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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那天,在教室里聊天时,朋友突然提起了你。
      我一愣,随即是淡然的笑:“早就忘记了。”
      可心底,像是有谁拔开了门阀,记忆蜂涌而出,洇湿了好大一片。

      那些事情很遥远吗?很遥远吧。只能记得起模糊的轮廓,只能记得那和煦的阳光下漫天的笑声,细节,却是不记得了。
      会遇见你是数学竞赛的缘故。
      一群来自不同班级的陌生人,就这么挤到一个屋檐下来。
      而会认识你,也是我直到现在都会窘迫得不愿去想的事。
      不过是连着五次没交奥数作业,老师骂得刻薄了一点,我竟掀翻了我们同坐的那只桌子。
      彼时的我,正是叛逆期提前了几年,嚣张跋扈。还未曾经历后来那些苦痛的我,还不懂得怎么化去身上的戾气,怎么磨去棱角来与人相处。
      只是当时我不知道,抽屉里是装了你买给你妈妈的生日礼物的。精致的手表,就那么四分五裂。
      所以,你才会在下课后来跟我打赌,赌我的一个道歉。
      现在想来,也许我得感谢你的姥姥,若不是她恰好在那天生了你妈,只怕你除了尽快换座位远离我外,一句话都不会和我说的吧。
      时隔这么多年,我不得不承认,与你的相遇,仍旧值得我为之烧香祈祷,感激涕零。

      那个赌的具体内容,以及我为了赢做过什么,都忘了。只记得最后,我们打成了平局,112分的奥数,我们都考了99。
      后来到底怎样,却真的想不起来。
      当时的我尚未预料到这件事的重要,是它为我们之间的故事开了一个头,所以也未曾铭记,是以它在我的生命中云淡风轻,多年后再想不起。
      第二件印象比较深刻的是那次逃学。
      学校的围墙不高,却爬得我心惊胆颤。
      那是我第一次逃学,逃得义无反顾。
      但我坐在墙头眼一闭心一横要跳下去的时候,听到一个声音在喊:“你在干什么?”
      不错,是你。那么巧地是那天的纪律督导。
      那时我对你的印象应该还不是很好吧,不然怎么会就抛下一句“不关你的事,爱记就记吧”便真的跳了出去。
      我真得庆幸那年头治安好,学校光滑的围墙头还没有出现碎玻璃片。
      那时朋友不知道惹了什么事,被一群别校的混混纠缠上了。和朋友随行的几个人也是憋不了屈的主,一来二去招呼着就打起来了。
      我去本来是想劝架,把朋友拉走的。可到了那儿才发现根本混乱的分不清谁是谁,还不明就里的我就在一片混乱中不知道被谁推倒,右手臂先着的地,臂弯处立时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一声响亮的“元光中学的快跑,教导主任来了!”,便如枪声惊走了成群的野兽,我在一片混乱中不知道被谁拉起,朝着一条小巷死命地乱窜乱跑。
      停下来之后,我注意到了是你。当时气喘吁吁的你,脸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生气,涨得通红。
      “这就是你说的不用我管的事?!”你突如其来的怒意令我莫名奇妙。
      “不是说了不关你的事吗,跟出来干嘛?”大脑还在缺氧状态的我也没好气地回击。
      你似乎被噎住了,好半天才说:“不过是觉得你是当着我的面跑出来的,怕你出了事不好解释。你以为我喜欢跟啊?!”
      后来的结果,是双双被罚在教室门口站了一个下午。
      一直到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老长,你才开口说话。
      “喂,过来!”
      前一秒还盯着学校里那棵快秃了的凤凰树发呆的我,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声喊得一愣,就那么跟在你身后去了医务室。
      我很怕痛,我不否认。所以在我极尽所能歇斯底里的尖叫中,你手忙脚乱地几度差点打翻医药箱。
      时光就像一层磨砂玻璃纸,一层一层的覆盖下,早就再也看不清,当年你的模样。只是当时的感觉还在,有点好玩,有点感动,有点开心,还有一些我自己也不甚明了的东西。
      虽说还小,女孩子到底也是讨厌伤疤的。我便一天天盯着那个丑陋的伤口结痂,瞪着那跟毛毛虫一样恶心的痂脱落,心里一遍遍地念着不要留疤啊不要留疤。
      可到底还是留下一块椭圆的灰褐色印记。四年过去,当我艰难地扳转手臂找到它时,才惊觉它还在,只是淡了许多。
      一如当年,你不容辞地在我生命中狠狠烙下一块印记,多年后,纵使时光淡去,却也无法彻底忘记。

