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Eleve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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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弄着木吉他，浅井百无聊赖地拨着弦。
后台刚才乱糟糟的，到处是哗然的响声和奔走的学生。于是她去找到自己放在休息室的吉他，然后背在背上等待开场。
现在节目已经要开始了，喧闹的是外场观众席，而后台此刻充满的是换好了戏服的演出同学，以及戏剧社社长，副社长，化妆师等等，互相鼓劲，祝福，有个社员正在给一个演员手背上画“の”。
他们是压轴戏。
听到脚步声浅井抬起头，岩崎举着矿泉水瓶。“浅井，需要喝点水吗？”
“好，谢谢。”
拧开瓶子往嘴里灌了点水，一边听岩崎开着玩笑：
“真是的，我还想用水瓶冰一下浅井的脸呢。浅井耳朵真是太好了，明明表情是一副沉思着的样子。”
“是吗？”浅井看着她懊悔的表情轻轻笑起来，“那下次我等着。”
“做好觉悟吧。”
舞台剧讲述的故事是一个爱情，永恒不变的话题。是一个盲女孩和一个少年在乡间相遇。
“哎？车坏了？！老爸你不是出门前做过车检了吗？”
“啊呀，我也不知道啦。”
“……你没做车检对吧。”
“啊呀，露馅了。”演父亲的是国文老师，他搔搔头，“那里有个民居，去问问吧。”
少女是民居的女儿，他们家旁的夏日度假房屋出租，今年固定的租客在最后一秒取消了订单，于是父子两个决定在此度过酷暑的假期。
两人相识后，少年曾带着她走过许多地方，描述许多场景，带着她在高速公路上感受汽车呼啸而过，以及从修好的车子天窗上乘着风，他告诉她那是飞翔的感觉。
两人度过的时光，被舞台剧上花了许多的时间来展示。
岩崎说，高速公路的灵感，来源于Tim Mcgraw的一首歌《highway don’t care》。这首歌也同样被放在了剧本的配乐里。
“Highway don’t care, but I do, I do.”
“I can’t live without you.”
“你长什么样子？”
他握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摸索过去，头发，额头，眼睛，鼻子，脸颊，下巴。
“你的头发有点乱糟糟的，有点硬，但是摸起来很好玩。”少女咯咯地笑。
“你的额头好光滑。”
“鼻子真挺，皮肤有些干燥呢。”
“你很热吗？”
看不见眼前少年泛红的脸，少女偏转头问道。少年轻轻按住她的手，呼吸声代替了她的评价，因为她也能感觉到脸上升温。
“我长什么样子？”
“你眼睛很美。”
少女与常人一样睁着双眼，她眼睛并不奇怪混浊畸形，只是没有丝毫光彩和焦点。
在排练时就录下的旁白，此时女主角的声音响起：
“那是我最有阳光的一个夏天。”
“有人告诉我，不用眼睛看，也能感知光芒。”
之后的事情，也许一切都顺理成章。
暑假才来到这里的少年，离开了这个小村子，离开了这个高速公路，离开了少女。
真的是，顺理成章。
时间跨越到四年后，二十岁的少女再次出现的时候，她正睁着大眼睛在家中写着些什么。
“那个灿烂的夏天后的第二年，约定好再次相见的他失约了。”
“同一年，父母一直以来存放我手术费的银行账户，终于停止了它搁置的命运，因为我得到了角膜捐赠。他曾说过，我有着美丽的眼睛，而现在，当我终于能展示的时候，一切都不同了。”
“满怀希望的我，等待着。”
“又一年，他再次没有出现。”
“一年又一年过去，他从此消失在了我的生命里，伴随着我如站在车上，头伸出天窗，风滑过张开的两臂，有着名为光明与自由的初恋。”
“今年是我放弃了等待的一年，我最后留给一切的，那年的我们，那年的回忆，是一封信，就放在他和他父亲当年住过的出租民居的信箱里。”
“我后来想，我们都不过是过客。彼此的过客。”
“你知道吗什么是过客吗？”
“过客就是，留下，或者不留下。离开，没有或者。”
“那人为什么，总是在意过客呢？”
“因为……就因为是过客，所以才会在意啊。”
舞台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男主角的声音冷不防地响起。舞台上的是一个病房，心电图跳动的监视器（在浅井在后台打量了这个东西半天以后，某个姓上村的部员告诉她，这是风纪委员长从并盛综合医院的院长那里借来的），安着呼吸机的病人正是少年。他安静而规律地呼着气，双目紧闭，肤色病态地泛着白。
“我今年十七岁，因为晚期肺癌而将不久于人世。”
“我只能继续靠呼吸机生活，于是我决定，今天将是我与世界告别的日子。”
“坐在我病床旁的这个男人，是我的父亲，我的母亲在我十岁那年死于癌症，肺癌。”
“此刻我父亲手中拿着的纸，是遗体捐赠书，我将在我死后捐赠眼角膜，对象是我的初恋，一个与我相识不过一个夏天的盲女孩。”
“我叫我父亲保密的。”
“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如果一辈子，看着这个世界的同时，就会想起我，她会悲伤，会停滞，会止步不前。”
“所以，保密。”
“以前曾经与她一起听过一首歌，唱着：highway don’t care, but I do, I do.”
