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快的短篇集》小浣轻松熊

7、薇莲不能输

　　1
　　万里无云，艳阳高照，史奕铭快步走在暑假无人的校道上。接近30度的天气，他还穿着窄脚牛仔裤和靴子，此时热得头顶冒烟，直想踹死出门时一心耍帅的自己——尤其是当他帅气无比，双眼放电的把那封信交给刘真真，那个人却直接“噗”了一口咖啡，歉然的对他说自己已经嫁了人，辞了职，参加了援非项目就要启程时。
　　史奕铭抬脚踹飞路边一颗小石子，抬头45度眺望校道两旁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心里那股淡淡的憋屈还没来得及流淌出来，树丛后空地里一簇跳跃的火苗就这么毫无预警的闯进了他的视线。
　　史奕铭在心里咦了一声，大步流星走了过去，扒开半人高的冬青树，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影忽然“嚯”的站了起来，吓他一大跳，而对方显然也被他吓得不轻，手中挥舞着一叠已经点燃的纸片，一边“呀——”的惊呼，一边居然就把火星往自己身上招呼了上去！史奕铭条件反射的一巴掌将那星星之火拍掉在地，又用力踩了两脚，紧张得都忘了热，两只眼睛死死瞪着面前的女孩，拿出前不良少年的气势吼：“找死啊你！”
　　留着齐刘海长直发的女孩被他吼得肩膀一抖，明明十分害怕，却嘴硬道：“关……关你什么事！”
　　她甚至又蹲了下去，捡起被踩过的纸片，重新掏出打火机放到了纸片下面，“啪啪”的打火。
　　史奕铭给气乐了，他劈手夺过那几张纸：“烧什么啊？情书？”
　　女孩急了：“还给我！”
　　她跳起来去抢那几张纸，无奈个子矮，上蹿下跳的也够不着史奕铭高高举起的手臂。
　　史奕铭仰头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不是什么情书，而是一份高一年级的期末考卷。
　　“乐薇莲，95分……考得很好啊，你烧它做什么，难道你是作弊的？还是满分其实是150？”
　　名叫薇莲的女孩脸涨得通红：“满分是100！”
　　“那就是作弊被抓包分数作废？”
　　“你……你才作弊被抓包，你才分数作废！还给我！史奕铭，还给我！”
　　史奕铭愣了愣：“你认识我？”
　　乐薇莲趁他发愣，一把夺过考卷，手起纸破，两三下就把那张可怜的考卷撕成了碎片，再把碎纸揉成一团，“咻——”的丢进了一边的垃圾桶：“你是上一届的高考前十嘛，学校的活招牌，照片还贴在校道的荣誉板报上呢……”她没有说出口的是，自己之所以拼死拼活的考上这间重点高中，完全是因为史奕铭。
　　史奕铭下意识的摸摸脸，有点不好意思，有点很好意思，甚至还有点……后悔。他咳了一声，拿手指划拉了一下乐薇莲的发梢：“诶，糊了。”
　　乐薇莲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发梢在刚才的混乱中被烧焦了一小段。她惊呼一声：“惨了！！”
　　史奕铭莫名的有点内疚：“带你去学校旁边的理发店弄弄吧，那个师傅我认识，手艺挺好的。”
　　乐薇莲愣了愣，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想了想，又急忙的点点头，一张小脸几不可见的红了红。

　　2
　　作为本校教职工子弟，史奕铭可以说是这间小理发店的常客。他领着薇莲一进门，正给人剃头的老板就朝他亲切的笑了笑：“放假回来啦？先坐着等会儿啊。”
　　史奕铭应了一声，熟门熟路的倒了两杯水，和乐薇莲一起坐到了沙发上。俩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几秒后，异口同声的开口：“你……”停了停，再开口，又是一次异口同声的“你先说！”
　　他们不可思议的望着彼此，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原本生疏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史奕铭喝了口水，也不谦让了，故作严肃道：“以后不能再随便点火了啊，多危险，万一把学校烧了怎么办，同学们会感激死你的。”