      回忆绞成一团迷糊的白分辨不清,我总觉得在我发现我喜欢你之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我那么坚定,可是却无法从那断了的片段里抓出什么。
      于是跑到你的空间去,试图找到那么一点点往事的回忆。
      你的日记不多,除开系统的那篇“开通空间大家常来转转”,只有四篇而已。
      可就这么四篇,竟还是找回了那一段记忆。
      只是“沙坑”两个字而已,就像踩了雷区一样,回忆轰隆隆炸开了一片。
      原来我们自以为忘记了的事情,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封存,一旦找到钥匙,便能轻而易举地再度开启。
      是期中考后的傍晚,我躲在教学楼后的沙坑边一个人偷哭。
      那次期中考试的确是出乎意料地烂,除与被除都没分清楚地数学就被扣了近三十分,语文作文竟也因跑题只得了十四分。
      的确是前所未有的打击。数学那么低的分数简直令我瞠目结舌,而作文,上一次还在年级第一,这次却掉到了倒数第一,这么大的落差怎么也受不了。
      哭得正厉害的时候,有人戳了戳我的手臂。
      我瞄到是你,一把甩开你的手,没好气地吼::“干嘛啊?!”
      你就像以前很多次和我争辩被我驳得说不出话来一样,大着舌头吐不出来一个字。
      还记得当时你无措的安慰,笨手笨脚的样子,逗得我心情也好了许多。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很久。
      从未发现你也会那么健谈,话题渐渐被你引开,笑声也越来越多。
      似乎是你开了个玩笑,我笑着抓起一旁的沙子扔向你,于是一场“打沙仗”因此而起,愈演愈烈,那漫天飞扬的黄沙,不知怎的也带上了雪的晶莹。
      我的眼睛迷进了沙子,下意识地抬手便要去揉,被你抓住。
      “手这么脏还去揉眼睛,会结膜炎的。”你板着的语气颇有小大人的感觉。
      “不然怎么办?”我的眼睛难受得要命。
      “用嘴吹啊。”你不假思索的回答被我用仅能睁开的左眼瞪了回去,“我怎么可能吹得到啊!”
      “我帮……我……”你的脸突然涨得通红,我愣了一下,意识到你原本的话大概是“我帮你”,脑海里倏忽闪过那副情景,也尴尬起来。
      最终仍是你打破了僵持,“走吧,洗手去。”
      我就那么半睁着眼睛,被你拉着踉跄着去洗手。手洗干净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死命地揉眼睛,结果用的力狠了,眼睛有点干涩的痛,看什么东西都有些奇怪。
      我便是用这样的眼睛,看见了与平时不一样的你。
      明明平时绝不会多看一眼的你的模样,却硬是在那天的夕阳光下,打出了一场柔和的棱角。
      那是我全身上下都粘了沙土,头发里也夹杂了沙粒,你也是同样的狼狈不堪。可在这样的狼狈的情况下,我愣是一眼把你烙进了生命里。

