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唇欲动》曦迟

19、难题

　　“呵呵，滕先生，这个手还是不握为妙。”

　　男人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歉意地笑了笑，

　　“我的妻子没有恶意的……她并不知道你是沈珂。我真的很抱歉。”

　　“腾雅群，如果王导提前跟我说男主角是你，我想无论这部剧的剧本有多好，我也根本不会考虑这部戏。”

　　沈珂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仿佛当初醉醺醺地在合同上签名的她还有什么辨别能力一样。

　　“……抱歉。”

　　腾雅群卑微而恭敬地鞠了一个躬，其隆重程度在觥筹交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眼；所有人的目光，都慢慢地聚拢过来。

　　“天啊，那不是沈珂吗，我没看花眼吧，她什么时候又和腾雅群勾搭上了？”

　　“啧啧，你应该说，腾雅群什么时候居然把她都给‘上’了。”

　　“哎呀你嘴真坏！”

　　细细碎碎的议论声，或远或近，或清楚或模糊地传入两人耳中。

　　沈珂伸手把垂在眼睛上的碎发抿过耳后，身子稍稍前倾，看起来似乎和腾雅群更加暧昧，

　　“虽然你和你太太都不怎么招人喜欢，但你能为她做到这份上，我姑且就不再计较这件事了。”

　　他似乎是松了口气，重新站直，向沈珂绅士地笑笑。

　　“有什么可庆幸的？我说的不计较，只是就这件事本身而言。除非你应允我一件事，我才答应你不为难你的女人。”

　　腾雅群刚刚放松的神经又立马绷紧了，

　　“什么事？”

　　“很简单，你把男主角的位子让给陆沉。你应该认识的，就是被你妻子一刀捅进医院的，我的小师弟。”

　　沈珂矜持地绽放出一个不露齿的笑容。

　　他的样子有点为难，但思忖片刻，终究还是点头回应。

　　绅士地弯弯唇，腾雅群就匆匆地离开。

　　“他就这么走了？”

　　一个懒懒的音色在沈珂背后响起。

　　“他不走，难道在这里袒胸露腹地喂蚊子不成？”

　　沈珂斜着眼望向后方，意有所指地盯着陆沉解开纽扣的领口说道。

　　“姐，干嘛把火撒到我身上来？那一刀，还是我替你挨的呢。做人可不能这么忘恩负义——嘶嘶，你……”

　　她优雅地把高跟鞋从陆沉的脚背上挪开，仿佛刚刚才踩了他一脚的人不是自己，

　　“谁也没求着你，自己愿意往刀口上撞就别怕死。”

　　陆沉抿抿唇，看起来有点伤心。

　　沈珂抬起头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再看人时，居然就红透了脸颊，像一朵刚刚淋过雨的玫瑰，娇艳欲滴。

　　搬运红毯的侍应生不经意从沈珂身边路过，她顺手一扯，就扯下一条红布裹在了自己单薄的肩膀上。夜风阵阵，吹得她头晕脑胀，好像喝醉了一样。

　　她歪歪倒倒地裹着红色的披肩往外走去，走到半截又突然折回来，媚眼如丝地冲着陆沉笑，
　　“看在你叫我一声姐的份上，给你加点戏！明天的第一场戏就是咱俩的对手戏！”

　　沈珂凑近乎地拍拍他的肩，手劲儿还着实不小，疼得他皱起了眉。

　　这女人，喝醉酒之后和平常的样子，根本判若两人嘛。

　　陆沉有点不适应地避开她炽热的目光，抖了抖。

　　次日凌晨三点。

　　司机载着昏昏欲睡的沈珂一路驶向片场。

　　在接近场地的时候，她提着长长的群摆小心翼翼地从保姆车上走下来。

　　谁料她刚一露面，就被十四五个工作人员围成一圈，活生生被赶到了大棚里面的化妆间。

　　沈珂吓得一个激灵，困意消失的一干二净。

　　几个人七手八脚，你一言我一语，有的给她化妆，有的挽起她的黑长卷发，扎成一个发质均匀的揪后平铺在头顶，罩上发套后起身去寻找假发，有的帮她一双双试穿那些看起来古韵浓厚的小靴子，有的帮她整理身上那件柔美而不失英气的袭裙……

　　人人都知道干什么，唯有她不知所措。

　　纵然她也拍过平面，拍过广告，拍过微电影……但她心里明白，从工作人员对她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在这个圈子里，自己实际上并没有媒体吹嘘的那么红。