　　薇莲听到后边忍不住又笑了：“知道啦，下次不会再烧了。”
　　“你还想有下次啊？我采访一下你，你为什么要烧卷子？”
　　“考得不好呗，看到那卷子就讨厌。”
　　史奕铭咋舌：“这话也就你说说我听听可以，你要说给其他同学听，保证被乱棒打死信不信……”
　　薇莲撇撇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
　　“你觉得要考多少分才算达标啊？”
　　薇莲迟疑了一下：“至少也得像你当年那样，拿个满分吧……”
　　史奕铭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谁跟你说我次次都能拿满分啊，你以为考题是我出的咩？”
　　薇莲低头转着手里的纸杯嗫嚅，不知是说给史奕铭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反正，不能比你差。”
　　史奕铭也学她，低头转自己的纸杯，想起自己当年苦读的动机，嘴角噙起有点苦涩的笑容。两人各怀心事，都没再说话，直到老板送走了前一个客人，把他们招呼了过去，花了20分钟把薇莲的头发料理好。然后他把她送出街道，挥手道别，就像完成了游戏里的一个支线任务，说了再见，按规则就该是再也不见。

　　只不过，游戏是死的，缘分是活的。
　　史奕铭目送载着薇莲的公交车消失在路的尽头，一转身就看到理发店老板气喘吁吁的向他跑来，边跑边挥着手里的白色物体：“手……手机。”
　　史奕铭看了看，认出那是乐薇莲的手机，她落下了。
　　他想了想，接过手机，揣进兜里，谢过了老板，往学校生活区自己的家里走去。他料想乐薇莲一发现手机丢了，应该就会把电话打回来。晚上8点，电话果然响了起来，史奕铭看都没看屏显就摁下了接听键：“乐薇莲？”
　　电话那边却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喂？薇莲？薇莲在不在？让她接个电话哎算了算了，不用叫了，你跟她说一声就行了，明天运动会一定要准时到，早上9点钟到小区体育馆门口集合。记得告诉她！好就这样我挂了！”
　　……
　　史奕铭捧着被挂断的电话好一阵无语。没过几秒，那电话就着躺在他手中的姿势再次幽幽的响了起来，他这回学乖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发制人：“这里不是机主，如果你认识机主麻烦转告她打一下原来的号码谢谢。”
　　电话那头停顿了大概三秒，乐薇莲脆生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史奕铭？”
　　听到对的声音，史奕铭松了口气：“是我。你的手机落在理发店里了。”
　　薇莲先是松了口气，又有点着急的说道：“你明天能给我送过来吗？我明早要参加小区的运动会，居委会大妈让我帮忙弄的资料都放手机SD卡里了……”接着就噼里啪啦的报了一个小区的地址，末了加一句：“谢谢！”
　　史奕铭笑：“我好像不能拒绝啊。”
　　3
　　第二天史奕铭起了个大早，把手机给乐薇莲送去时，正好看到一身运动服的女孩正指挥几个大叔在练接力交接棒。看到他，薇莲撇下大叔们迎了上来，千恩万谢的领回了自己的手机。
　　史奕铭看了看四周悬挂的宣传条幅和旗帜“你们这小区运动会弄得还挺隆重。你都参加什么项目啊？”
　　薇莲面无表情：“50米100米200米400米800米。”
　　史奕铭：“……”
　　他拍拍薇莲的肩：“加油……”
　　薇莲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似的道：“你能留下来给我加油么？”
　　史奕铭愣了愣：“……当然。赶我都不走。”
　　薇莲马上高兴了起来：“太好了！”
　　史奕铭看着薇莲神采飞扬的笑脸，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当年站在刘真真面前的自己，热切，期盼，所有的心思昭然若揭。
　　一想起刘真真，他还是忍不住的郁闷。坐到体育场的座位上，史奕铭让自己融入这个热闹喧嚣的运动会。薇莲跑完了50米100米200米，拿了三个第一名，她的目光寻找到坐在前排的他，史奕铭对她竖起大拇指，她就笑得一脸灿烂，明明累得直喘气，却神采焕发得连汗珠都在发光。
