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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十七、暗夜潜逃(一) ...

  •   自梅雨轩出来后,沈茹月本想向沧国王后索要那毒酒的解药,却被流觞暗中阻拦下来,心下只道他自有安排,便也就此作罢。
      与萧明玉的莫测和淡漠不同,沧国王后倒甚是和善,一再的向他们致歉,只把这事说成是萧明玉不知轻重的个人所为。这却让沈茹月有些糊涂了,只叹这母亲做得奇怪,怎的不为自己的儿子开脱,反倒把事情都推到他一人身上。
      那王后又道多年未见,有许多话要与沈茹月聊,显然是将她认作了别人。此刻她也无暇计较方才沧王与王后究竟把她错认成什么人,只是担忧着若王后真同她叙旧,恐怕会露出马脚。流觞显然与她抱有同样的担忧,于是借故推辞,自称受月国少主之托需尽快送她去月国。
      然而沧王后却道晚些时候那宫里软轿便会来接人,沈茹月若不答应,便是驳了沧国皇族的面子,至于去月国的事情,沧王会派世子亲自护送,以此将功赎过。说话间的语调竟不留给她半分推诿的余地。沈茹月这才明白,原来那所谓的和善不过只是作为王后的一身好演技。
      眼下他二人毕竟在沧国势力之下,而流觞还身中萧明玉下在酒里的毒,沈茹月心下万分担忧,只怕事情变得更糟,便只得同意了王后的邀请。但借机自己还有细软没有收拾,不劳王后在此等候,只道晚些时候随软轿入宫。流觞却也没有反对沈茹月的答话,反而借口有别的事宜处理,要即刻启程赶回肃国。
      然而两人做出的退让却还不能令沧王后满足,又说沧王这几日将留在世子行宫,趁此机会同肃王商讨边境之事。如此看来,沧王后扮演的角色也只是个说客,目的多半是要将他们两人分别幽禁,待确认了沈茹月的身份后再作打算。
      然而沈茹月连她自己要扮演的人是谁都不甚明了,如此看来他们两人在沧国每多呆一刻便多了一刻的凶险。沈茹月心想流觞必不能再做退让,却不想他竟也应了下来。看着他因药性发作愈渐苍白的面容,沈茹月心下已乱作一团,不知所措间却听到流觞贴在她耳畔低语:“莫要担心,我很快就来接你。”
      抬起头时,王后已带着一行宫婢动身回宫,流觞则被世子行宫的侍从领着往另一处庭院里行去。沈茹月远远望着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身影,竟觉空气也因缺少了某种温暖的气悉而泛起冷意。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才终于克制住自己的双脚,不向他离开的方向跑去。
      身边的侍女又怯怯的唤了她两声,她才终于回过神来。跟在身后的两名卫兵脸上虽如雕刻一般没有表情,手里握的银枪却闪烁着刺眼的寒光,直看得沈茹月的背脊也跟着阵阵发寒,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向这几日来的住处走去。

      才踏进屋子里,背后的门便又被结结实实的关上。沈茹月靠着门长吁了一口气,只觉这一日过得是万分的惊心动魄,后面的事情却还前途未卜。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为流觞的身子担心起来,也不知萧明玉下毒是为了取他的性命还是只为限制他的行动。如此推敲揣测,她心下便越来越乱,万般焦躁的行至桌前坐下,倒了满满一杯冷茶灌下肚,才终于平静下来。
      不知不觉便蹙了眉,而后探入衣襟里掏出一块绢布,正是自藏在床下的那件宫女服上撕下来的。沈茹月将那块绢布摊开来,将上面写得歪歪扭扭的几个字看了一遍,便又泄气的垂下头来。
      “都怪我没用,什么都帮不上,还整日的添麻烦……”沈茹月正自责间,却听到“吱呀”一声门响,她便手忙脚乱将那绢布塞进袖子里,抬头却见萧明玉正缓步踱进屋内。
      他将沈茹月凝视了片刻,而后行至她面前。淡淡的龙涎香气随着他的逐渐靠近溢进她的鼻子里,下一刻,微凉的触感便落在了她左眼角旁,沈茹月被带着凉意的指尖怵得一愣,而后惊慌失措的站起身来。被指尖摩挲过的地方似乎还有些发麻,沈茹月一脸警惕的往后退着:“你要做什么?”
