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无痕》央央之夜

4、我们的故事

　　林再青感觉到床上的震动，是她的手机。
　　她没有任何力气回应，只觉得身体被无数黑色的枝蔓缠住，不得动弹。
　　这一夜，林再青无数次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她从未觉得一个夜有那么长，她以前通宵上网追偶像剧的时候，听到早晨闹铃声，总以为是闹钟破了。那时候，她恨不得一个夜晚的时间太少。
　　而她的枕，一夜未干。
　　林再青第一次见到洛森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
　　不过，她回忆起来总觉得她那时候就什么都懂了的。
　　那年，林再青上小学四年级。
　　再青的老爹林才德迎来了事业的重要历史转折点，他的轮胎厂终于摇身变成一个轮胎公司。
　　林才德以女儿的名字命名：再青轮胎有限公司。
　　林再青总是取笑林才德，芝麻大的公司也是公司。但事实上，林再青打心眼儿里佩服他老爹。他老爹没上过几年学，家境贫苦，混到今日实乃不易。
　　也正是那年，由于林才德事业发展的需要，他们从县城搬到市区，住进了市里一处不错的小区：意春圆。
　　林再青记得她第一次打的回家，司机问她去哪里，她脸红了许久，才弱弱得说了一句意春圆。因为意春圆意春圆，实在不得不让人想入非非…..
　　林再青一家搬入新家那晚，四年级的她上了人生重要的一课，掌握了什么是“美男”的定义。
　　那晚林才德尚未回家，林再青和她妈妈潘美芬在家收拾屋子。林再青听到门铃响，自告奋勇去开门。
　　一开门就是一股香味扑鼻而来，是美食的味道…..还有，女人的香味…..很是好闻。
　　“哟，多可爱的姑娘！”笑声犹如银铃般，“你爸妈在么？”林再青抬头望着眼前这个陌生女人，傻傻地点头。
　　潘美芬闻声而出，“谁呀？”潘美芬自认有几分姿色，但看见眼前这个女人，心头不由一惊。那女人着一身白色及膝连衣裙，剪裁简单而不失大气，长长的卷发随意盘在头上，不带妆容的脸精致无比，站在那里似一朵玉莲花。
　　“您是？”潘美芬笑起来。
　　“我们是住对门的，姓洛。见你们刚搬过来，特意来问候，以后就是邻居啦。”她说着把手里的那个蛋糕递给潘美芬，依旧是笑颜如花，“这是我自己做的，一点小心意，您可别见笑。”
　　“哟，洛太太，您瞧我这忙得，没顾得上先去拜访，真不好意思，您太客气了！快坐快坐！”一串笑声后，潘美芬接过蛋糕，往旁边一瞧，眼睛一亮，“这个小帅哥是您儿子吧，生地也太俊俏了，像您，像您！”
　　“您可别叫我洛太太，我叫桑玉，你叫我小玉就行。”说着将一旁那枚小帅哥拉了一下，“快叫阿姨。”
　　“阿姨好。”只见他微微扬起嘴角，没什么表情，却能叫世上任何一个“阿姨”爱得入骨。
　　“他叫洛森”，桑玉低头看看儿子，对着潘美芬笑笑。
　　一旁的林再青羞涩地看着眼前这一对母子，在潘美芬一个眼神示意下，主动问好。桑玉笑地更加灿烂，“真是这样巧，俩个孩子年龄相仿呢。”
　　林再青假装镇定地吃起了蛋糕，她听着潘美芬和桑玉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交代着什么，却又什么都没听进去。
　　那个叫洛森的男孩，一身白色棉质宽松卫衣，皮肤白地令人发指，鼻梁高挺如积雪的平原上兀然耸立的峭峰，他的眼睛黑得好像一个无底洞，什么都没有，却可以吸附一切。他懒散地靠在林再青家的沙发上，好像和在自家一样轻松。
　　那个年纪的林再青觉得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他，哦！他是个男版的芭比娃娃！因为林再青觉得芭比娃娃是最好看的女生。
　　晚上林才德回来后，她听见潘美芬和他说了洛森和她妈妈来过的事情。她也知道了洛森的爸爸洛明翰是本市文化局的局长，她想象着应该是一脸的威严，后来当真见到时，发觉看上去竟比林才德还要慈爱的样子。而洛森的妈妈桑玉在市里最好的初中做音乐老师。
　　妈妈告诉再青，她将和住对门的洛森上同一个小学，或许还会成为同班同学。
　　再青忘记了那天她是否暗自祈祷让这份“或许”赶快降临，不过，她真的成了洛森的同学。
　　同学关系似乎没有想象得那么亲近。在学校里，再青好像从来没有和洛森有什么交集。
　　男女生总是分开玩的，林再青不觉得她与洛森和其他女生与洛森之间的关系有什么不同。
　　不过，对门关系却似乎与同学关系不同。
　　潘美芬和桑玉决定轮流去接俩个孩子，省事又显得俩家亲近。
　　林再青坐在桑玉的车里总是显得不安，而洛森坐在潘美芬的车子里和坐在任何地方一样，平静随意。
　　回家的路上，无论是潘美芬还是桑玉都爱和孩子们聊学校的事情。不过，每次妈妈们发问，都是林再青一个人在应对，一旁的洛森总是看起来没什么回答的兴致。
　　有一回，桑玉会看看后视镜里的林再青，笑说，“再青学习成绩又好，人又乖巧可爱，我真巴不得有你这么个女儿，多讨人喜欢。”
　　再青尴尬的笑笑，偷瞄一眼一旁坐姿懒散的洛森，心中想着，她从未见洛森认真学习过，而洛森成绩却还能维持一般，真是神奇。而且，老师们摆明着喜欢洛森胜过班上所有人，这是不争的事实。小小的再青发自内心的觉得，这是一个严重以貌取人的社会！
　　小小的她还是懂的什么是谦虚，“小玉阿姨，洛森才讨人喜欢呢。”她说完又立刻后悔了，脸刷一下红了，低着头。
　　桑玉看一眼后视镜，偷偷地笑。她当然爱自己的儿子。
　　再青记得当时洛森慢慢把靠在窗上的头转向她，盯着她红扑扑的脸，幽幽地说：“林再青，你头上有个很肥的虫子。”这是小学时，洛森和她说过的为数不多的话当中，她记忆尤为深刻的一句。
　　再青被吓得脸色从苹果色转到了铁树色，手足无措。洛森勾着嘴笑起来。
　　桑玉皱着眉头，仔细端详了一番后视镜：“哪里来的虫子，洛森你别使坏！”
　　再青想直接跳车逃走，她难以想象自己当时狰狞的表情有多窘。
　　后来，大概是初三的某一天，再青问洛森，当时为什么要忽然吓她，说头上有虫子。
　　洛森好像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再青，吐出一句：“我不记得。”
　　再青深吸一口气，又声情并茂地描绘了一遍，这回洛森若好像恍然大悟，“哦~”他拖出一个长长的尾音，眯着眼，认真地看着一脸期待的再青说：“大概我当时就看不惯虚伪做作的小孩。”
　　说完，他勾起嘴角和当年的那个小洛森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