　　史奕铭被她生气勃勃的模样感染了，薇莲跑400米的时候，一路领先到最后一圈，却在临近终点的地方崴了脚。她冲过终点线时，史奕铭也越过防护栏跑到了她身边，赶在一群大叔大妈前边把坐在地上的薇莲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薇莲痛得小脸惨白，却逞强的摇摇头：“没事。”
　　史奕铭把她的鞋子脱下，轻轻摁了摁肿起来的脚踝：“得上医院。你爸妈来了吗？
　　薇莲痛得“嘶——”的倒吸一口气：“他们都到外地去了。我没事，待会还有800米要跑呢。”
　　史奕铭忍不住拍她脑袋：“脚不想要啦？！”
　　薇莲挥挥手：“没事，我能跑。”
　　史奕铭看着她肿得老高的脚踝：“不行，我以一个未来医生的身份很严肃的告诉你，不行。”
　　薇莲咬咬唇：“我要跑。”
　　史奕铭真有点急了“这又不是奥运会，你又不是刘翔，少折腾！”
　　薇莲眼眶有点热，她推开史奕铭，一瘸一拐的往检录台走去。站在800米的起跑线上，发令枪响，她跑出一小段，忽然停了下来，蹲下来坐在跑道上，抱着脚踝拿手背抹了抹眼睛。
　　史奕铭跑到她身边，想把她拉出跑道，她却动也不动，表情很平静，眼泪默默的滴落在跑道上：“我昨天刚许了愿的，要是今天全拿了第一名，妈妈的手术就会成功。”
　　史奕铭心里涌上不知名的情绪。他让薇莲揽着自己的肩站起来：“还能不能走？”
　　薇莲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点点头。
　　史奕铭笑笑：“那就走吧，走完这两圈，你就是第一名，我给你发奖状！”
　　薇莲定定的望着他，轻轻“嗯”了一声。
　　4
　　“你是我见过的女孩里最要强的。”
　　“谢谢。”
　　“没人夸你。”
　　“对不起……”
　　“……更没人有资格责备你。”
　　薇莲从一碗冰花里抬起头，有点沮丧：“今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史奕铭把自己碗里的草莓弄到薇莲碗里：“少废话，快吃，吃完带你去反斗乐园。”
　　薇莲撇嘴：“你当我三岁小孩啊……”
　　史奕铭得意的笑：“你太小看反斗乐园了。”
　　他们在太鼓达人前大战数十回合，不分胜负，薇莲最后挑了一首SHE的SUPER STAR鬼难度，挑衅的望了望史奕铭，史奕铭鼓槌一敲，最后的激战开始。一首歌敲完，史奕铭不得不对着薇莲屏幕上的六颗星甘拜下风，他们身后响起啪啪啪的掌声，一群太鼓迷甚至还掏出了手机把刚刚的对战录了下来。史奕铭朝他们拱拱手：“见笑，见笑。”薇莲在他身边笑到打跌。
　　两个人走出反斗乐园，薇莲在史奕铭前边停了下来，转过身认真的对他说：“今天真的谢谢你。给我送手机，陪我跑完800米，请我吃东西，刚刚还让我赢了。”
　　史奕铭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看得出来啊？”
　　薇莲瞪大了眼睛：“原来你刚才真的有放水！你这人怎么这样，太有诚意，太值得大家学习了。”
　　史奕铭嘴角弯弯：“学我学得还挺像。”
　　薇莲嘿嘿的笑：“你可是我的偶像。”说完脸就红了，结结巴巴的补上一句：“呕……呕吐对象。”
　　史奕铭揉揉她的脑袋：“那偶像的话你可要听啊，世界上能争第一的地方太多了，没人能把第一都占全了，而且……”他顿了顿：“有些第一你是永远也争不到的，尽力了，觉得没留遗憾……就好。”
　　薇莲望着他，默默垂下眼帘，脸上的笑容褪得干干净净：“嗯。我懂。”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打开看了看，眼里爬上喜悦：“我妈妈的手术成功了！”
　　史奕铭衷心为她高兴：“太好了。”
　　薇莲回了一条短信，对史奕铭笑笑：“嗯。太好了。还有就是……今天要谢谢你的地方太多了。所以，最后就不麻烦你送了，我自己回家就好。”她以不容拒绝的姿势转身，向地铁的方向慢慢走去。
　　史奕铭觉得，她低着头走路的样子，和早上赛场上默默流泪的身影似乎重叠了起来，他赶了几步想追上去，却只追到了地铁飞驰而去的背影。
　　5
　　那天之后，史奕铭没有再见过薇莲，然而，他也很少再想起刘真真。这天他妈妈给他整理房间，把他赶到客厅打游戏。没过一会儿就叫唤：“这个模型还要不要？”