      春天愈发浓烈地来了。
      校园里那棵快秃的凤凰树都突然抖擞精神冒出一树的火红,那么那些还小的孩子跟着发点春也是正常的吧。
      那个时候真的是慌张无措的。有事没事一定要跑到你们班门口晃过一下,装作不经意瞄一眼,扫到了你的身影的话,哪怕只是一秒,也能让我满怀欢欣地跑开去;每次和你说话都很紧张,可是又死要面子地不愿意表现出来,结果每每都表现得很冲很无理取闹,然后自己暗暗地懊恼一天……
      印象最深刻的是那次文学社组织的春游。
      去的是县里最高的山。已经去过多次的地方,却因为你的存在而变得有些不同。
      上山路上又起了争执。我执意不走平坦的山道,硬是要走那陡峭的捷径。骨子里的倔强别扭得厉害,谁劝我也不听,偏不跟着大部队走。
      领队的老师正头疼,一直没说话的你过去跟他说了什么,他无奈地点了点头。
      于是,在你这个文学社社长的陪同下,我得以去走那些掩盖在草木下面,真正是行人用脚踩出来的泥土路。
      有一段路特别陡,有时还要用手攀住石头才能爬得上去。
      脚下踩的泥土地只有很小的一块,而且平滑,凹得并不明显。我一不当心就滑了一下,虽说手抓石块抓得紧,及时稳住了身子没出什么状况,可那一刹的惊吓却在之后更加猛烈地来,心脏咚咚地跳得烈,一下一下地锤得胸口一阵窒息,整个人懵掉了,脑子一阵眩晕,手开始轻微地颤抖,耳朵边充斥的只有沉闷的心跳。
      忍不住回头望了一下来时的路,走过的小径早被草木掩盖,找不到痕迹。唯一比较平坦的山路也很遥远,我竟开始想象若我失足掉下去会是什么样子,结果愈发恐惧迈不开脚步。
      身后的你许是发现了我的恐惧,小心地绕过我爬到我前面,把背包长长的带子递给我,示意我绑在手腕上:“跟着我爬。小心点,没事儿,你要掉下去了就死命拉着带子别松手,我比你重肯定掉得比你快,有我压在下面你肯定没事。”
      后来我学了自由落体运动,突然无比地憎恨伽利略。物体不分轻重坠落的速度都一样快,所以最终我们是以一样的姿态坠向那个我们无力的结局,没有缓冲,一样的痛。
      然而当时,你的话在我听来,俨然是最动听的情话。
      那时的我们,看的也不过是琼瑶奶奶的片子。小小年纪傻傻的我们,坚定地认为所谓的山无棱天地合便是最为动人的誓言。
      天苍苍,野茫茫,你是我永恒的阳光。

      到了山顶的时候,老师带领的大部队还在路上。
      劫后余生一样的欢呼雀跃,山顶微凉的风一吹,才发现衣服早已被冷汗打湿,抬头看才发现你的T恤也早已汗湿。你回过头来,脸上还带着汗,就那么冲我笑了,阳光打在你的脸上,汗水反射出别样的光芒,就那么地晃花了我的眼。
      我从未想过一个男生流汗也是好看的,居然忘了别开眼睛,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只觉得你的笑容把阳光的温度反射到了我的脸上。
      你半是调侃地问我:“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啊。怎么,想追我?”
      我回过神来猛地别过头去,不自然地盯着一棵树,小心翼翼甚至是带了点希冀地说:“对啊,我想追你啊,你让不让我追啊?”
      死要面子的表白,偏带上了拽拽的口气。天知道我当时有多紧张,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好啊。”
      老师带的队终于到达了山顶,一群人奔向最后的希望一样一涌而来,朋友跑过来拉着我说东说西,一片喧闹嘈杂中,我突然怀疑那是不是你的回答。
      简短,却有力地回答了我所有的心思。

      下山的时候我乖乖地归了队。
      你背包的带子仍绑在我的手腕上,我随着你的脚步一紧一慢磕磕绊绊,却没想过要把它解开。
      有人注意到了异样,就问你为什么。
      你回头瞄了我一眼,浅浅地笑了,说:“怕把她弄丢了。”
      一句话而已,心底就有什么地方,变得很暖很软。

