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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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隐觞，芳露侯花氏的武士，清乐七十五年出生。隐觞这个名字是五岁的时候一个人给我的，从那时起我知道，她会是我用一生保护的人。
那时候，我的父亲洛坷，武士的首领，正带着他选出的武士们等待少主的挑选。我不能进殿，只能在花园里等他。花很多，很艳，可是当她在一群女眷的簇拥下出现时，花朵都褪去了颜色，惟有她的红衣如火。可就连华服也遮不住眼睛里浅浅的哀伤。她向我走来，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停止了。直到今天，我仍会想起那天，那改变我一生的重要时刻。
“等一下。”温柔的声音响起，好几只拉住我的手一起松开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没有主人为我取名字。
她笑了，蹲下来看着我说：“我给你取名字好吗？我还没有给别人取过名呢。”她的脸离得那么近，“那……你就叫隐觞吧。”
这是我的名字？她是我的主人？
“少主！”是父亲的声音，他跪在地上。
花氏只有一位少主。
她慢慢站起来。
她是少主？
我抬头看她，她也正微笑着看着我。
“这孩子是你带来的？”
“是，他是我的儿子。他年幼无知，冒犯了少主，请少主恕罪……”
“失礼的其实是我，让你白跑了好几回了。”不待我父亲开口，她又接着说下去，“不过这次我对你带来的人很满意。”
“可是您还没见过他们……”
“他不是么？”她竟然在指我，“我都给他取好名字了。”
“他还太小，不能保护您，请您三思……”
“订下的契约还能再收回吗？他会长大，也会变强的，侯府那么多的侍卫难道还保护不了我这点时间？”她牵着我的手，边走边说，“我已经决定，你们不必劝了。”
她说得很慢，可是很坚决。
可她的手却很温柔，就在这温柔的手牵着我的时候，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一定要变强，我一定要保护她。
于是我不停地练习剑术和攻术，几乎没有停下的时候。她总是会在一边躲起来，偷偷地看着，可我只是装作不知道。当她不再出现的时候，我才知道她要继承乐神的称号，正在接受夫人的考验。从那时起，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可我想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我是花影，芳露侯独女，清乐十九年生。
花氏是战乐之族，男子为战，女子为乐。不过这只是说给外人听的。真正的战乐，指的却是弱不禁风的女子。退下术乐官华丽累赘的朝服，她们摇身一变成为最恐怖的暗杀者：鬼弦。这是只有王知道，也只有王才能驱策的队伍。这才是花氏能世袭爵位的真正原因。至于武士，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
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母亲是这么说的，也揭示了我的人生：我会杀了她，继承乐神，还有“鬼弦主”的称号。
就和她从前做过的一样。
不过，我和她还是不同，因为我遇到了他。
我是未来的芳露侯，却迟迟没有选出近侍，我的父亲为此很担心，可我不在意，那不过是形式罢了。作为鬼弦，我并不需要别人来保护，也不想别人为我而死。可那天我还是被一群鬼弦拉去偏殿，去选择我的近侍。
现在我仍庆幸，当时没有拒绝。
因为在路上，我遇到了改变我一生的人。
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那时他还是个孩子，站在花园里，挡住了我的去路。鬼弦们喝斥他，他一动不动，毫无反应。我看着他的眼睛，是从未见过的清澈，唯独这双眼睛，不该沾上血腥。
于是我做出一个决定，我要他做我的近侍，但换我来保护他。
这是我一生中最好的决定。
牵起他的手，掌心中的温暖让我安慰。这并不是拿剑的手。
可他还是拿起了剑，为了那个保护我的信念。
害怕他分心，我只能在远处偷偷看着他练习。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我只是想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可是后来，我还是进入了那间密室。我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我挣扎着，可终究还是脱不出那叫做“命运”的困。我杀了我的母亲。
密室外等待着的，还是十六年前的鬼弦。她们看到我的出现，微笑，低声欢呼。没有人为母亲悲伤，我也一样。十六年来，杀与被杀，我们之间的关系仅此而已，感情早就消磨殆尽。她死的时候，笑着说：“你是最快的……”
终究，没有一句温存的话。
我差点就要变成和她一样没有感情的人了。
可是我遇到了他。
至少还有他在我身边。
十六年了。
再见已是十六年后。
十六年对我来说有如弹指，但十六年前的孩子已经长成大人了。可我一眼就知道那是他，就好像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确定他是我要找的人。
