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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九十六、薛氏之心(一) ...

  •   次日午后,沈茹月行在花园里,天际撒落的阳光将视线晃得模糊,然而方才宏肃宫里流觞讶异的表情却还很清晰。她一早便至宏肃宫等候流觞,待他论完朝事归来时表明自己愿意为后的心迹。流觞似乎没有料到倔强如她竟在一夜之间改变了意愿,停下写了一半的狼毫半晌忘记放下。
      “你可是真心愿意,我不想逼你。”流觞行至她面前,yu凝视她的双眸再度确认。
      沈茹月却不争气的敛了眼帘避开,两个人若相处得久了,对方往往比自己更了解自己。她看着于他衣摆上跳动的阳光,嗫嚅的开口:“茹月想好了,只要可以相伴大王身边,是月国女王或是别的什么其实没有那么重要。”这一句话却是真心。
      流觞未再多问,行至近前将她拥进怀里:“日后你我携手,要像肃国江山那般长长久久。”他的话甚是动情,却实在不是好兆头,若按史书上的记载,肃国江山怕是不会长久。这又是另一件始终纠缠她的困扰,只是如今已到了这一步,她便不愿再回头,即使全天下的人都相信历史不能改变,她也要拼一拼。
      想到此处,原本微虚的脚步也踩实了些,沈茹月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目感受属于这个时空仿佛永远也挥霍不尽的阳光,却被不远处的喧闹声吸引了注意。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竟已行至翠朱阁。因为轩辕滟爱热闹的性子,这里一贯人来人往,然而这一日却格外喧闹。只见身着礼袍,举止恭谨的总管太监毕恭毕敬的捧着书简,领着一众宫婢声势浩大的前去颁旨。周围不乏别处的宫女太监探头探脑的,左右打听,想来不出半日,消息便会传遍王宫。
      封后大典定在一个月后,然而为了安抚戎国人的情绪,流觞决定尽快封轩辕滟为妃。沈茹月不禁感叹肃王宫里的办事效率,她人还未回丹霞宫,封妃的圣旨却已到了翠朱阁。
      此次册封,轩辕滟、薛氏和柳氏将同时晋为王妃,分居朱禧、长嬫和弈蘅三宫,其中不乏沈茹月的建议,一来使得整件事不至于太过突兀,二来为长远打算,yu与轩辕滟抗衡,必得事先建立同盟。对于自另一个时空而来,初次卷入宫闱斗争的沈茹月来说,未来的日子实在有些心里没底。
      沈茹月顿住脚步,yu绕道而行,只是刚拐过路口却见一名华服男子沿着宫道缓缓行来。即便远远看去,也可分辨那人举止优雅,气度非凡,显然不是宫里当差的侍从。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男子所带环佩冠宇亦清晰起来,佐之宛若冠玉的俊美面容,愈发证明了她的猜想。
      待行至离沈茹月一丈远处,男子便停住脚步,两手相叠向她恭敬行礼。“流羽参见宸妃娘娘。”华服男子的眉宇与流觞有几分相似,周身气度却截然相反。
      沈茹月这才想起眼前之人正是那日大婚的新郎官,亦川侯流羽。只是如今他着一身淡如水墨的常服,愈发显得闲庭信步,虽与眉间萦绕的愁绪略有出入,但叫人看了只觉是风流娴雅的世家公子,断然不能与居于庙堂的王侯扯上关系。
      作为流觞的胞弟,他出现在王宫里本无可厚非,只是他方才的来处却不是流觞所在的宏肃宫。“见过亦川侯。”沈茹月克制住满心疑问,略欠了欠身回礼于他。
      而后两人并无交谈,错身而过之后,沈茹月却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若在平日里,珠儿此刻必然已凑到她耳边,将此人的背景与来意讲得绘声绘色,只可惜如今珠儿还未痊愈,她便只好带了芙儿和柳儿两人出来,她们两人虽然乖巧,却始终不及珠儿机灵。
      沈茹月只得主动询问:“亦川侯入宫怎的却不是谒见大王?”
