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5、一二五、再逢故人(二) ...

  •   逐渐降临的夜幕将天地笼入昏暗之中,绵延的江流仿佛没有尽头,在暮色里泛起细碎的波光,与天空中的星辰遥相辉映。
      空气里再没有别的声音,唯有那一层层翻涌的江潮拍打着堤岸,瀛江边的流觞一身戎装,似在沉思,又恍若只是聆听潮涌的哗然。他身上的铠甲满是血迹,虽已干涸,却将浓重的腥气弥漫开来。晚风浮起他散落的发,偶尔露出缠绕于额际的白纱,和自白纱上隐约渗透的腥红。
      沈茹月停下脚步,立在他身后默然凝视那背影,恍惚间却怀疑是在梦中,又或者他们始终如此不曾分别,而这三年才是一场梦。或许是夜色太过迷蒙,又或者是自瀛江上吹来的风过于潮湿,这般看着便不觉连一双眼眸也结了雾。
      费尽心思想要开口唤他,可话音到嘴边又成了哽咽,泪眼模糊中流觞撑着盘龙枪起身,却转过身来将利刃刺至她面前。
      “是谁?”流觞的声音里不止有身为霸王的威严和孤高,还有满怀警惕的冰冷与疏离。
      沈茹月欲回答却不知该说自己是月国女王还是肃国王妃,好在这凝滞的气氛很快被阿喏打破。他急着丢下手里的柴火,几个箭步冲到流觞面前,怨怼却又畏惧的抱怨:“陛下,噢不,公子怎么跑到这江边来了,大夫可是再三嘱咐了要卧床休养的!”
      流觞显然对他的一番苦口婆心视而不见,顺着盘龙枪所指的方向看向沈茹月,却对阿喏问道:“她是谁?”
      这话问得沈茹月心下一惊,抬眼凝视那双灿若晨星的瞳眸,仍旧是摄人心魂的模样,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妥。
      “她是……”阿喏正yu欣喜的回答流觞的疑问,却被沈茹月摇着头递来的眼神打断,停顿片刻,便继续欢喜的说道:“是村子东边李老头家的闺女,我特意请她来帮忙照顾公子。”
      流觞偏过头去,似侧耳倾听了片刻,终于打消疑虑将盘龙枪收回,却再未发一言。
      见流觞yu往阿喏家的方向行去,沈茹月和阿喏便都跟了上去搀扶,却被他挥手推至两旁。“不用你们帮忙!”他只撂下这句,便撑着盘龙枪一步一步往前方而去。
      看着流觞以盘龙枪探路前行的背影,沈茹月的泪再也抑制不住的往下坠落,好不容易才勉强维持镇定的语调对阿喏问道:“大王这是怎么了?”
      阿喏犹豫了许久,似乎在寻找着更为合适的措辞:“正如娘娘所见,大王……看不见了。”说着他已垂下了头,然而这也不能阻止沈茹月的歇斯底里。
      “看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怎么就会看不见了……”仿佛不肯相信眼前的现实,沈茹月将这个问题颠来倒去的说了几遍,甚至激动的揪住了阿喏的衣襟。
      “我也……不知道,大夫说许是脑子里有淤血,可能……可能是从崖上掉下来的时候撞上了石头……”阿喏说得断断续续,显是被沈茹月过于激动的情绪骇住。
      “可还能治好?”沈茹月迫不及待的打断了阿喏的话,俨然只想知道最终的结果。
      然而阿喏却也没有确切的言辞:“可能好得了……可也不确定,毕竟只是镇子上的大夫,能有多大的本事,所以我才想等大王身子稍好些,就去太邺城里寻娘娘,却不想娘娘竟找到这里来了。”
      阿喏说着,又展露欣喜神情,见沈茹月还是一脸焦急,便安慰道:“而今娘娘来了,能召唤宫里的御医给大王看病,宫里的大夫医术本事那么大,肯定什么病都看得好的。”
      经他这么一说,沈茹月却像寻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这才略收了眼泪,一脸正色道:“是啊,他是肃王,便是倾尽举国之力,也一定要找到治好他眼睛的大夫。”
      “是啊。”阿喏又将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对沈茹月道:“所以娘娘不必忧心,眼下大王浑身是伤,娘娘不如先照顾大大王好生休养,等身子恢复一些才好回肃国医治。”
      沈茹月想了想,觉得阿喏的话不无道理,却又碍于自己而今的身份,便对阿喏一再嘱咐:“千万莫要让大王知道我的身份。”
      阿喏自然不解,便问道:“这是为何?大王若知娘娘不远千里前来照料,想必是十分欢喜的。”
      沈茹月心下却不免自嘲,只怕他不会欢喜,依照那日他连与她相认都不愿的态度,眼下若只是轰了她离开倒也罢,说不准还要将她绑了再换几座月国城池才罢,也算一枚弃子的物尽其用,然而这个中关联毕竟不便说与阿喏听,便只得寻个理由搪塞:“大王向来心高气傲,眼下这般落魄景象定是不愿我看到的。”
      “如此……”阿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后笑道:“身为君王,想要在后妃面前维持尊严是自然,阿喏定当为娘娘保守秘密,决不出卖!”
      看着阿喏举手做出盟誓的动作,沈茹月不禁生出错觉,仿佛又回到那时坠落谷中之后的悠闲日子,再加之确定了流觞无性命之忧,沉了多日的心终于稍有纾解,竟也得以破涕为笑。

