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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红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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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白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发际汩汩留下来,像在描绘一个迷离而破碎的梦境,又像是清洗调色盘时最后滑落的一位颜色,被廉价与羞耻深深包裹。
“慕承,我脖子上的项链,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条。”
没有再看瑟瑟发抖的少年一眼,沈珂在萧如涵恭敬递过来的毛巾上擦干了被溅湿的指尖,她的手指一直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感,萧如涵这个眼睛长到□□里的财迷曾经差点拿刀子逼着她去做手部护理,但她同样以死相逼驳回了这个强制性的建议—— 换了心换了命,她始终不愿意换掉自己这双布满老茧的手,它提醒着自己过往发生的一切,提醒着自己再纸醉金迷都无法抹去,伤痕累累的过去。
而此刻,她的手指正隔着厚厚的老茧抚摸着陪伴自己二十几年的项链,项链上的相框已经被人刻意修复好,但是眯起眼睛还是可以观察到那条清晰的裂痕——几个小时前被名唤陆沉的男人摔出的裂痕。
这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一定是陆沉派来的;至于他的动机,无非就是为了钱。
沈珂蹲下来,语气温和地看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少年,
“为什么假扮我的弟弟?为什么你手里会有这条项链?…是陆沉让你来的?”
小小的少年蜷缩成更加卑微的一团,却把沈珂的心情搞得更加糟糕。
也许是因为儿时的记忆,她一直不愿意再去触碰唯唯诺诺的人,那些懦弱而胆小的举动,总让她联想到曾经无能的自己。
“您好,我是沈珂小姐的经纪人萧如涵。”
“...好的,谢谢您的通融,我会跟慕先生谈谈的。我保证她一定会按时赶到。”
萧如涵一挂电话,就俯身在慕承耳边说了什么,慕承对着沈珂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小包三角形的东西塞到了沈珂的手心里,
“沈珂,你先去忙吧,赞助商那边已经把你的出场顺序调到最后一个压轴上场,别担心。这是今天上午一个客户送给我的薄荷糖,没有热量不会长胖的,你放心吃吧。”
慕承露出了一口白白的牙齿,笑容里好像沐浴着一整个夏天的清新气息。
沈珂僵硬地低下头,跟在萧如涵身后,离开了慕承温柔的视线。
但是,她刚一走开,慕承就风云变色。
“冒牌货,滚出沈珂的生活,别试图去骚扰她。你来找我,不就是想要这些?给你,还嫌不够的话,我可以把你推荐给陵城属下的牛郎店,好让你自力更生,”
慕承把一捆捆助手递给自己的冥币往少年身上砸去,少年的表情像变色龙一样,看到钞票是冥钞的时候,差点就一厥昏过去。
“你别装死,先把那个陆沉叫来。”
慕承高级订制的皮鞋死死踩住少年细骨伶仃的右手,递给他一只电话。
“打!”
他眯起狭长的眼睛,就像是初临人界的死神,瞳孔带着丝毫的懵懂,更多是对杀戮饱满的兴味。
慕承这个人,一向喜爱杀伐专断,迷恋具有控制力的生活。
就像刚才,萧如涵告诉他要想把原来压轴的那个国际女星挤掉,至少要耗费上千万;可是典礼即将开始,哪怕把沈珂安排到倒数第二个出场都是来不及的。
但是慕承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同意了。
钱?上千万?
他不否认自己喜欢钱,可他更钟爱那种极其具有严密性的掌控力。
一切尽在掌握,多么有趣,多么...稳妥。
多么有安全感。
慕承在嘴角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却把一旁拎着几麻袋冥币的助手吓得打了个洪亮的喷嚏。
地球上有多少个国家,就有多少种类的俊男靓女。
但是世界上的走红毯活动,总是乏味得大同小异。
或许哪一天人类登上火星生活之后,才发现那里的原住民也穿着露肚脐眼的两截式洋装参加颁奖典礼的走红毯活动——毫无疑问,那里应该也存在着“火涯”这样的论坛,而如此雷人的着装大抵会以全票赢得年度火乌鸦奖。
不过,沈珂当下可顾不上那么多。
她现在唯一的感受就是——这双高跟鞋太tm的高了,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要成仙升天了。
刚刚开车去颁奖场地的途中,萧如涵突然变戏法似得扔给坐在后座上小憩的她一件红黑碎纹相间的露背礼服——(礼服的视觉焦点处特别像孔雀的羽毛,只是羽毛们集中在裙子的下摆,胸口则是非常清淡的红绿色,一些黑色的碎星星凌乱地点缀在上面),和一双足足有21cm的纯黑...尖嘴高跟鞋。
“萧如涵??!不是说好20cm的吗???而且为什么是尖嘴的,你不知道我的脚偏大吗,大牌时装鞋鞋码都是偏小的,即便是最大号的我也只能穿上露趾鞋!”