　　史奕铭跑过去看看：“不要了。”
　　十分钟之后：“这件衣服还穿不穿？我剪了做抹布正好。”
　　“哈？抹布？这我刚买的！花了一半打工费！”当然最后一句他识趣的没说。
　　“什么破衣服，全是洞。”
　　史奕铭赔笑：“行了，老妈大人辛苦了，你坐着喝茶吧，房间我自己整……”
　　他妈妈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呐你说到做到啊，我去买菜，回来检查。”
　　把母上哄走，史奕铭对着自己垃圾堆一样的房间一个头两个大。他勉强把床给收拾出来，想把床上的垃圾转移到抽屉里，一拉开抽屉自己就愣住了：满满一个抽屉的考卷，叠得整整齐齐。史奕铭坐下来慢慢翻看，看着那些曾令他骄傲甚至欣喜若狂的分数，他以为自己会很难过，或者很郁闷，结果却只是有些感慨。
　　原来，从一个人的心里走出来，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或者，他从来就没有真的想要往里走，只是赌了一口气，想知道凭自己的努力到底能不能敲开那扇门。
　　他捧着那一叠卷子，忽然就释然了。
　　傍晚他接到高中同学的电话，约他去参加晚上在郊外景区的一个嘉年华活动，他看着那叠考卷，答应了。
　　然后，他放了同学鸽子，带着那叠考卷来到了河边一个僻静的浅滩上，聊起裤腿踩在浅水里，把考卷折成纸船，放到河里。看着纸船越漂越远，他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轻轻的放下了。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史奕铭？”
　　他吓一跳，一转身，看到一只穿着连衣裙的狐狸。
　　那个狐狸面具自己掀了上去，露出了大半个月没见面的乐薇莲的脸：“史奕铭，你没事吧，别想不开啊！”
　　史奕铭愣了愣，回过神来，脸上落下三条黑线：“你放心……我没事……”
　　薇莲脱了鞋，淌着水走到他身边，“咦”了一声：“你在干嘛？”
　　史奕铭脸上有些发烫：“没什么，消灭黑历史。你怎么在这？”
　　薇莲凑过去看他手上的考卷：“我跟同学来玩，他们太闹腾了，这里比较清静。哇，这都叫黑历史？这不科学啊！”
　　她明亮的眼睛在隔岸升起的烟火映衬下闪着星光，史奕铭被这样的眼神看着，不知为什么，就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6
　　他把薇莲拉到岸上坐下：“真的是黑历史。我刚上高中的时候，特别叛逆，什么都要跟爸妈老师对着干，还加入了一个帮派，成天憧憬自己是许文强第二……”
　　薇莲扑哧笑出来：“真的假的，看不出来。”
　　史奕铭望天：“反正，挺傻的。诶，你有没看过《极道鲜师》……”
　　“看过啊，呃，不会吧，你……”
　　史奕铭点点头，脸有点红，幸好天够黑，看不出。他挠挠头：“是啊，后来我们班就来了个小美那样的老师，我是遇上了她，喜欢上她，才开始拼命学习，考试。因为她说，想做她男朋友，一定要比她强。她做学生的时候，可是出来名的学霸。”
　　薇莲把地上的小石子抛到河里，发出一个又一个的“扑通”声，对岸烟花灿烂，像是另一个世界。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我以为考上了重点大学，至少就赶上了她的脚步，结果我跑去跟她告白，她跟我说对不起没想到我会这么想其实她已经结了婚辞了职要出国了。”
　　薇莲“啊”了一声，看看他的侧脸：“看你挺平静嘛，跟说别人的事似的……”
　　史奕铭呼呼的笑：“我也是这两天才想通。就像那天我跟你说的，有些事，不是你努力了就能占第一的，可能你都用尽全力了，还是连个位置都没占上。把自己想做的做了，不留遗憾就好。”
　　薇莲“嗯”一声，指指那叠卷子：“还差多少？我帮你吧。”
　　史奕铭微囧：“算了。真想开了，这些留着还是丢了都一样。”
　　薇莲把那叠卷子拿起来塞到史奕铭怀里：“敢留着，证明是真放下了。”
　　史奕铭笑：“道理还挺多。”
　　薇莲也笑：“那，你心里的位置，现在是不是空出来了？”
　　史奕铭愣了一下，转头去看薇莲，薇莲却没有看他，把头埋在膝盖上：“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你有没有看过《蓝与白形成的蔚蓝色》？小栗旬小时候演的，特帅。”