      还记得那段日子。
      每周三次的奥数课就突然变得很期待很期待;每天下午放学站在你回家必经的公交车站牌边,为了等你经常错过好几班公车;喜欢和你一起去学校附近的小吃摊,和你一起吃的冰淇淋铁板烧果味炒冰,都是我再未品尝过的美味。
      最近班里一群女生中间流行开了一本书,《九月少年蓝》,书的开头是一首歌,刘若英的《后来》。
      于是哼着哼着,到结尾的时候,一阵刺痛。
      想到那天下午。
      从家里赶到的学校的时候,广播站在放的那首歌,就是《后来》。
      那天下午刚好有奥数课。我听着听着,突然抬手在草稿纸上写下了最后那句歌词。
      有一个男孩,爱着那个女孩。
      看了看又改。有一个女孩,爱着那个男孩。
      你看见了,凑过来在下面又写了一句,有一个大孩,爱着那个小孩。
      便给了我莫大的欢欣。
      那时的我们才六年级,不过十一二岁而已,竟也到呢会说爱的年纪。
      然而,那时的我,那时的我们,却只注意到了这个凝聚了我们幸福的句子,而忘了前面那句是“永远不会再重来。”

      写到这里突然就想停笔了。
      不愿去提起,那在我过去十七年里最为黑暗的曾经。如果可以,只愿永远也不要想起。
      那个夏天,终究在更为热烈的凤凰花中到来。和几个好朋友最经常谈到的话题也换成了初中要去哪所中学。我始终记得每每我都会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县一中啊,肯定的啊。”
      最斩钉截铁地许诺的人是我,而最终,背离食言的人,也是我。
      本来是兴趣缺缺地被老妈的朋友拖去参加市一中的考试,却在考场外碰见了你,于是考试的意义也变得不同了。
      因为我想,你那么优秀,肯定是要上市一中的吧。
      因而使出了浑身解数地去应考,因而在得知被录取的时候欢欣雀跃,因而在犹豫再三之后歉疚地违背了和朋友们相约在县一中的誓言。
      纵是要和朋友们分开,我还是偷偷地在心底埋下了一丝没良心的欢欣,我想我们终能继续在一起。
      可我在此之前从未和你谈过要去哪所中学,一切只是我一个人的猜测,只是我一个人的欢欣。
      毕业考结束的那天,你带着我去了县一中。
      本来以为只是以一种缅怀的姿态去,毕竟在此之前,在我和朋友们的交谈里,我毫不掩饰我对县一中的喜爱。
      原以为你只是陪我去向我所喜欢的这所学校告别,可你的样子却像极了在带领我熟悉每一个角落,熟悉一个将来要待很长时间的地方。
      心底的不安愈来愈浓,我最终喊住了你。
      “我报了县一中啊。怎么?你……你没报吗?你不是很喜欢这儿吗?”话说到后面,你的表情也开始慌乱。
      如果,如果在那之前,我可以好好地哪怕和你商量一下,是不是后来的许多事都不会发生,是不是我们,真的可以在一起?
      我只想到你那么优秀,所以会选择更好的市一中,却忘了以你全县第三名的成绩,进县一中可以得全额奖学金。
      对于你的想法,我一直只是揣度,而且,错得离谱。
      听了我的话后,你的表情渐渐黯淡。
      “她们都说你铁了心要进县一中呢,而且你看,你们家离县一中又那么近……我还以为,你那么恋家,不会跑到那么远的市一中去……”你看着我的眼睛里像是被谁揉进了一把碎冰,“小孩,我是不是,还不够了解你?”
      说实话,现在的我,也无法理解当时的我自己。