萧如涵呵呵地冷笑,“liok姐早想到了,就你那双奇丑无比的大脚...穿上吧!还好是长裙,不然我看你明天得被报道成什么样 !20cm你都穿了,一咬牙一跺脚把这多出来的一厘米也穿上就不行了么?!”
一双与肌肤色差极小的船型丝袜被甩到后座上。
沈珂看着身旁这双妖冶生姿,无比华贵的21cm高跟鞋,痛苦地捂住了双眼。
然后...
然后她就一身便服悄无声息地进了会场的换衣间,换装完成后对着镜子里穿得像一只骚包孔雀的自己,沈珂再一次痛不欲生地捂住了眼睛 。
再然后...
她就保持着优雅闲适的恬淡笑容,任双腿悬空的感觉抓紧了每一根松垮的神经都不动声色。
如果她够毒舌,一定会精分成一名记者在屏幕后面尖酸刻薄地评价自己:
“一只踩着高跷的母孔雀!”
讽刺的是,这只母孔雀在喝下一杯香槟后突然变得脸色苍白,一点骄傲的气息都散发不出来。
她捂住小腹,吃力地喘息。
阵痛像洪水一样肆意席卷着她的腹部,沈珂只觉得眼前一片晕眩,什么都感触不到。
倏然之间她失去了本就不灵敏的知觉。
所有的知觉。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日思夜想的弟弟抱着自己奔跑在拥挤的人群中,她伸手去触碰,甚至能摸到那温度炽热的胸口,胸膛里滚烫跳动着的,应该就是和她血脉相连的心脏。
沈珂歪过头去,泪水顺着脖颈无法遏制地流到胸口。
“你想要什么?…为什么我们谈到一半你就出去了?”
“…”
“我能感受到她,能感受到她将要出事,所以我来了。”
“…你胡说什么??!”
“…慕先生!别动手!这是医院沈珂还在静养,吵不得的!”
细碎的嘈杂声唤醒了睡梦中的沈珂。
她虚弱地睁开眼,跃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背影。
熟悉又陌生,想念又愧疚的背影。
她本来就有点近视,眯起眼睛才勉强看清楚自己身处于病房内。
沈珂勉强坐起身,从后面紧紧抱住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背影,她薄如纸片的身材被宽大的病号服包裹的愈发瘦小,眼角的泪水流淌进背影男人的领口,像一声长长的叹息。
“弟,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姐姐对不起你,都是姐的错...”
沈珂干裂的嘴唇颤抖着,面色灰败地凝视着转过身来的陆沉。
“对不起,沈珂小姐,我不是你的弟弟。”
“不可能!我刚刚明明感觉到他在我身边!!慕承…慕承!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怕我逃跑所以把他关起来了??!我,我保证不跑,我一辈子呆在你身边好不好??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沈珂,刚才会场车流太缓慢你的情况又很让人担心,是陆沉抱着你跑到最近的医院的。”萧如涵忍不住开口。
一直沉默的慕承眼中闪过一丝心痛,他伸手钳制住歇斯底里的沈珂,声音沙哑而疲倦,
“比起你那个早已经被证实死亡的弟弟,我想你应该悼念一下我们刚刚失去的孩子。”
“她又昏过去了。”
萧如涵抿起嘴角,看起来心情很坏。
“你先回公司吧,如果我没猜错,她的化妆室肯定被记者包围了;我相信你的危机公关能力,认真做。”
慕承面容憔悴地嘱托道,骨节凛冽的手指耐心地替沈珂掖好散碎的被角。
“陆沉先生,你跟我出来一下。”
萧如涵问是这么问,手里的力道却几乎是硬拽,把陆沉扥到了空无一人的走廊里。
“你三番五次接近沈珂,为的是什么?如果是钱的话,价格好商量。”
“……您是个爽快人,刚才大家都看到了,沈珂小姐现在的精神有点不正常,何不让我假扮她的弟弟,减轻她的痛苦呢?”
“呵,可惜你的身份证上写的不是‘沈清砚’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