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君笑》池陌宸

12、第 12 章

　　子时三刻，澈国首都洛城内早已万家灯火灭，万籁俱寂。一队黑衣人正借着月色的掩护，悄悄地靠近领议政大人府。
　　领议政苏志浩正在书房中，手持绢布缓缓地擦拭着手中长剑。
　　“大人，很晚了，不睡吗？”苏夫人在书房外轻声问道。
　　“你先睡吧，今晚我会睡在偏房。”苏志浩依旧凝视着手中长剑，说道。
　　苏夫人默默地退下，她身后的护栏下正蹲着两个黑衣人，确定她离去后，冲不远处的树丛中一挥手，当即便有四个黑衣人蹿上了书房顶。
　　没有察觉到房外的响动，苏志浩仍在缓缓地擦拭着手中的剑，那把宝剑已被他反复擦拭过无数次，光洁如镜，剑上篆刻着的几个字也煜煜生辉。
　　內禪嫡子，衛以不禍。
　　先皇为祈福所铸的尚方宝剑，内里却刻上了这样一道密旨。十五年前先皇秘密将尚方宝剑交予领议政后，领议政便一直将其私藏在书房中。皇后寝宫的大火之后，更是守口如瓶，从不提及尚方宝剑的事。而就在今日，自己派在皇帝身边的眼线却突然告诉自己，皇帝下令秘密查抄领议政府，原因居然是因为有传言说二皇子未死，自己企图助二皇子复位。而自己执有尚方宝剑一事，居然也被皇上知晓。这一连串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以至于自己甚至来不及做出应对的措施，实在太像是有人设计而为。那么，那个背后设套的人，目的究竟何在？
　　是扳倒自己？还是，有什么更深的阴谋？能知道尚方宝剑在自己手里，这个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还未及细想，书房四角突然齐刷刷落下四个黑衣人。黑衣人一落地便揉身扑向领议政，动作整齐，四把剑分袭领议政后颈、前胸、两侧腰际四个部位，来得突然，去得迅速，顷刻间便已至身前。
　　领议政还来不及思索来人的身份，下意识地将左手剑鞘掷出挡住前方的来剑，同时迅速起身右腿后踢，所坐太师椅向上腾起，椅背恰好接下后方袭来的长剑。此时左右两侧的剑客已堪堪来到，领议政仰身倒向右后方，巧妙地避开右侧来剑，刚收回的右腿顺势踢上左侧剑客手腕，手中所执尚方宝剑袭向右侧来人胸前，右侧的黑衣人见状忙收回长剑格挡，趁着这个空隙，领议政纵身一跃跳出了包围圈。这一整套动作流畅至极，如行云流水，不过刹那，四个黑衣人中已经伤了一个。
　　领议政方落地，两个黑衣人破开书房两侧纸窗跃入，同时书房大门也被推开，两个黑衣人从门口团身滚入，稳住身形后一齐纵身前跃，袭向领议政下盘。而从窗口跃入的两个黑衣人则分袭领议政颈项和前胸。方才未受伤的三个黑衣人早已绕到领议政身后，分上、中、下三路同时袭来。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来人的武功也不低，领议政身上瞬间便被划出几道深深的血痕。奇怪的是，黑衣人虽然一上来便用的是杀招，招招对准领议政死穴，临近了剑锋却是一转，只在领议政身上拉出一道深深的血口子。
　　众黑衣人刺伤领议政后，便齐齐后退，形成一个包围圈。并未趁势继续进攻，而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领议政心下疑惑，突然感觉四肢开始乏力，试着运功提气，却也是不行，看了一眼右肩上被划开的血口，发现伤口处有些发黑。剑上有毒！意识到这一点，领议政对来人的用意更加疑惑，不是为了取自己性命，那是为何？难道……
　　不等领议政理出个思绪，迷药药力发作，领议政只觉一阵晕眩，紧接着便软倒在地。
　　黑衣人中走出一人，似乎是领队的，俯身察看一番后，指着其余七人中的三人命令道：“带走。”
　　那三人领命，手脚麻利地将领议政扛上其中一人肩膀，另外两人护送着离开了。
　　领队的黑衣人捡起掉落在地的尚方宝剑，确认无误后装入剑鞘，收好后吹了一声口哨，立刻又有十二名黑衣人陆续从窗口跃入。
　　“怎么样了？”
　　“都收拾好了。”来人恭敬地回答。
　　“很好。我先带剑回去复命，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你们，不要出任何差错！”
　　“是！”剩下的十六个人齐声答道。

