李进只觉心头一暖,心里不觉疼痛,反而生出无限满足。

      “帮主,我李进是谁,铁人一个!我撑得住,咱们还是赶紧杀出去吧……”

      李进的话音还未落,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官差,淮秀等人立马回头张望,原来是总商和巡盐御史的兵马,他们不知从何而来,将在场的盐漕两帮的兄弟,团团包围。

      “官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江陀终于脱离了战斗,从远处过来。

      “江陀!你终于出现了,我要替老帮主报仇!”辰坤说着就要挥拳过去。

      “慢着!”程淮秀一声大喝,威严且不容置疑,帮主风范尽显!

      “可是……”辰坤不明就里,仍还气不过,不甘心。

      “盐漕两帮的夙愿,过后再清算;这次,蓄意挑动江南两大帮派火拼,逼郝剑自杀的,不在漕帮江陀,而是你,巡盐御史大人!”淮秀用手指着巡盐御史怒喝道。

      “哼,我什么意思!”巡盐御史压根不接淮秀的茬,只反驳江陀道:“光天化日之下,盐漕两帮公然火拼,毁坏一方治安,杀人无数,民不聊生,你们还问我什么意思?我看,你们是要公然造反呐!来人,给我将反贼通通拿下!”

      “爷,怎么办呢?我们要不要上去呢!”

      在不远处的树根底下,四爷一行人远远观望着动静。

      原来四爷一行人早就来了,之所以不上前参合,一是因为四爷不想就这样暴露身份,二是四爷相信淮秀,能够处理好这场关乎盐帮存亡的关键一战。

      “再等等!”四爷似乎在等着什么。

      “圣旨到……”就在这时,曹大人拿着乾隆的金牌令箭,带着巡抚衙门的人,策马而来。

      “嘿,曹大人来的刚刚好!”四爷不觉击掌道。

      “传当今圣上口谕,旨到之日,将江南官盐总商钱严开及其子钱容轩,巡盐御史苟日新等人,不论因由,即刻免职,就地押解至京师,令刑部择期审理宣判……”

      “凭什么,不分因由的判我们,我不服,不服!”钱爷声嘶力竭地做着最后的抵抗。

      “你想抗旨吗?拿下!”曹大人一声令下,巡抚衙门的官兵一拥而上。

      钱爷与巡盐御史一咬牙,决定豁出去了,遂与巡抚衙门的官差,抵抗了起来。

      这头一乱,反倒给盐漕两帮留下了喘息的时间,一时间,两帮也傻了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四爷在树下看着着急,于是忍不住对着淮秀叫喊道:“淮秀,走啊,快撤啊!”

      还是江陀,先就领会到了四爷的这层意思,对着漕帮兄弟一呼唤,而后又赶着上前对淮秀说:“程帮主,这一役,漕帮欠你的,郝剑、老帮主、盐漕……江陀全记在这里,等过了风头,漕帮一定登门赔罪!”江陀握起了拳头,捶了捶胸膛,给了程淮秀一个承诺,集结了漕帮的人马,走远了。

      程淮秀也如梦初醒,她一跃马上,拿着剑,对身后的兄弟道:“来呀,走!咱们去大旱湖避一避……”

      话音未落,淮秀就打马快行。四爷知道再也无缘相见了,便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跑到大路上,想拦住即将飞奔而来的淮秀。

      可等淮秀从小路踏大路而来的时候,他是拦不住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淮秀,带着身后的李进和辰坤还有一众盐帮兄弟,浩浩荡荡从自己的身边飞驰而过,似乎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四爷!”

      正当四爷郁郁寡欢的往后走时,一声熟悉的轻唤传至耳边,一如小竹林的初遇。

      “淮秀!”四爷猛一转头,满面惊喜。

      一把新扇骨落在他的手中,裹着淮秀感激而深情的笑容……

      “淮秀,淮秀!”四爷打开扇骨,不觉欣喜若狂,却再也追不上了,只能失魂落魄地叫着。

      身后的厮杀声早已听不到,江南的上空安静极了,只能听见四爷的声声呼唤:

      “淮秀,淮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相望,于江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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