      流觞素来喜洁,每每沾染了血污总要及时洗净,所以即便外出征战也少不得每日沐浴。他的这些习惯,沈茹月还牢牢记着,又想起这连日来的逃亡令他满身泥污血迹,必定十分难过,故而待她问候过阿喏奶奶之后,便托阿喏烧了水来,打算伺候他擦身。
      两人抬着水桶进到屋子里时,流觞正倚在床榻上歇息,觉察到有人靠近便立刻警惕的握紧了盘龙枪。
      “我烧了水来给赵公子擦身,只是我粗手粗脚的,就请了李姑娘来帮忙。”阿喏行到流觞身边谄笑着说了这些话,见他无甚反应,便向沈茹月递了个眼神,而后如释重负般出了门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俩人,沈茹月说服自己不去多想,低眉垂眼的行至流觞身边替他卸了铠甲,然而她的手触上他里衣的衣襟时,却被他伸手挡开。
      他端坐于床榻边,而盘龙枪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双眸似凝视前方,却没有焦距,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自己来便可,莫要污了姑娘的清白。”
      你当年占有我时怎不见这样的好气度。沈茹月于心下默然埋怨了这一句,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只与他僵持在那里,俨然一副分外眼红的模样。
      流觞却并不知道她的剑拔弩张,等了许久见她未有离开的意思,便又将方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却发现一双柔荑重又攀上他的衣襟,竟是全然忽略了他的话。
      或许是许久未有人这般对他忤逆,流觞心下竟莫名其妙的生出些熟悉的感触,却也没有将她喝止,只是无奈的叹了叹道:“你这般倔强的性子,像极了一个人。”
      沈茹月手上的动作因为他这句话而顿了顿,但很快又恢复至惯有的麻利,似习以为常那般寻到了他的衣带拉开,精壮的胸膛和深深浅浅的伤痕便一同呈现在她的眼前。寻着那一道道新添的伤口将指尖探过去,并不曾触及,那只手却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
      “吓到姑娘了。”似觉察到沈茹月因心下抽痛而凝滞的呼吸,流觞的唇边忽然牵起一抹浅笑,不甚在意的说道:“被仇家追杀刺了几刀,过几日想必就好了。”
      听到他以这般轻松的语调说着这些狰狞伤口的来历,沈茹月心下已是酸胀难忍,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眼眶里那些东西,于是忙转过身去假装试那桶里的水温。
      “李姑娘怎的不说话?”当沈茹月已绢帕沾了水往流觞身上擦拭血污时,他却突如其来的问了这一句。
      沈茹月正被他问得顿住,不知如何作答时,却听流觞若有所思的说道:“难道说,姑娘……是哑巴……”见沈茹月半晌没有反应便又道:“姑娘莫要误会,我非有意唐突,而今我已是个瞎子,又怎么会嫌你不能说话。”
      他这话说得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想来这些年他霸道而不顾别人感受的性子是半点儿也没有变,然而那带着自嘲意味的“瞎子”二字,听到沈茹月的耳朵里却颇不是滋味。
      沈茹月于是将绢帕丢回桶里,抓住他的一只手臂扯了扯算是同意了他方才的一番猜想,流觞也很快明白她的用意,一张宛若冰霜的脸上难得展露出生动而又完整的笑容。

      待沈茹月出得屋来,那两名侍卫却已伫立在夜幕里等候多时,她便忙回身先将门关好,生怕自小习武的流觞听出外面多了两人的气息。
      她打着手势示意二人往远处行去,待至瀛江边才压低了声音吩咐道:“你们二人即刻快马加鞭赶回无殇城把宫里最好的御医请来!”
      “是,属下遵旨!”两人抱拳领命,却又听沈茹月补充道:“这件事先不要让少主知道,连同本王的下落也不可透露任何风声出去。”
      待那两名侍卫辞她而去,沈茹月提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三年前流觞就是被肃军内的奸细出卖才中了埋伏,而这三年内肃国是否生出反叛势力也未可知,眼下流觞遭此劫难联系肃国怕是不妥,便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月国,毕竟那里还容她说上两句话。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