“是的，我在乎。”
“我希望，我永远只是一个过客。”
浅井调整了一下话筒，抱起了吉他。
“滴——”台上响起长久而唯一的声音，变成了一直线的心电图终于宣告了少年生命的终结。她可以听见台下嘤嘤的抽泣声。
“You said the way my blue eyes shined, put those Georgia’s stars to shame that night, I said ‘that’s a lie.’”
这句歌词被岩崎赞叹过，缓慢的吉他音和她的歌声弥漫在整个会场。
——“我长什么样子？”
——“你眼睛很美。”
如果我变成了你的眼睛，请继续去看最美的阳光和世界。
——“吻我。”
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也请勇敢的去爱。
——“我们还会再相……你还会再来吗？”
——“我以我的生命，和你的光明来保证。”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缕阳光的纪念日，他，看见花开了吗？
扫下最后一个和弦，浅井调开话筒浅浅呼吸。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木里纱织和澈，那两人带给她生命中对爱情的最初印象，而她也知道这会持续很久。她永远都相信爱情，她热爱着爱情的美丽，也明白爱情的拙劣，但是，她永远都相信着爱情。
她垂下了手。
因为你们。
表演毫无疑问获得了成功。下午是向外校开放的活动日，持续到明天，岩崎提出要不要一起去逛逛各班的活动，浅井拒绝了。
“她可以一个人去看电影，一个人去逛文化祭，甚至一个人去新年参拜。这对于她这个年龄的人是绝无仅有的。”
从C班的铜锣烧走到E班的鬼屋，浅井把手里的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今天并盛又是一个好天气，风不是很大，阳光温和地吻过并中的每一寸土地。
“黑曜中学的人来并中做什么！”
“这里根本不欢迎你们！”
吵吵嚷嚷的人声从不远处靠墙形成的一个人群中传来。黑曜中学？
人群里的人是……
凪？！
愤愤不平的并中学生围成一群，其中还夹杂着别的学校的校服。并盛中学校庆是向外校人员开放的，除了上午的表演，可是并中和黑曜中学结下的梁子，可不是以并中风纪委员会给予了制裁就能原谅的。
不过对方终究是个女孩子，几人只是表现着对黑曜中学的不欢迎和敌意，也并没有上前拳脚相加。
许久未见，眼前的少女发型有些奇怪，原来齐腰的长发此时短到了下颚，脑后还留着几束。白色的医用眼罩换成了黑色，上面印着的骷髅头让人想起卖万圣节服饰的店里常备的海贼眼罩。
然后，她的确穿着黑曜中学军绿色的校服。
消失了那么久，难道凪是去上学了吗？黑曜中学有住宿？
她看着怒气冲天的并中学生，紫色的大眼睛写满了惊恐和退缩，抱紧手里的包，少女瑟瑟发抖着靠在墙边。浅井突然想到，也许凪对两校之间的矛盾毫不知情，不然也不会那样明目张胆地走进来了吧。
穿过缄默的人群，她无视了咬牙切齿的几人的目光，走向凪。接着，她伸出手，拉过僵住的少女就开始狂奔。
最近为什么总在上演这个逃跑的戏码。
“我说，你们。”并没有追上去的几人，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才终于发现自己面临着比学校荣誉更麻烦的问题，“为什么又在群聚了。”
“云，云雀学长，刚，刚才有……”
“如果在并中校庆上违反风纪，你们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横起的拐子银光闪闪。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挑战云雀恭弥爱校的权威。
一直跑到□□教学楼无人的地方，浅井才停止奔跑，扶着墙，紫发少女涨红了脸急促呼吸，她头上多出来的几促头发一晃一晃的。
“你为什么……呼……帮我？” 少女喘气的样子十分虚弱。
“你为什么来并中？”她反问。
“我来找……呼呼，来找，猫。”
