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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六十二、谷底重生(一) ...

  •   其实,在向谷底坠落的那一刻,沈茹月的心里便有些后悔了。若说为了百姓家国而牺牲,这遥远得与她无关的时代里,天下由谁来统治其实与她无甚关联;若说为了流觞,一开始他便只将她视作纵横间落下的棋子,而自己却还心甘情愿为他送了性命。
      怎么盘算都觉得有些吃亏,况且她这一跳也算是自杀。过去她听人说过,自杀的人死后天堂不收,便只能下地狱,所以当她睁开看到面前那张布满褶皱的脸时,实实吓出了一身冷汗,只当是地狱里来擒拿她的修罗,一颗心也跳得七上八下。
      当紧紧攥在胸口的手感受到剧烈的跳动,沈茹月才终于意识到掌心里触碰到的原是自己的心跳。“我……还活着。”她有些不确信的询问眼前的“修罗”。
      “谢天谢地,可算是活过来了。”从那略显苍老的声音和双掌合十对天念着“阿弥陀佛”的态度来看,面前的老妇并不是什么修罗,而是一个救了她还将她收留的好心人。感激之情顿时溢满心田,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沈茹月挣扎着yu起身,打算向老妇诉说自己满心的感激之情,可才一动,全身骨头便似被打散了再重新组装了一遍般的疼得锥心,这才想起自己是从万丈高崖上坠落下来的。一时间又是后怕又是委屈,几种复杂的情绪刹那间涌上心头,竟忍不住落下两行泪来。
      见她突然情绪失控,老妇忙在床沿边坐下,小心翼翼将她扶起靠在床头,一面轻拍她的背,一面耐心的安慰,又端来清水递到她的面前。沈茹月宣泄了心中的郁结,终于平复下来,接过清水滋润干涸许久的咽喉。
      “王妃殿下,您终于醒过来了,真是谢天谢地!”沈茹月才刚饮下第一口水,便被“王妃殿下”四个字噎得差点背过气去。
      老妇人忙抚着背替她顺气,同时回过头去数落刚才推门进来的罪魁祸首:“怎么这样冒失,还不把王妃殿下给吓着。”
      沈茹月勉强支撑起虚弱的身子,抬头看去,只见斑驳的旧竹门旁站着个纤瘦的少年,正放下手里的一大捆柴火向自己走来。
      门外的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目,她下意识的眯了眼,待少年走进屋子里才看清他的面容。甚是清秀的脸庞,许是受了阳光的炙烤,双颊泛着微红,额上还挂着汗珠。他便抬袖拭了拭,面上绽出一个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王妃殿下可还记得下奴?”
      沈茹月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眼前的少年倒是有一两分眼熟,却不记得在何处见过,也不知从那样高的地方掉下来,是不是跌坏了记忆。
      见沈茹月半天不答话,少年面上的笑意渐渐化为失落的表情:“也是,王妃殿下是贵人,怎会记得下奴这草芥一样的人。”他说着,垂下头来,目光却流连在她左腕上。
      沈茹月下意识的低头,才注意到左腕上挂着一个略显粗糙的银镯子,顿时关于大肃王宫的诸般记忆如潮水般涌现,于是激动的握住少年的双手:“你是司奴库里的那个孩子!”