　　丑时。
　　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领议政府，临近时，带队的军官下令分两头包抄，小心靠近以防目标察觉。然而当一干人马最终到达领议政府门前时，却发现府门大开，领议政府早已人去楼空。

　　御书房中。
　　“你说什么？”听完军官的禀报，光辉大怒地拍桌而起。
　　“属下……属下到达领议政府上的时候，府上已经空无一人。大概是事先听到了风声，已经逃走了。”跪在下方的军官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立刻派人去追！肯定跑不远，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朕找出来！”光辉抄起书桌上的奏折，一把掷在军官身前。
　　“是！”
　　军官走后，月雅从一旁的屏风后转出，跪在方才军官所跪的地方。
　　“怎么样？”虽然猜到了结果，但光辉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地问道。
　　“领议政府上下都搜了个遍，并没有发现皇上所说的尚方宝剑。不过……”
　　“不过什么？”沮丧地靠上椅背，光辉兴趣缺缺地问道。
　　“领议政的府上，发现了大批武器和火药。大概是时间仓促没有来得及运走。照仓库中的痕迹来看，先前堆叠的货物，恐怕数量更为庞大。”
　　“你的意思是，领议政曾经运了大批军火进都城，然后发现事有变动，又偷偷地运了大部分出去，自己也潜逃了？”光辉的眼睛危险地眯起。
　　月雅俯首答道：“正是如此。还望皇上即刻下令，追查领议政，还有那批军火。”
　　光辉站起身，在御书房中来回地踱着步，“不行。明日就是科举，这种时候不能有大的动作。”真是该死，时间怎么会这么刚刚好！光辉本来盘算秘密缉拿领议政之后进行审问，由于科举的缘故，几日之内众大臣不便对此提出异议。在几日之内审问出个结果不是难事，同时又正好为科举时选拔自己的人腾出足够重要的职位，以便扶植自己的势力。然而如今出了这么大的岔子，明日又是科举，如果下令派出大批军队去追查潜逃的领议政，很可能让聚集国都的众多书生人心惶惶，自己很可能因而失去官宦贵族的支持。更何况，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给领议政定罪，突然派出大批军队，领议政在朝中的派系很可能会大举反对。这样一来，光辉举步维艰，而领议政就有了足够的喘息之机，要抓住他也就更加困难了。
　　光辉越想越气，重重一掌拍在书桌上，对仍跪在原地的月雅命令道：“派出自己的人，秘密追查领议政的行踪，不要惊动他，在暗地中观察就好，务必摸清领议政和那批军火的所在地。等过几日科举完毕，朕再下令抓捕他！”
　　“是！”