　　眼下这么大的阵仗，倒是真的没有经历过。

　　她深呼吸一口气，翻开手中已经翻过无数次翻得卷边的剧本，一字一句地仔细研读。

　　对台词不是不熟悉，甚至她完全可以拍着胸脯说，这些东西早已滚瓜烂熟，了然于胸……可再有把握，现下这种环境，终究还是看剧本更能缓解压力。

　　看到最后，沈珂的脑袋就越来越沉重，终于不可抑止地睡了过去。

　　她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可睁开惺忪的眼，却发现时间只过去了寥寥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

　　沈珂四处望了望，发现助理们大多数蜷着身体坐在沙发上小憩，唯独一个短发女孩儿，依旧手忙家乱地忙活着，像在找什么东西却找不着一样，神色焦虑，脚步慌张。

　　“你在找什么？”

　　她觉得女孩儿晃得她眼晕，忍不住出声询问。

　　“我，我……我在找您的鞋子……赞助商提供所有款式的靴子里，并没有您，您这个尺码的……”

　　女孩羞赧又为难，似乎在思虑如何将沈珂因为脚大而找不到鞋穿这个事实说得体面一点。

　　“没……”

　　她刚想告诉对方没关系，突然打开的屋门骤然打断了她。

　　“沈珂，快点穿上这个，整个剧组都已经准备好，就在等你了！”

　　萧如涵吃力地喘息，手里拎着一只鞋盒，涔涔的汗水弄乱了他精致的发型。印象中，在人前他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这似乎……不是AK品牌的靴子啊。

　　沈珂打开鞋盒仔细端详靴身，片刻后不解地看向萧如涵，用不相信的眼神无声询问他。

　　萧如涵见她迟迟不穿，终于难以忍耐地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宽大的手掌锢住了她好动的足，在小助理惊得快要戳到地面的目光里，亲手帮她穿上了靴子，

　　“AK是这次活动的赞助商没错，可他们没有提前调查好，身为新代言人的你是不是能穿上这种对脚码要求极苛刻的靴子，就是他们的错。当然，”

　　他顿了顿，蹲下身拿起另一只靴子往沈珂脚上套，

　　“这其中也有我的一部分责任。现在你脚上的这双靴子，是我连夜飞到香港的老AK店淘来的。这种款式早就被淘汰，却有着最适合你的尺码；穿着它的话，也不算是违反了与赞助商签订的协议。”

　　“我很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这么一茬的？”

　　“昨晚把你和陆沉送进别墅后，AK的负责人打电话给我，直言还不知道你的尺码，希望以你的尺码量身定做一款新的高跟鞋。我听到后预感不好，果然他们听了你的尺码后都很不安——场配的鞋靴尺码都是定好的，就是熬夜给你缝一双靴子都没用。”

　　“而你，今天就要拍戏了。由于幕后花絮是随着拍戏同步直播的，你根本没有时间等着AK给你做定制版。不过幸好，最后你的脚上，总算是穿着赞助商品牌的靴子。”

　　沈珂伸出手阻止他的进一步行动，自己俯下身沉默地拉好靴子的拉链。

　　沈珂无声地缓步走出了化妆间。

　　因为第一场戏中，沈珂饰演的是男主角的母亲在冰天雪地中前行并与人打斗的场景，拍摄场地转为了大棚内。

　　棚内寒冬腊月，棚外碧荷骄阳。

　　厚厚的积雪，鼓风机鼓出的轻舞飞扬的大片雪花。

　　有些场景，你明明知道它是人造的，内心深处，依旧无法抗拒。
　　譬如粉红色的钞票，譬如风刀雪剑。
　　沈珂神游太虚，终于被导演的一个喷嚏引回了现实。
　　她头戴斗笠，古风的小靴子被隐藏在长长的裙摆下，整张脸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像极了那些碧如琉璃的荷叶。
　　“灯光，摄像，走位，场记，准备就绪，3，2，1——action！”

　　灵羽国的冬天总是来得特别早。

　　天空被层次鲜明的阴霾涂抹成烛光下面色暗淡的中年妇人，昏黄的光线投射出一张面目模糊，低头谦卑而让人看不惯的脸。

　　一个带着硕大斗笠，身穿长及拖地棉裙的女子伸手把领口捏紧，步履艰难地踩在深深的雪上，伴着嘎吱嘎吱的声响蹒跚前行。

　　女子走了很久很久。

　　倘若说她在逃难，那么从容的步伐反而显示出她不合常理的胆量。

　　假设她在信步悠闲，那么漫天飘舞的鹅毛大雪则透露出她对天气不合寻常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