      欣喜之情刹那间模糊了双目,眼前的少年比那时高了,脸上的轮廓也分明许多,已不再是司奴库里那个满身脏污、被疫病纠缠得奄奄一息的孩子了。不知为什么,当目光触碰到他的面容,她看到的不仅仅是眼前的少年,而是一段记忆。她曾无比确定,那段记忆是她人生中最为屈辱,最不愿回想的部分,可是到了如今,当真勾起了这回忆,心下却升腾起丝丝不舍与留恋。
      “王妃还记得下奴!我就知道,王妃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少年也激动起来,抬头与沈茹月对视,眸子里满是晶莹。
      “你这孩子,快别闹了,大夫都说了王妃殿下需要静养。你看你……”见沈茹月好不容易收回去的泪水又快自眼眶里落出来,老妇又絮絮叨叨数落起少年来。
      将少年赶出屋子干活之后,老妇又转过头来对沈茹月满脸笑意道:“王妃殿下而今身子虚弱,且好生歇着,待阿喏劈好了柴,老身就去做饭,睡醒了就可以吃了。”
      “阿喏。”才一会儿工夫便又有倦意袭来,沈茹月懒洋洋的呢喃着这个名字,原来那少年叫阿喏。在肃王宫的时候,她不是被禁足就是被诸事纠缠,倒始终没有再见过这个少年,更不知道他的名字,想不到而今却是这样的情形下为他相救,或许真是冥冥中的因果轮回。
      想到这里,沈茹月心下隐隐现出些疑惑,可yu深究,却又想不起来,只觉眼皮子越来越重,自屋子外吹进来的暖风也甚是催眠,便就着这阵阵暖风睡了去。

      在这般混混沌沌的困倦中又过了许多日,仿佛是要把先前那些不得安眠的夜晚都补回来,沈茹月只觉怎么也睡不够。也只有在睡梦中,她才不用想那么多,才可以随着自己的心去行事,没有许多的顾虑。
      待完全清醒过来,已不知是哪一日的黄昏,她才刚刚得以下床走动,却被门外漫天的腥红吸引了注意,于是着了魔似的朝着无边的夕阳中行去。仲夏旁晚特有的微风仿佛被染上了同样厚重的色彩,携着某种熟悉的气悉将她的衣袂拂起。
      她倚着门,痴痴望着夕阳的尽头,记忆中的场景如洪水猛兽一般袭来,恍惚中,她似又看到那骏马上长身玉立的身影,向着她伸出手来。这样的选择原就不能再做第二次的,胸口的疼痛终于还是战胜了理智,她仿佛化作了扑火的飞蛾,缓缓抬起手,颤抖着伸向那泪眼朦胧里的夕阳。
      下一刻,幻境却在老妇沙哑的声音里湮灭,沈茹月慌乱的收回手,抬起袖角胡乱抹着眼泪。“王妃殿下莫要伤心,老妇已经嘱咐了阿喏,叫他明日就向那肃国将军禀报殿下的下落,大王想必很快就会将王妃接回王宫里去,只是殿下现在身子还未好,经不得路上颠簸,再委屈几日便好。”听到声音从厨房里出来的老妇显然是误会了沈茹月刚才的举动,进屋拿了件外衫出来仔仔细细的与她披上,又反复嘱托着莫在屋外着了凉。
      “您千万不可让阿喏去闯肃国军营。”沈茹月慌忙打断了老妇的话,顿了片刻,脸上扯出一个极勉强的笑:“以后也莫要叫我王妃了,叫我茹月便好!”
      阿喏出现在宫外多半是逃出来,依照肃国律例,对于逃跑的奴隶,主人可将其变卖,甚至杀死。而今若是为了她让阿喏重新回到好不容易逃出的地狱,这罪孽绝对是她赎不起的。况且她如今也不想回到肃国,不想让自己再次陷入连自己的心也无法掌控的境地。
      然而老妇却一脸惶恐的往地上跪去,口中一再念到:“王妃殿下这是要折了老身的寿,殿下的名讳,草民哪里唤得!”
      沈茹月忙弯身相扶,沉默了许久,低声道:“我而今已不是什么王妃了。”她说着,却始终低头不再看遍布天地的腥红,仿佛是因为那过于厚重的色彩太刺眼。
      她的脸庞隐入了漫天霞光之中,终于重新抬起头来时,泪痕未干的脸上挂起了满满的笑意,她歪了歪脑袋,那绽放的笑容却带着莫名的伤感:“何况,我是打算认阿喏做弟弟的。阿喏,你说答不答应,若是答应便叫声“姐”来听听。”
      “姐!”阿喏正抱着一捆柴火推门进来,也不知眼下是什么情况,便绽开一脸笑意,甜甜的唤了这一声。
      “好弟弟!”沈茹月脸上笑意更浓,仿佛那眼角的泪花本就是笑出来的。倒是老妇却被吓坏了,更加惶恐的责备起阿喏:“你这孽畜,这话也是你叫得的?”
      “奶奶何须这样小心,我早就说过王妃殿下和他们不一样,不会怪阿喏的,对不对?”少年说着望向沈茹月,清澈瞳眸里写满了信任。却又叫她想起那个阳光一样温暖的少年,也有着同样的瞳眸,也曾这样毫不保留的信任她,只是不知,他而今是否安好。沈茹月不禁心下一动,语调里尽是宠溺的应道:“当然不会。”
      “罢了罢了,我而今是已经老了,看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了。随你们闹去吧,灶上的菜怕是要糊了,我看看去……”老妇显然与无力与这姐弟俩争论伦理纲常之理,便口里絮叨着往厨房里走去,留下沈茹月和阿喏靠着门框相视笑得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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