      萧明玉的手便顿在了半空中,波光粼粼的秋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却令人禁不住自心底生出些许寒意。他的目光盘踞在沈茹月的眉眼之间,仿佛化作了一把锋利的刻刀,沿着她面上的轮廓与五官来回的细细雕琢。
      沈茹月只觉空气都快要因他的目光而逐渐凝固,却见他终于敛目收回了手,下一刻又重新抬手,却探进她的袖子里掏出了那一方绢布。
      不顾沈茹月惶恐的表情,他拂了拂衣袖,兀自优雅的将那方绢布展开,只见其上笔触生疏的写着一行小字——“我已逃出沧国,别来。”
      “你倒是肯为了他牺牲自己。”萧明玉的目光扫过那一行小字,随后似不经意的说道:“所以你一定不是月姬。”他忽而掀起眼帘与沈茹月对视,语调也在这一句间变得笃定,泛着潋滟波光的秋眸映衬在过于阴柔的面容上,似乎有着某种魔力,绞着她的眼眸不肯放开。若不是有了前些时日的经历,她一定会对面前这个娴静优雅的公子滋生许多思慕之心。
      也许是连自己也不肯面对的心事,便这样轻易的被人赤/luo luo揭开来,沈茹月心下顿觉窘迫不已。她愤然的冲上前去将那绢布夺了回来揉成一团,面上已染上一层热度,而后嗔怒的辩解道:“我只是不愿牵连无辜,即便不是他我也会这么做。”
      重又抬起头时,萧明玉已经踱至门前,负手凝望远方。此时夕阳沉入远方的山峦间,只余下漫天辉光将万物纳入一片祥和的绯色之中。同样的色泽印染在他的眸光里,随着自屋外吹来的风扬起鬓前的发丝,忽明忽暗间引人揣测。
      越演越烈的风掀动他的衣袂,浮动淡漠的色彩,让人错觉眼前的男子只是泼洒在素色绢布上的一抹香墨,长久的默然间,他却忽而开口,似在对沈茹月说,又似在自言自语:“我只道他肯为一个女子不顾性命,想必这一次是不一样的,只是……这一局终还是输了,输给了他的狠绝。”
      这一句没来由的话却听得沈茹月一头雾水,明明她和流觞都还被困在沧国,而今流觞中了毒,她更是插翅难飞,怎的萧明玉却说自己输了。再者,若他口里的狠绝指的是流觞,那就更加匪夷所思了,原本擒了她来沧国的是他,骗了流觞来赴宴的是他,在酒里下毒的也是他,可到头来却说流觞狠绝。难道说他从一开始就想在宴会上杀了流觞,若是如此,那毒酒……
      沈茹月的心下忽而变得不安起来,恨不能立刻去流觞那里查看,却见萧明玉愈渐深沉的眸子里映出火光。寻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熊熊烈火自远处的某间庭院燃起,腥红的火光绞着浓烟融入天际不断蔓延的绯红。萧明玉却仍是一脸淡漠的表情,仿佛那烧得正激烈的是别家的院子。
      看着萧如玉那半点没有惊骇的面容,沈茹月却越发不能冷静,只因她忽然想起方才和流觞分别的时候,他便是朝着现如今那火光升腾的方向行去的,隐约间有不祥的预感自心底升起。她顾不得还立在门口心事重重的萧明玉,准备夺门而出,却被迎面而来的卫兵截住了去路。
      沈茹月不明白,为何忽然增派了这许多的士兵来她的住处,而他们身上的深蓝铠甲与世子行宫中卫兵所着的也有些许差异。沈茹月于是转过身来看向萧明玉,却见他依旧凝视着火光燃起的方向。
      卫兵们向萧明玉行过礼,为首的士兵便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拱手道:“末将奉王后之命,前来护送月国女王陛下入宫。”而萧如玉闻过之后,只是略略点头以示默认。
      竟来得这样快,可沈茹月却牵挂着那火光燃起的方向,又怎么肯随他们走,于是忙移至萧如玉身边,一脸担忧的说道:“可是那里失火了啊!我怎能就这么走了?”慌乱间,她下意识的攥了萧明玉的袖口,只见萧明玉敛目扫过被她攥着的地方,而后用惯有的淡漠语调说道:“你且随他们入宫,这里自有我做主。”
      沈茹月被他看得心下一慌,忙松了手,却仍不能放心入宫,便抬起头哀求道:“但求世子殿下告诉我,失火的地方是不是肃王所在的庭院。”那萧明玉却不再言语,倒是身后的卫兵首领上前道:“走水之事自有世子殿下主张,女王陛下不必担忧,还是速随末将入宫,莫要误了时辰才好。”
      沈茹月回过身来,瞥见卫兵身后一乘坠饰华丽的软轿,心下蓦的一沉,她心知单凭一己之力是远远不可能负隅顽抗的,只能寄希望于上苍,保佑流觞能够安然离开这世子行宫。这样想着,她终是把心一横,提了裙摆俯身踏入那软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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