      更让我措手不及的是后来的偶遇。
      依旧是被老妈的好友拖着去的英语补习班,出乎意料地在那里看到了你。
      那一整节课我都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你坐在我右手边第三个。我一直想转过头去看你,可是又不敢,莫名其妙到底在怕什么,我也不知道。
      第二天我没去补习。
      牵着自行车出了家门,就开始漫无目的地骑。把整个云霄转了一圈,最后回到小学旁边,坐在小吃摊前,点了一堆东西和一大杯刨冰,大口大口地吃。眼泪无缘无故地就下来了,我想我的泪腺太后知后觉了。
      站起身要走的时候就看到正要回家的你。
      你问我怎么没去上课,我别扭地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僵持了半晌,你叹了口气,说,好好珍惜,毕竟是那么好的学校。
      你不懂。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再好的学校,没有了你又有什么意义。
      那种你不懂的委曲哽在喉头,我难受得想要大哭一场,头脑一片混乱中我居然对你说出了分手。
      是多么草率的一句话。
      看吧,垃圾食品吃多了智商是会降低的。
      我没看你的表情,转身骑上自行车就跑。泪腺后知后觉地眼泪流了满脸,自行车咣当一声撞上了一辆刚要拐弯的汽车。那司机刚探出头来,我就毫不犹豫地破口大骂,歇斯底里。我想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像极了泼妇,不然那个司机怎会被我吓得忘了还嘴

      市一中开学,我也背负行李毅然地离开了这个小小县城。
      也迎来了最为惨痛的一次蜕变。
      未曾脱去戾气的少女总是娇纵跋扈的,我又一点儿不懂人情世故,算是把所有接触到的人,得罪了个彻底。
      黑暗的一整个初一年。
      我一个人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不跟别人说话反正也没人跟我说话;一个人一直一直回忆和你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光,想着想着就会笑结果被人说有病;一个人在操场上晃荡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发呆,总会想起阿桑的《叶子》,从来张扬的我变得越来越孤寂……
      那段黑暗的日子压得我喘不过气,现在想来,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毅力挺了过来,记忆像是故意要把它们封杀一样,无从拾起。
      唯一印象深刻,我觉得我一辈子也不会忘的,是那个夜晚。
      与宿舍其他七个人的关系一向不好,一个女生有心计的挑拨,对人际交往本就一窍不通的我又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于是剑拔弩张。所有人都觉得是我错,没有人站在我这边。
      始终记得最终被她们逼得无奈的那一刻。
      此生再不会有,也不愿提的卑微。
      我竟也会有向人低头下跪的一天。
      那一刻,只听到什么东西撞击在地上,发出沉闷钝重的声响。
      以前看电视,只觉得那些给别人下跪的人没骨气,那时我才懂,人生有太多的无奈,纵使你有再多骨气,它也能如一根针,轻易地扎破盛装的气球。
      是以我后来听朴树《傲慢的上校》时会有血淋淋的同感。
      人如鸿毛,命若野草,无可救药,卑贱又骄傲。

      其实我也想过,要不要转回县一中。
      妈妈跟我提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心动,多想回去,可最后还是摇了头。
      我不想让你知道我过得不好,让你担心。
      可你终究还是从朋友那儿听说。
      那一次在县一中门口碰到,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就像早已打了无数遍腹稿般流利。
      叫我不要太任性,叫我好好和同学相处,叫我认真读书。
      而我始终记得你最后那句话。
      三年后,我想考省重点,我希望你也是。
      你可知,便是因了你这句话,我后来的成绩突飞猛进得连我自己也不可思议。
      可是,时隔多年,当我终于恢复了当年的骄傲,当我面对当年的舍友都能若无其事地打招呼时,我却真真正正地,弄丢了你。

      三年前,2008年的5.12.
      你一定还记得那一天吧,汶川大地震,举国震惊。
      可它对我,确有另一层意义。
      前不久,朋友和我聊天时刚在感慨,好像前不久还汶川地震呢,怎么一眨眼三年就过去了。
      是啊,怎么一眨眼,就三年了呢。
      我也快要,忘了你的样子了……

