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一梦如是》嘉意自若

9、一寸丹心

　　【天波浩渺】
　　善法天子依旧昏迷不醒。伤体不宜惊动，一步莲华便也留在了天波浩渺。
　　苍本欲帮莲华处理朱厌邪气留下的伤口，却被告知断刃已取出，邪气也已清除。当然是一一做的，这孩子如今表现出什么神奇的能耐他二人都能坦然接受了。
　　伤体初愈不应再耗功力，何况自己又是她的父亲。然而那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小脸如此执拗，到最后还是没能拒绝。
　　听到此处，苍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圣尊者终于也有了克星，终于有个人能让他无奈迁就改变主意。
　　忧的是这个人，同样的心如钢铁，百折不回。
　　何况眼下更有异象，双城，魔界诸多事务烦扰。
　　正思索间，闻得铃铛声清脆而来。自然是一一。
　　禁制金环是苍将一一带往菩提天池之前便已给她戴上的，而一一右脚踝处的铃铛则是一步莲华为平息万圣岩众人怒火象征性施加的惩罚。
　　铃铛声起便知一一驾到，万圣岩众人对此倒是出奇的满意，直赞圣尊者处事公正严明。
　　而此时铃声清脆悦耳，似乎昭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事实也确实如此。不同于见到父亲伤体后的悲伤忧虑，此时的孩童已经回复到了应有的童真烂漫，无忧无惧，笑盈盈的向两位问好。
　　苍心头一动，莫非风水禁地乃是圣尊者的大劫，如今安然度过，一一便也放下忧虑？

　　“沉沦贪嗔爱恨，心迷眼盲，五阴炽盛，你可知错。”
　　一一不曾想到父亲如此责备，一时愣住。这是要她放下执念？然而她如何放得下。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恚、求不得、五蕴盛。有多少苦，就有多少乐。每一分悲喜，每一寸苦痛，都是我今生今世的证据。我放不下，亦不愿放下。”
　　女孩眼眸中不符年龄的决绝坚毅让两人心中惊异，无言以对。
　　爬上凳子，努力与父亲对视。她一字一顿，仿若宣誓。
　　“我要救你，我必救你。”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众生都明白我意，要诸佛都烟消云散。
　　苍看到命运的转轮在顷刻崩塌。
　　“痴儿，痴儿啊！”一步莲华一声长叹。
　　这段孽缘，端是无解。只是尚有风水禁地诸事迫在眉睫，苍见对谈无果，不欲两人继续僵持，便将话题转到风水禁地上来。

　　“既知破阵之法有误，又为何不事先言明？”
　　一一却是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会出事，却不知道是什么事。”无缘无故说破阵有误，只怕无人相信，干脆便闭口不言了。
　　“那你又是从何处知晓会出事？”
　　一一仍是摇头，“没有人告诉我，我就是知道。”
　　苍一时语塞。这般预知能力，这种我说了算的确定感，纵是血断机莎罗曼之流亦难匹敌。
　　“那你可知如何破阵？”
　　“不知道。想来相克之法不行，便用相生吧。”
　　随口一言，一语中的。两人也拿不准这算是猜测还是预言。
　　“不过我被困阵中时，往阵眼拍了一个五行阵法，让阵眼的五行之力互相抵消，不知道有没有用。”
　　“是何阵法？你从何处习得？”
　　一一歪了歪头，不知道葱为何如此激动。“在天波浩渺的时候研究门口的阵法看了好多书，就自己想了一个。”说着把阵法又使了一遍。
　　苍着实要感叹这非人的天资。自己也是号称天资卓越根骨奇佳，与一一相比却仍是自惭形秽。
　　不论风水禁地遵循相生还是相克，所依仗皆为阵眼。要正确剥去阵眼外部的防御，便需正确的入阵破阵之法。而一一此法却是另辟蹊径由内而外。反正不论入阵之法是否奏效，都能到达阵眼，而后用上消弭之阵，令阵眼从内部崩毁。省去无数人力，也减少危险。
　　能够创造出消弭五行的阵法，一一对阵法的领悟了解令人惊叹；而与此同时思维又不受制于藩篱，天马行空不拘一格，更是难得。最关键的一点，甘冒奇险深入阵心，胆气过人。
　　自知年岁尚小，言论无人在意，便不再多言。强势跟进阵法，却一路低调，只在最关键处出手，一举扭转乾坤。
　　这般思虑，这般沉着，叫人如何相信她还只是个孩子。
　　只是此法是否奏效还在两说。苍与莲华一番计议，苍决定还是再入阵一观。若是消弭阵法有用自然大好；若是未起效，仍需召集人手再行破关。
　　有意无意，两人的讨论不再避开一一。