      “回娘娘,侯爷早上求见大王,碰巧大王与诸位大臣讨论战事,侯爷素来对政事不感兴趣便退了出来,又听闻娴妃娘娘身子不适,便前去探望。”柳儿上前一步答道,虽不及珠儿伶俐,却也将前因后果道得明白。果然后宫无秘密,稍有风吹草动,不需半刻便已口耳相传。
      “娴妃?”沈茹月顿了顿,才想起今日刚封了妃的薛氏,赐号似乎是娴,她素日里身子便一直不大好。想起自己要尽快建立起同盟以应对轩辕滟,沈茹月于是临时改了主意对芙儿和柳儿道:“既得知娴妃病了,我们也该去瞧瞧。”
      宣旨的太监想来还要在翠朱阁耽搁上许久,所以当沈茹月来到薛忆珍处时,那庭院亦如主人的性子那般安静。她是第一次来紫竹苑,免不了四处多瞧了两眼。但见其回廊朱阁皆精致小巧,庭院中无红花,唯有一丛丛翠竹,甚是清幽的模样,倒也应了紫竹苑的名。只是此时正值春日,本该是翠竹葱郁之时,这里的竹林却隐有衰败之相,视之令人心觉萧索。想是因薛忆珍身子虚弱,宫女侍从们都忙着照料,才疏于打理。
      沈茹月这般想着,已来到薛忆珍寝居的阁楼下,守在门口的宫女远远见着,便过来行礼,又道主子刚歇下,待她先入内通传,却被沈茹月唤住:“我只去瞧瞧她就走,莫要扰了你们主子歇息。”
      沈茹月说完便敛起脚步入到内室,但见薛忆珍果然倚在塌上沉睡,本就苍白的一张脸愈加憔悴了许多,身形更是消瘦得不成样子。她睡梦里的柳眉微蹙,似乎正经历什么不好的东西。
      看着此番情景,心上不免染上相似的愁绪,沈茹月不忍相视,叹了口气yu退出内室,却听到床榻上一阵响动。回头去看,薛忆珍并未醒来,双手胡乱挥舞倒像是被魇住了。
      “玉佩……我的玉佩……”她猛的坐起身来,睁着没有焦距的一双眼,恍若似醒非醒之间。她惊慌失措的在床榻间四处摸索翻找,焦急好似陷入极大的恐慌。
      沈茹月想起她平日里时时握在手中的那块玉佩,想来是她此刻所寻,抬眼间却瞥见床榻旁的乌色矮机上一抹翠色,不是玉佩又是何物。她于是跨步至矮机前拾起那玉佩塞进薛忆珍的手里,歇斯底里的女子才渐渐平静了情绪。
      完全自梦魇里醒来后,薛忆珍有些意外的看向沈茹月,半晌才回过神来yu起身行礼,却被沈茹月拦了下来。“看你如此珍视这玉佩,想必是至亲所赠。”沈茹月随口问着,yu将她从方才的情绪里拉出来,然而才说完便有些后悔。
      只见薛忆珍凝视玉佩的双眸又蒙上一重忧思,眉宇间的愁绪似盘桓不去的积雪,终年不得消解: “玉佩乃是大王所赠,至于至亲,奴婢早已没有。”她说话时语调平静,听到人心里却有些绝望。
      不知不觉间,气氛竟变得尴尬起来,沈茹月忙拾起矮机上个搁着的几匹上好绢布,急着转移话题:“这绢布的花色真好……”
      岂料她话还未说完,薛忆珍却换来侍女责问:“我早间便叫你拿去扔掉,怎的还摆在这里。”
      那侍女亦是委屈的紧,吞吞吐吐的分辩:“早上的已经处理过,这些是侯爷午时又命人送来的,说是自西域商队那里买来给主子裁衣裳……”
      “够了,既如此,你便将这些拿去退还给他,再告知侯爷王宫里最忌私相授受,他的赏赐,奴婢消受不起!”薛忆珍虽病症虚弱,然而一番言辞凿凿却是商量的余地。
      一番话听来,再结合方才来路上遇到亦川候的情形,沈茹月已隐约觉察个中因由,忙出来打圆场:“你这又是何苦,侯爷知晓你身子不爽,捎带些问候之物,也是进臣子之心。何况这些绢布很是好看,我看着就挺喜欢,你若不要,我可就代你收下了。”
      沈茹月说这些话,无非是让薛忆珍放心,不必急于在她面前同亦川候划清界限。薛忆珍却道:“娘娘喜欢便都拿去了罢,这样的好东西,实非奴婢可用。”
      见她话语中有自弃之意,沈茹月于是放下手中绢布,行至她床前坐下:“都是要册封王妃的人了,何苦一口一个奴婢的。”说罢又见薛忆珍抬头间流露出不解的神情,便顿了顿:“怎的,你竟还不知道。”
      待沈茹月道明封妃之事,又说宣旨的公公晚些时候就要来紫竹苑后,薛忆珍的眸中似闪过一瞬难以觉察的欣喜,但不过片刻却又恢复了愁思满肠。
      她摩挲着手中玉佩,仿佛自嘲道:“封了王妃又如何。那时薛家没落,他接我进宫,我还以为他心里有我,却不曾想都是……”她说着竟哽咽起来,带着哭腔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都是为了回报薛家三代忠良……他对我的左不过只是同情……我以为病了他就会来看我……可是……他心里终归没有我……”
      沈茹月素来只觉薛忆珍娴雅孤僻,从不曾见她有如此激烈的情绪,眼下实在不知所措,只得安静的听她自言自语:“说来自始自终都是我错了……我不该一时兴起跟着侯爷去了猎场,不该入了那竹林……更不该在竹林里拾了他的玉佩……
      零碎的絮语到最后尽数化成低声啜泣,薛氏捧着玉佩哭了许久才渐渐平静下来,只是原本布满愁绪的双眸,却渐渐没有了焦距。她沉吟了许久,两瓣樱唇忽然有一抹浅笑转瞬即逝,带着类似解脱的意味,自言自语的低喃:“也罢,这条性命本是他赏赐的,而今也算还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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