　　澈国都城中另一边，四十来个黑衣人陆续回到了龙门客栈。
　　先前几人将领议政带回，最后留下的三十多个黑衣人则以最快的速度将领议政府上的人丁全部迷晕带走，同时将领议政府内伪装成携私潜逃的模样。此刻，卢掌柜正下令将那些下人秘密扔到城东的一处废弃房屋内。等他们明天早上一醒，城中估计早已传遍了领议政谋反的传闻，他们自然懂得闭上嘴巴，逃回老家。
　　“你去把领议政和他的妻子儿女处理掉，明天再弄出城去。”卢掌柜对方才领队的黑衣人刘勇震说道。
　　刘勇震点头领命，退出了议事厅。
　　此时议事厅中只剩下崔承旨、卢掌柜和李昌辉三人。
　　卢掌柜双手托着尚方宝剑，走到昌辉身前，缓缓下拜：“殿下，这就是当年皇上赐给领议政的尚方宝剑，它所带着的，先皇的密令，会带给殿下您所应有的名分和所有官僚大臣的支持。殿下，拿着它，为皇后娘娘，为所有当年惨死在那个人手中的忠臣们，报仇吧。”
　　昌辉站起身来，从卢掌柜手中接过尚方宝剑。宝剑沉重，一如他此刻沉重的内心。昌辉伸手把住剑柄，“噌”地一声，宝剑出鞘，发出炫目的白光，剑锋上凛冽的青色带给人入骨的寒意，然而最为刻骨的寒意，却来自于剑上所刻的八个字。
　　內禪嫡子，衛以不禍。
　　十五年前，正是这八个字，令当时身为皇子的李光辉第一次意识到身处宫阙之中，为活命而需要做到的冷血。
　　先皇立过两任皇后，前一任崔后有一名陪嫁侍女，那位侍女一次巧合下被先皇临幸，从而诞下光辉。以维护皇室尊严、捍卫皇室正统为名，崔后在那名侍女诞下光辉后便将其处死。皇上将光辉托付给崔后抚养，或许出于嫉妒的心理，崔后对光辉十分冷淡，其手下的宫女也对光辉十分不敬。虽然先皇当时对光辉赏识有加，但宫人都认为一个庶子是不可能登上皇位、得揽大权的。崔后怀孕后，光辉在宫中更是受尽冷眼。后来，一次外出拜佛时，崔后的车驾遭到劫匪洗劫，崔后也坠落山崖，不见踪迹。后来先皇重新纳后，一年后又得昌辉。
　　原本新立的皇后赵氏对光辉也算慈爱，光辉与昌辉也是情同兄弟。直到他无意中看到那把尚方宝剑时，他才意识到，这个自己一向宠爱的年幼的弟弟，对自己而言会是多大的威胁。
　　内禅嫡子，指的是传位给昌辉。母亲是卑贱的宫女的光辉只能算是庶子，昌辉才是正统的嫡长子。而卫以不祸四字，看似命令众大臣要尽心辅佐昌辉，其实针对的却是光辉。当时先皇病重，昌辉尚且年幼，而光辉已是十五岁的少年。卫以不祸，潜藏着的意思就是要防止光辉对幼子不利，让大臣们将其除去。
　　身为庶子，在宫中受尽冷遇，光辉心知自己身为庶子难登九五，因此也不曾起过争权夺利的心。但当他看到尚方宝剑上所刻的，自己父亲下令要杀掉自己的命令时，他第一次明白，身处宫阙之中，不与人争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于是，皇后寝宫彻夜大火，皇后与二皇子均不幸遇难。次日病中的先皇因承受不住丧子之痛驾崩，仅存的皇子光辉便成了皇位的不二人选。
　　登基后的光辉曾私下派人彻查尚方宝剑的下落，却不知先皇究竟将其秘密赠与何人。况且昌辉一死，剑中所藏密旨就失去了作用，也就不了了之。
　　然而李光辉没有想到的是，昌辉并未死在那场大火之中。如今，死里逃生的昌辉，带着满心的仇恨，正举着曾下令夺去光辉性命的尚方宝剑，要向光辉讨回当年的血债了。

　　龙门客栈的偏院中，刘勇震向把守的剑客说明来意后，便独自走进领议政苏志浩和他家属所在的偏房。
　　迷药的威力尚未过去，苏志浩和他的家属依旧还在沉睡中。刘勇震从怀中掏出一方白色绢帕和一个小巧的瓶子，将瓶中的药水全部洒在绢帕上后，将瓶子小心藏回怀中，再用绢帕擦拭自己的长剑。
　　瓶中所装是一种稀有迷药，唤作勾魂索，意思是人一旦中了这种迷药，就如同被黑白无常所用的勾魂索将魂魄勾去一般，跟死人一般无二，无论受到外界何种刺激也不会醒来，可以持续昏迷十二个时辰。
　　刘勇震将药抹上剑后，对着躺在地上的几人一人戳了一剑。然后收剑回鞘，走出偏房对守在外面的剑客吩咐道：“将里面的人装到先前准备好的棺材里面去，明天运出都城，埋到□□寺旁的乱葬岗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