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黄黑]经年不语》夜疯蝉

6、Chapter 06 车票

　　那之后的好几天里，黄濑都没能清闲下来。找迈克暂代公开课一事的反响似乎比想象中大了些，学生之间倒并没什么，无非是见到了大名鼎鼎的萨克斯手兴奋一下，而当一些家长们得知此事后就颇为在意了，电话一茬接着一茬，有的还直接来了学校了解情况。

　　要说单单为一堂公开课，或许还不至于这样。即便算上两位音乐家的名气，这关注度也的确夸张了些。可问题却出在了迈克的风评上——除了那精妙绝伦的萨克斯演奏，其私生活的一些传闻也同样是备受瞩目。不同于欧美那边的开放化，国内的大众观念还是相对保守的，黄濑虽有考虑过这层，却没料到家长们的反应如此之大，幸好也只有这么一堂课而已。

　　最后一通电话从下班前一直持续到了家门口，好在对方似乎也察觉到时间不早，终于是长叹一声，结束了这番可怜天下父母心的通话。饱受轮番轰炸的耳膜得以解脱，世界终于清静下来，黄濑揉了揉钝痛的太阳穴，推开家门时，面上早已没了半分倦色。

　　“小黑子，我回来了。”

　　自从亲子运动会过后，黄濑去接送的次数就少了很多。除开工作事忙以外，很大程度上也得归功于桃井的那番说教：过多的保护不利于孩子成长，应当给他更多与其他小朋友接触的机会。更何况，那孩子本人似乎也是这么希望的。

　　“小黑子在找什么？”黄濑走到书房的时候，才瞧见小家伙正往椅子上搬书本，看样子似乎是要垫脚去拿高处的什么东西，见到他进来后便放下书，解释说明天有阅读课，老师让大家带一些自己喜欢的书过来和同学们交流。

　　“这样啊，那小黑子想要带哪几本？来，我帮你。”黄濑说着就走上前，一把抱起了黑子，“喏，平时给你读过的那些故事书都在这里了。”

　　小家伙瞧上一会，然后就抽出来几本童话书和寓言故事，末了竟又拿了本《人类十大未解之谜》。

　　这个……对十岁的孩子来说有点难懂吧？黄濑有些意外地想着，忽又记起书里还有不少灵异图片，这才明白过来——就算字看不懂，图也是有点吸引力的。之前似乎是有次读睡前故事时错拿了这本，刚想放回去就被拦了下来，而至于给黑子读过多少，他倒是记不清了。

　　“就这些了？”他低头问着，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便将其放下来，“没想到小黑子对这种东西还挺感兴趣，能看懂么？”

　　小家伙抱着书想了会，然后就用力地点了点头，有些自豪的样子。黄濑被逗得一笑，轻捏了捏他脸蛋，便转身收拾去了。椅子上的一大摞书被重新塞回书架，都分门别类放了整齐，小黑子在一旁瞧着，忽然间注意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拾起来一看，似乎是张车票。

　　正拿着最后一本不知该放哪儿好的黄濑冲书架发了会呆，忽觉衣角一紧，转头看去，那张纸片就被递了过来。

　　“啊，谢谢小黑子。”

　　陈旧的车票早已泛黄，字迹也有些模糊。他打开手中那本影集，将其插回原本的位置，指腹在边角摩挲一阵，试图抚平那些折痕，却终究只是徒劳。

　　黄濑有些自嘲地提了提嘴角，便合上影集，将其放在了书架的角落。而当他转过身来时，才发觉小家伙还一直在看着他。

　　“怎么了？”他问。

　　小黑子的目光似是有些疑惑，又似是探究，很奇怪的那种，而之后所做的手语也很是奇怪，黄濑没有看懂，但他隐约间记起来，这似乎与上次烧烤时看到的那个……是同样的？

　　不过还没等他细想，一串手机铃声就突然切入了。

　　小黑子动作一顿，抬起的手又收了回来。黄濑冲他笑笑，做了个等一下的手势，屋里一时间就只剩了简短的答话声，而片刻之后，却忽地静了下去。

　　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啊。

　　一抹晴空，幢幢树影。

　　似乎是个风景不错的地方，只可惜雾气模糊了视野，辨不真切。明明周遭尽是满溢的暖色，却不知怎的仍透了些凉意。

　　有人在叫他。

　　或许是风太大了，有些吵。他听不见。

　　雾气更浓了，满眼尽是混沌的色块。朦胧中，依稀现出个人影，他努力地去看，可越是想看清，那抹身影就越是飘忽起来。

　　那人在说话。极轻的几个音节夹杂在风中，许久才被拼凑到一起。似乎是……弄丢了什么东西。

　　他本想说我帮你找，可一开口，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然后，他就醒了。

　　真实的视野只有一片天花板，在道道闪电中印出树影摇曳。窗外，雨下得很大。

　　小黑子坐起身，在几道炸雷声中茫然地望着雨幕。他其实很少做梦，往往都睡得很沉，就算梦到什么，一觉醒来也都不记得了。可是刚刚的梦，他却很想记起来。

　　于是他就这么怔怔地坐着，也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接着外厅里依稀传来些响动，他回过神，刚想躺下去，门就已然开了。

　　黄濑对上他视线时似是一愣，原本放轻的脚步也归了正常。他径直走到床边，俯身捡起了掉落的被子。黑子的睡相一直不太好，床上有什么都得给他踢下去，在孤儿院时就经常因此而着凉感冒，而来了这里之后，却再也没有过。小黑子望着正替他重新掖紧被角的男人，忽就明白了每天早晨醒来时，被子都裹得妥妥当当的原因。

　　“怎么？睡不着？”男人问得很轻，语调中带着明显关切的味道，几近耳语。

　　他摇摇头，下意识撒了个慌。

　　「想上厕所。」

　　“那，怎么不去？”男人笑问。

　　「已经……上过了。」

　　他笨拙地比划完，想着老师那句撒谎的不是好孩子，又莫名有些低落。

　　“别怕，只是打雷而已。”男人似乎理解成了别的意思，用拳头轻抵了下他前胸就道，“咱们可是男子汉啊。”

　　黑子愣了下，接着就顺势点了点头，比划着说自己不怕了，让他回去睡。

　　“等小黑子睡着我再走好了。”男人侧身在床边坐下，揉了揉他的脑袋，“放心吧，在这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黑子见挨他不过，便只好乖乖躺下，而眼睛却仍未闭上，他瞧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忽就像是想起什么般，小手又从被窝里伸了出来。

　　「爸爸你有……弄丢过什么东西吗？」

　　那个梦他此刻已记不清楚了，唯一残存下来的印象，就只有那人模糊的话语，于是就这么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男人似是也没想到小黑子会突然问这个，明显愣了一会。

　　“啊，当然有……”

　　他轻声说着，目光在黑暗中转向窗外，语调淡得几乎被雨声所淹没。

　　“而且，是很重要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