　　异象、世家、双城；玄宗、万圣岩、魔界。一一听得津津有味。只是听到风水禁地是破除异象最后一地时，皱了皱眉，似乎颇感疑惑。
　　长生不老皆为逆天之举。不老若毁，为何长生便能留存？这两处应该是相生相克才对，没道理独留一处啊！
　　这般说辞无理取闹，强词夺理，听的人哭笑不得。只是二人听在耳内也不由自主思索一番。
　　紫宫世家与天荒不老城两处虽有波折，不曾有人员伤亡。偏偏就这风水禁地一处，折损众多人力。三处地气所在乃是莎罗曼与血断机所预言，而莎罗曼乃尹秋君引见。至于尹秋君……嗯？
　　两人对视一眼，面上不露声色，心底却已存疑。
　　一番计议，苍去寻莎罗曼，而一步莲华决定再探风水禁地。善法天子依旧昏迷，便唤人接回万圣岩养伤。
　　至于一一，苍本想将她带往玄宗众人所在，一步莲华却决定将她留在身边。
　　这决定一一也是惊讶，她本来都打定主意先乖乖回万圣岩然后再溜出来了。吞佛那一剑戳这么狠，还没找他算账呢。
　　不过既然能留在父亲身边，她自然是千肯万肯的。

　　【风水禁地】
　　再入风水禁地，明显感到阵法削弱许多。不再按照时辰变幻对应破阵，圣尊者直入阵心，却见阵眼已是日薄西山摇摇欲坠。
　　降魔击一掌轰出，阵眼应声而破。
　　让众人伤透脑筋的风水禁地竟以如此方式被破，不由让人感到虎头蛇尾。颇有千呼万唤始出来，最后来个路人甲的失落感。
　　而且泪阳异象竟然真的未解。若不是一一，只怕牺牲更是巨大。
　　既然已确定是骗局，懊悔亦是无用。莎罗曼那边自有苍去处理，一一想着，接下来是不是要回万圣岩养伤了。
　　一步莲华却并不着急，牵起一一漫无目的的走着。一一虽不明其意，能多和父亲单独相处一会也是好的。
　　自从脱离婴儿形态可以自行站立，一步莲华便不曾再抱过她，也不曾牵过她的手。事实上一一也很独立，除了会拽父亲的衣角，不曾向任何人表现柔弱的姿态。
　　像这般父亲牵着女儿的手漫步的画面，更是不曾出现过。
　　这一刻，他二人便仿若红尘间平凡的一对父女，相依为命，有着人间最平凡的情感与愿望。
　　多年以后，此情此景依旧恍然如昨。
　　那时天光正好，所有江湖烽烟腥风血雨，所谓天下苍生恩怨荣辱，都只是渺远模糊的背景。
　　天地辽阔，只余这一父一女，大手牵小手。拥有彼此，便是拥有了世界。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无名村落】
　　这般漫无目的的行走，两人逐渐来到了一处村落之外，却遇上了袭灭天来。
　　有一一在风水禁地的一番作为，彤太君虽心伤紫宫远惨死，亦感叹一步莲华救世之心与一一的纯孝，竟是驳回了紫宫宣夜抹黑圣尊者的行动。
　　袭灭天来虽没有了杀上紫宫世家的借口，却并不妨碍他再次找上一步莲华。
　　他要做的，自然是让一步莲华一观人世间的惨状。
　　一一除了万圣岩与天波浩渺，便只曾到过风水禁地，对于人世可说少有知晓，乍见如此炼狱般的景象，心头震惊不知所措。
　　“一步莲华，你是选择先杀吾，还是争取时间拯救你的苍生呢？或者……是开导你这小女儿？”
　　说完冷冷一瞥，小小的人儿莫名心虚害怕，躲到父亲的身后。
　　“如同他化自在天的欲界魔障，如何影响佛心。”
　　“圣尊者，你是真心无情，或是假意无情呢？世间如此疮痍，你倒还有闲心享受天伦之情。一步莲华，你的慈悲死了吗？”
　　不言不动，恶体的挑衅并不能惹怒一步莲华。一一的存在，也让他对自己的恶体有了不同的认识。

　　见挑衅无果，袭灭天来悻悻离开。临走前又深深看了眼圣尊者身旁的一一。
　　众生沉沦苦海，佛者心头大痛，落下一滴泪来，在掌心化为晶莹佛珠。
　　牵起震惊的一一继续前行，两人来到一处村落。
　　泪阳无解，酷热炙烤大地。脆弱的生命无解无依，在彷徨无助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一步莲华击出井水，村民在绝境中看到了希望，祈求菩萨降世，拯救苍生。
　　凡人之身，一步莲华亦是无力扭转乾坤。
　　一一默然无语。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一人之爱，苍生之爱。父亲，这便是你带我同行的目的所在么？
　　然而天下苍生与我和干。一一只要你活着。
　　纵是天地覆灭乾坤倒转，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