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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之谦?”青青暗自叹息,他又走神了,常常如此,心思不知飞在哪一层云天,脸上露出似悲若喜的笑容。
“之谦?”
“啊……”何之谦一时惊醒,猛抬头却见一道白色身影在林中一闪而过,登时心中大恸,竟是绞痛。
“你怎么了?”青青眼见他忽然坐倒,眉峰扭在一处,赶忙走过来帮他抚背顺气。
“不碍事!吓着你了……”深深呼吸几下,之谦缓过劲来,对青青歉意的笑笑,眼睛却不由自主的飘向刚才那个方向,自然,什么都没有。
是眼花了吧,想太多,竟似着了魔了。
说不定将来有一天,看到白色都会怕,家中四壁通通漆做黑色。
之谦自嘲,苦笑不止。
“怎会忽然这个样子,要不要回去找个大夫来瞧瞧?”青青一脸忧虑,显是不放心。
“一时的心悸罢了,难得来这一次两次,不碍事的。”
他本来就不大喜欢出门,出来看这一树一树的花,总觉得刺目。只是拘了青青同他一道在家里,又觉得过意不去,看不得她如此期待,这才应承下来。
如今更加觉得心里不舒服,满心要走。回去,独自一人关在书房里,去临那幅字,一切的心潮涌动便都可得平复,于是打一个诓子,只说要在近前走走,暗地里却派了老仆去请她闺阁里的姐妹来陪她。
景彻栖在枝头,白衣掩在杏花里并不太分明。
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得纷乱,口中发苦。他这次出来,本是为了见他的,却不想这样早就见着了人。电光火石之间,竟只知道要逃,下意识的一掠而起,躲在一树杏花里面。
如此,他找不着他,他却能看见他!
看到的不算多,竟也让他看全了那郎情妾意。
牙,咬在下唇上,硬生生勒出一道血痕,幸而他走得急,否则景彻疑心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死在这棵树上。
世人总爱把桃花附作那旎丽的事,而在景彻看来,杏花要勾魂的多,单薄如纸的花瓣,一点淡水色的红,因那清凄的缘故,而更显妖娆。
看那人黑衣肩头点染着片片粉白,景彻几乎想伸出手去拈起来,再喂他吃下。然而却没等他实施,之谦已轻言浅笑着交待几句,转身,离开了。
那一刻,景彻看到一瓣杏花自眼前划过,放到无限大,落得奇异慢,遮住那一袭纯黑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
挣扎着跃下枝头,胸口的刺痛已经狞猊开利爪,景彻抑不住,咳得几乎跪地,整方汗巾都沾透,索性只以手掩口,鲜血却自指间滴落下来。
正在昏天黑地间,却伸来一只手,一只女人的手,用一方轻软的手绢儿把那血迹擦去,款款的……
景彻茫然的抬起头,竟是青青,一时无措起来。
“夫人……”有些呐呐的,不过,是该要道谢吧。
“你终于来了!”青青幽幽道,那声音里带着一缕惆怅,几分怨恨,些许心酸。
景彻听出来了,是以全身一震:“你……”
“那一日,你们在外面,我都看着了!”那一日,是她的喜宴,她心里怀了只雀儿守在喜房里,等那命定终生的人,等到心焦。只听得院子里几声异响,她太好奇,做姑娘是不该这么好奇的,所以老天罚她。
“难为你竟还记得。”景彻有些心虚,也只有对着她,他是心虚的。
“见过你的人,有多少是可以忘掉的?”这倒是实话。
“你这次回来,是要带他走么?”青青逼视他,坦然无畏,那是她的男人,而她,从不曾做错什么。
“他不会肯的,”景彻黯然:“你是知道的,他不会肯!他早忘了我!”
“忘了你?”青青冷笑:“连我都没来得及忘记你呢!这些年来,他只穿黑色的衣裳,只喝山西的汾酒,你留下的那幅字,他每天要临上一百遍,那方玉,也是你给的吧?”
“真的?”景彻心中狂跳,脸上的喜色如何也掩不去。
“假的!!”青青赌气,眼中一片晶莹,竟滴下泪来:“我纵能哄得了你,又有谁来哄我?”
“你恨我吧?”
“我自是应当恨你的,”青青凄楚的却无奈:“我恨得你,恨不得……可偏偏是你,却又恨不出来似的。王景彻,你便是那个王景彻吧?景彻,我听得他在梦里念这名字,我想说什么人这么厉害,让他念念不忘。想不到,居然是你,那字没落款,贴子上却有王家的徽记。王氏景彻,纵然是我这没见识的,也如雷贯耳的听过,居然是你,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夫人,我这次过来,并非为了同你争夺丈夫。”这也是实话,他是从不去旁人手里争夺的人,从来都是他心念动动,一切便是他的了,偏偏他全不在意,今生唯一在意的,他争不到。
“你以为若非他自己有决定,凭我竟可以与你争什么吗?不必这般抬举我,我本这里面最最无足轻重的人!”青青牢牢看定他,忽而带着泪笑开来:“也罢,真到了那一日,记得帮我同他说,莫要骗我。还有,他心重,莫要逼他!”
她一口气说完,狠狠瞪景彻一眼,那眼中不是没有怨毒,却一咬牙,毅然决然的走了。
王景彻怂然动容,何之谦,他爱的男人,娶的妻子果然不是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