谁知道是为什么呢？
谁要知道是为什么呢？
只要知道他，隐觞，还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少主……”
不理会鬼弦，我牵起他的手，掌心的温暖依旧。
默默走向正殿，我忽然停下，仰起头，好看清他的脸。棱角分明的脸，英俊已不够形容。当彼此的目光触及的时候，我想我爱他。
也许从一开始就爱上他了。
十六年也许不算漫长，但对于很多事来说已经足够了。
倒在我面前的人越来越多，但我受的伤越来越少。最后在某一天，我杀了我的父亲，握住了那柄象征最强的剑，他握了一百年的剑。我父亲慢慢倒下去，他笑着对我说出最后一句话：“你真的变强了……好好保护少主……”
我已经不是十六年前的孩子了，而她却什么都没有变。她还记得我吗？
“再见了……”一样的声音，一样的笑容，一样的手牵着我，一切仿佛又回到起点。只是当她突然停下，仰头看着我的瞬间，我觉得似乎又有些不同。
当彼此的目光触及的时候，我想我爱她。
也许从一开始就爱上她了。
芳露侯，帝国唯一的异姓封侯，对王却是出名的苛刻。历代芳露侯中，最快的也是在王登基十年后作出誓约。
而吾王尚未登基，甚至不知何年才能重回帝都。
但既然我已做出判断，就没有必要犹豫不决。
已经错过一次的人，总是怕会再错一次。
父亲总是说我行事鲁莽，选近侍的事，他就算嘴上不说，看着隐觞的目光却不那么让人舒服。誓约之事，他若是还在，恐怕要视作家门不幸了。
更不用说我还废了自己的一双眼睛，只是为了一个人。
不过我不打算后悔，我是鬼弦，黑暗中的影鬼，早已不需要眼睛。我的身体，便是我的眼睛。
只是再也不能真正的看他，心里怎能不遗憾。
风吹来，天雪忘了关门？
我走过去，一下便觉到他的气息。
我一时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往门外迈出一步，他却已扶住我。
“小心！”
他的声音很沙哑，难道是伤还没有好么？
接着他手上的力量，我顺着他的臂向他怀里倒去。对于一个瞎子来说，这么做并不过分。
他的怀抱，依旧温暖。
可我却感觉到他有一丝退却。
“主公？”
主公么？他叫我主公？连一个字都不肯多给我么？
我偏偏不放他走，用手环住他，把头埋到他的胸口。
就算是假的温柔，是梦，能多一刻也是好。
“你以前不是这么叫我的……”
“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请您忘了吧。”
忘了，我怎么能忘了？
“你恨我吧？我一直在骗你……”
假的始终不能持久。
“不，我从来不曾恨过你……”
我抬头，他看得还会是我吗？
有好多话想要说，有好多事想要问，此刻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为什么那么难？为什么那么难受？不知道，便只好紧紧皱眉。样子一定很难看，我不要让他看到。
“影，哪里痛吗？”
刹那，一百五十七年前的夏天，又回来了。
“影，哪里痛吗？”
“脚……隐觞，你背我！”
“没有……没有……骗你的……我没有扭到脚啊……”
保护不力，他被杖责，一个月后那些伤才好。
眼泪再也忍不住。
他沉默了，我只是觉得背上的手有些颤抖。
“没关系的，没关系……我一直都知道的……”
可我的眼泪却止不住，不知该伤心，还是该欢喜。
“不要哭了，影……”
他轻叹，抬起我的脸，火热的唇沿着泪痕在脸上游走，最后吻上我的。如此强烈的吻，我几乎透不过气，可我不要离开他，不愿离开他。
这是你的答案吗？
一切完美得如梦似幻。
她从我身边走过，只说了两个字，将我们固定在君臣的位置上。
那时候，我听到信仰崩塌的声音。
原来我一直都是舞台上的傀儡，却不自知，还假戏真做。
如今，戏已落幕，因为她已看厌。
面对残酷的真实，我不知所措。
我想我该出戏了，可交出去的心，怎么收回？
有没有谁来教我？
她就靠在我的怀里，可她的心却是冷的；她的泪，亦不会再为我而流。
神熙告诉我她瞎了，我却觉得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选择不让我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以眼睛为代价。
为什么会这样？我本以为心已足够坚强，却还是会痛。而且痛得厉害。
该死心了吧……我对自己说。却还是夜夜辗转反侧，眼前总有她的笑颜。
忘不了，我知道我忘不了。
始终是爱她，这是不改的事实。
于是日日守在屋外，只望能从窗中窥得她一二身影便已满足。
神熙说我太傻，也说他做不出让我变聪明的药。
那就一直傻下去吧。
所以当她在我面前皱起眉的时候，我又傻傻地想起一百五十七年前的那个夏天。
一样地皱眉，然后低下头。
我的心再次绞紧，不及细想就脱口而出：“影，哪里痛吗？”
你看我有多傻，我说的是那时的话，但那个夏天早就过去了。
现在她是君，我是她的臣。
现在回想，那时我是知道的，却还是把她背了回去。明知道少不了一顿重责，我还是情愿被她骗。
告诉她真相，她却哭得更厉害，像是要把一生的眼泪一次都哭尽。
可是我不忍心。
“不要哭了，影……”
同样的话，过去说过不知道少次，可这次却是不同的。
吻干她脸上的泪，我等着她把我推开，可是没有。
于是再吻上她的唇，她没有拒绝。
这是你的回答吗？
一切完美得如梦似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