云雀恭弥走过拐角处，草丛里突然一阵骚动。少年目光一凛，横起的拐子却为眼前所看到的东西而停止。一只尾巴上有一簇白毛的黑猫，从一堆草里滚了出来，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呻吟。从体型来推断，不过四五个月大。
放下拐子，云雀单膝跪地向猫伸出手，眼睛扫过晃晃悠悠的小猫，前后分别有两条腿受伤了。猫小心翼翼地上前蹭了蹭少年的手，又踉跄着跌在他手上。收好拐子抱起猫，少年向接待室走去。
“那个孩子，受伤了……不好好包扎，会死的……那绝对不行。”
凪……浅井是说库洛姆，库洛姆·髑髅——她不仅是服饰，甚至连名字都改了——垂下眼帘说。她手里拿着浅井从自动售货机买来的罐装凉茶，喝了一些后，她脸上的红晕也散去了不少。起身库洛姆就要继续去找，被浅井一把拉住。
“你不能去人群里，否则又会被围起来的。”
“可是，我要找到那只猫……”
“一般都会在草丛里的话，既然受伤了，猫也不会喜欢待在人群里。”浅井试着回想自己对猫的习惯现有的知识，“有什么特点吗，那只猫。”
“黑色的……眼睛，好像是……不同颜色。”
浅井觉得自己完全不明白库洛姆的意思，异色瞳？那不是只有波斯猫才有的吗？黑色的波斯猫……会是野猫？叹了一口气，她也站起来，把自己的空易拉罐丢掉，拉平裙子。
“走吧，我们去找找看。”
两人按着顺序在一个个草丛里搜寻。一直弯着腰，长发在脖子里扫来扫去，浅井直起身，把手放在脖子里甩了一下头发，深呼吸几口，一旁的库洛姆蹲在地上大眼睛左右寻找。她果然和自己第一次感觉到的那般有毅力有耐心。
环视四周，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树荫底下，而他手中的是，黑色的猫？
“你在草丛里做什么。”
云雀的耳朵总是过于灵敏而不给予她足够的时间去想好怎么开口。她很庆幸他没有叫她草食动物，否则整句话听起来就和冷笑话一样了。
把目光转给少年手里的猫，黑色、纤细、毛茸茸的两条腿上有显眼的白色绷带，她问从地上站起来的少女：“是那只吗？”
意料之外，库洛姆摇了摇头。
说话间，少年把猫放在地上，任由它有些依依不舍地钻回了草丛里。他上下打量了库洛姆的校服，一语不发地走开了。
浅井上前一步，伸出手，却又在瞬间忘记自己想要叫住少年的原因，因为她的动作他突然侧过脸时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闪着光华穿透过她的一次呼吸，没有人喜欢触电，而和他双目对视的感觉要比电击美好很多。僵持着把手又放下了，当库洛姆轻轻拉过她时她非常感激少女所做的事情。
紫发少女指了指草丛里面：“你看，那边……”
草丛深处有一只比刚才云雀手中拿着的稍微大一些的黑猫，它伏在地上，一只耳朵是黑色的白猫在舔着它受伤的前腿。她不知道是自己想象出来的还是猫通人性——或者说她通猫性，黑猫看着俯下身的白猫眼神温柔。看看库洛姆，她想这一切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是母猫。”库洛姆轻声说。
她们轻手轻脚不想打扰它们，此时也能看仔细了，那只黑猫并不是异色瞳，它有非常深的蓝色眼睛，也算是黑色野猫中非常罕见的了。而它的右眼眼角处有红色的血迹，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
腿上的伤口就这样看并不严重，而有母猫照顾，不需要过于担心。
浅井开始在校园里找寻云雀恭弥的身影。库洛姆说想再呆一会儿。她凝视野猫的神情平淡，透露着丝丝温柔，嘴角上扬的弧度很浅也很温馨。但浅井总感觉，她似乎在透过两只猫看着什么别的东西。
也许，这段时间，她应该是遇到了好事。
从中庭跑到外庭，浅井想在放学前找到那一片黑色的身影。
她想她知道她刚才是要说什么了。
——生日快乐，云雀。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 Eleve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