      那次遇见之后,我们又开始联系。
      多开心的一段时间呢,跟你打打电话斗斗嘴,一直到5.11,还在无限期待一年后的中考。
      可是老天爷总是不甘看着人们幸福的。就像那些汶川的人们,上一秒其乐融融言笑晏晏,下一秒便堕入地狱万劫不复。

      那天中午朋友给我打电话,第一句是,还活着吗。
      我还纳闷来着,现在懂了,那家伙不过事先知道是不是她亲手杀了我。
      我异常平静地挂了电话后,进浴室一淋就是一个中午。
      开的明明是热水啊,怎么心里拔凉拔凉的。
      那天晚上你给我打电话,急急地解释着什么,我第一次很乖很安静地听没有打断你,后来你察觉到了不对,停了下来。
      我终于深吸了一口气,说:“其实你没有必要跟我解释那么多的,我们分手了,一年多了不是吗。”
      地震已经过去了,人员已经伤亡了,抢救,无效了。

      时钟在走,滴答滴答。
      整个考场很安静很安静,每个人走在奋笔疾书,除了我。
      我盯着眼前空白的物理卷子,很久很久,一直到铃声骤然响起,才像是从一场很长很长的梦里面醒过来。
      起身,交卷,出考场。

      也许我后悔过,也许没有。
      你知道为什么那次会在县一中门口碰到我吗?
      我不是恰好那一天去找朋友,而是,每次回老家,都一定会去那儿看一看。
      我很多次看到了你,你和一个女孩子说说笑笑地走,她抱着很多书,偶尔掉了一本,你会帮她捡起来,轻轻地打一下她的头,然后揉她的头发,动作里有宠溺的味道。
      我知道她是年级第七名的女生,你认的妹妹。
      我也知道你一直就只把她当妹妹。我相信你没撒谎。
      一直到那一天,是吗。
      那一天她把你叫到教室的角落,对你表白,然后趁你还没反应过来,吻了你。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当时是真的愣住了,我知道你不是情愿的。
      可是你知道么,她找过我。
      飞扬跋扈,一如当年的我。你是不是会把所有女孩子宠成这样,然后所有人都讨厌她了只有你要她?
      只是,她那么优秀,她有骄傲的资本,而当时,尚且卑微的我,不配。
      她真的没有说什么,真的。
      只是我,自从那次下跪后,便再不曾站起来过。内心过于敏感自卑的我,近乎病态。
      如果,如果是现在,不复卑微的我,我会不会死死地抓住那段年少的爱情,而不是那么轻易地便错失?

      省重点,我终究没有考上。
      物理只考了60分,可是你知道么,那对我来说是满分。
      因为我只写了60分的题呀。
      我的成绩离录取线,差10分。
      你看你看,我们的承诺再一次遭遇背叛了。
      不过这次,是双重的。
      因为你,跟着父母回了浙江,你的老家。
      我看着你的签名档,“最后的最后,是谁背叛了我们的承诺。”

      现在对我过得很好,也有了喜欢的人,只是现在敏感怕受伤的我再不敢像当年那样骄傲地说“我想追你啊,你让不让我追啊”。
      其实在去考省重点之前,我就已经签了合约,留在市重点的保送班。
      之所以还是去考,也许只是一个证明。
      证明我其实,还可以再和你在一起。
      无奈你最终以离开使得原命题不得证。
      因而那场考试,也只成了和你告别的仪式而已。
      《后来》里怎么唱,“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曾经以为多么大的忧伤,我到底挺过来了。只是偶尔回望,带着一分似有若无的惆怅。
      曾经以为多么大的快乐,甜味在空气中氧化。像变了质的糖,回忆中只剩空白以供想象。
      如果回忆还在,是否能禁得起我一次又一次的念想,让我在今后的人生里,凭此偶尔想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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