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金]晷》孚木

12、章十一

　　纲废国亡，魔纵妖昌。金光没有太多时间去关心七夜的下落，他甚至连回一趟家宅都顾不上。四将也只能在降魔除妖的间隙，抽空给他简略说明这百年来的情况。
　　据说接任的诸葛流云在之前的太平日子里，几乎未曾出现于大殿过，美名其曰云游四海，解救苦难众生。在金光看来，那不过是个四处嬉游、不务正业的借口罢了。流云自魔宫回来之后，更是宣称阴月皇朝安心等待着魔君重生，朝中有序，上下一致。于是留书于玄心大殿，称玄心正宗亦当等待宗主出关，而不是逼迫他个闲游浪子做劳什子的宗主。金光对此人嗤之以鼻已久，对他的推脱逃避，并且将庄重高德的宗主之位形容为“劳什子”等等之痞陋粗俗行径自是不屑计较说教的。
　　如今乱象横生，这小子倒也算是有谱，带领宗门中弟子四处奔走，除魔卫道。流云的道法能力及努力卫道的作为还是值得肯定的。不过，他是个半魔。
　　若说魔的话，那人如今，算是个彻底的魔了吧……
　　金光想着那日他白发肆扬，黑袍卷动飞舞的背影……似乎，也不是太让人诛之而后快。
　　魔，勿执于心……
　　出神许久，金光才骇然发现，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逆不道的！只是，这似乎是刑天大神对自己的劝诫？
　　说起来，烛龙神物失窃，神君身边的人身死魂散，盗贼一日未抓获，自己与七夜的偷盗嫌疑便无法洗脱。只是神物自现，倒是不知业已身死的杨文轩在此事中到底是何角色？七夜似乎同他关系甚好，难道也没发觉什么蛛丝马迹？
　　只是七夜……已是魔君，仍是魔君。
　　一切似乎又回转到了最初，日夜相伴，自愿的或机缘巧合的无奈的形影不离，仿佛都只是一瞬的梦境。一切还是最初的样子，玄心正宗与阴月皇朝。只是无论身处宗门还是山野，分明还是自己十分熟悉的玄心大殿，一直伴随身边的四将，自继任宗主以来的一切事务…… 但总有那么些疏离感，空旷感，仿佛，缺了什么。金光将这归结为许久未归的生疏不便。

　　沉重的殿门吱呀轻响，打断金光的思绪。
　　来人玄衣软甲，白发飘紫，额间魔龙印记肆意张扬，一双眸子黑亮耀紫，却明净透彻。
　　金光皱了皱眉，眯起眼。今日晨光略刺眼。
　　“看来魔宫的大殿与那街口无异，闲杂人等可随意进出无需通报，所以魔君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七夜缓步走近，唇间勾着一抹无拘无谓的笑意，“魔宫的大殿确实是可不经通报随意进入，只不过若修为略低，便是有进无出。当然，宗主道法高深，必定会有进有出。宗主何时有空一访魔宫？”
　　金光从座上起身，冷口冷面：“既已结盟，该当互敬，本座自应礼数周全。”
　　七夜抬手一引，殿外飞入一尾玄蝶，七夜瞧着玄蝶飞近，脸上露出宠溺的微笑：“你飞得太慢，须勤加修炼才行。”那玄黑魔蝶扑楞着翅膀，亲昵地微啄七夜手指。
　　七夜抬眼望向金光，一脸正色：“本圣君确已遣魔蝶使者通报。”
　　“……”

　　四将自外间匆匆而来，“禀报宗主，门人已整装待发。”
　　金光疑惑：“所为何事？”
　　玄心四将齐齐望向七夜。
　　七夜颇为无辜，“因为刚才略略打岔，本圣君尚未来得及说正事。”
　　朱雀上前：“禀报宗主，七夜圣君适才带来讯息，魔道作乱的叛军头目在红河村附近安营扎寨，似有所图。此事紧迫，圣君让我等先行准备，他到大殿与宗主商议。”
　　金光凤眸微狭，定定望向七夜。
　　七夜微笑回望，眉微轩，“对，就是这样，她言简意赅，本圣君没有补充。”
　　金光拂袖，急步走向殿外，“传令下去，即刻前往红河村。”经过七夜身边，甚至连眼角都没睄一眼。
　　阴月皇朝众将早已编整列队在宗门外，见圣君一出，迅速跨马待发，齐整肃穆。
　　金光淡淡瞥了一眼这支玄黑的魔军，以及，魔头。

　　重入魔道的七夜似乎不一样了，金光这样想着，又瞥了瞥在院中吐纳养息的魔君。
　　七夜似有所感，抬起眼来，漆黑透紫的双瞳幻化漫天星辉闪耀。金光转开眼，“今夜明月满盈，魔君不加紧修炼么？”
　　七夜起身走入房中，在金光身旁坐下，唇角微勾：“在宗主频频投来的关切眼神下，本圣君心神不宁，何以入定调息？”金光不欲搭话，七夜也敛了笑，静静望向空中。许久，言道：“魔自心生，恶从欲起，非魔非妖，秽清道恒。”金光望向他，初以为他念的是什么魔功偈语，仔细琢磨，却又觉得不是。七夜也不解释，依旧自言自语，“世间若无魔，世间亦无道，魔昌道则盛，魔消道亦殆。光影本一体，天道自在心。”
　　金光尚沉浸在沉思中，眼前一暗。抬眼只看见七夜几乎已贴上自己的脸。紫色的魔气似乎都散去了，只有纯粹的黑。乌黑的发，幽深的眸。金光觉得自己应该是过于骇然而动弹不能。从来没有人能这样接近他，没有！似乎为那黑瞳里无尽的喜悦和淡淡的忧伤所摄，金光混乱中已不知自己抠住那人腰身的手到底是禁锢还是拥抚。唇上软软一点暖柔，金光尚未来得及从震惊中回神，手中一空。
　　空气中飘散着似乎是解脱的愉悦：“结束吧……”
　　金光追出院外，月色下，潮水般的玄色军队汹涌席卷红河村，行军迅速却了无声息，黑影幢幢的山谷静谧诡异。“玄心门人听令，速速结阵包围红河村谷，不得放出一人、一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