　　不等史奕铭回答，她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以前，就像那个整天往天台上跑的女生，没有朋友，整天被同学阴阳怪气的埋汰。”
　　“因为你成绩好？”
　　“谁知道，可能吧。反正，那时候不开心。后来有一天，你到我们学校比赛，还记得不？机器人模型设计，你赢了。我们学校新闻社去采访你的时候你说，你知道拿了奖很多人不服气，但是没关系，因为你会一直赢，赢到他们够不到的地方，让他们只能佩服，不能不服。”
　　史奕铭有点不好意思的望天：“我还说过这样的话啊，那时候喜欢周杰伦，学他耍帅吧……”
　　薇莲把一直埋着的脑袋抬起来：“所以，我那时候就对自己说，不要第二，只要第一。能考100，就不要99……”
　　史奕铭拿考卷折了个纸飞机丢出去：“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说，你跑到学校里烧考卷，责任都在我身上是吧……”
　　纸飞机飞回来，敲在薇莲鼻子上，她吃痛的皱了皱眉：“结果，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诶，什么叫‘这样的人’啊？你好像还说过我是你偶像吧。”
　　薇莲笑：“呕吐对象……开玩笑啦。我还是……很……喜欢……你。”
　　最后几个字细若蚊吟，但史奕铭却不能假装自己没有听到。
　　薇莲站起来，把一直扣在脑袋后面的狐狸面具戴上，藏住了所有表情：“不管能不能在你那里占个位置，不管是不是前排，就像你刚刚说的，把自己想做的做了，不留遗憾就好。我的故事完了，史奕铭，再见。”
　　她站起来，转身就跑，像是害怕不赶快离开，就会听到自己不想听的话。
　　史奕铭没有再迟疑，追上去拉住了她，可对着那张微笑的狐狸面具下明亮的眼睛，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半天，他伸手把那个面具掀开：“你把我编到故事里，然后就自作主张的完结了？哪有没这么便宜的事，电话号码拿来……”
　　看到女孩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成欣喜，他咳了一声，把那个狐狸面具从薇莲头上摘下来，戴到自己脸上，却在面具后漏出了忍不住的笑声。

　　7

　　三年后。

　　乐薇莲走出火车站，四下看了看，拉着行李箱往某个大学的迎新牌下走了过去。这个城市她陌生又熟悉，明明从来没有来过，却像是在这里住了很久。她抬头看广场右手边，那里真的有一个邮局。她不用进去也知道，邮局出了新的明信片，因为其中的一张就在她的包里。
　　又看看左手边，果然有一间挂着轻松熊招牌的奶茶店。她从来没有喝过店里的奶茶，却知道店里的招牌是港式丝袜奶茶，可以让店员加珍珠，但那里的珍珠不好吃，还不如加一块钱的葡萄干。
　　她坐在学校迎接新生的大巴上，看着街边流逝的景致，跟身边刚认识的同学说，这里最近在修地铁，所以路很难走。那间超市有超级好吃的自制乳酪，只在每天下午四点开卖一小时。那个拐角过去有几间外贸店，衣服便宜又好看。
　　同学问她，你在这里住过？她摇摇头说，第一次来。
　　同学一点都不信，说她骗人。
　　薇莲只是笑，不解释。
　　校车驶入校园，薇莲看着眼前从来没走过却无比熟悉的校道，从来没进去过却知道每一层楼有几个教室，哪个教室最好抢自习座位的教学楼，她以为自己会很激动，可心情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走下校车，看到人群外朝自己招手的人——所有的陌生中她唯一真正熟悉的东西，她的心这才开始猛烈的跳动起来。她跑过去，想抱住史奕铭，给他一个惊吓，却被轻轻的抱了个满怀。
　　史奕铭放开她，揉着她的脑袋：“你终于来了。”
　　薇莲晃晃头，拍掉史奕铭的手：“火车晚点。”
　　史奕铭愣了愣，哈哈笑起来：“你真是煞风景小能手。”
　　他拉起薇莲，一起走过被参天大树遮蔽的校道，万里无云，艳阳高照，他们望着大树后成片的空地，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