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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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出院的时候，已经是真正的冬天了。
李悠然仍旧看不见，但三个月的熟悉，已经让她习惯了在黑暗中应该怎么生活。张秀和姚瑶商量着再陪她一个月，等她完全适应了家里的环境再离开。
身体受伤加上失明，医院已经停止了她的工作，有赵主任说话，院方答应为她留职三年，但在此期间没有薪金，李悠然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现在这种情况，就算开除她也不过分，只是——
三年后，如果她还是看不见，那又会怎样？
东西收拾到一半，姚瑶习惯性的看她的情况，就发现她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
“别自己胡思乱想，我照顾着你，等你好了，我就去申请最高级的陪护执照，你就是我的案例，到时候赚钱分你一半!哈哈……”姚瑶说着，轻轻趴在她的肩膀上，一摇一摇得像树袋熊，李悠然听得轻笑，张秀却是被她俩的造型逗乐了。
“你别闹她了，快来收拾东西，一会儿吃饭了。”
张秀说完，姚瑶就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李悠然仍挂着笑，但内心却在沉重的同时多了份感慨。
如果没有她们，自己又在怎么活？
看不到的生活，单调得像一杯水。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做不了，每天醒来，睁开眼睛的瞬间还是觉得恐慌，哪怕已经尽力去习惯，哪怕已经度过了这样的一百天，但那种能看到又失去的懦弱，仍旧时时缠绕着她的心，慢慢的，就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人像废了一样，只能听，只能摸，只能去挨磕受痛，在痛中感受，想象。
她本来是喜欢安静的一个人，以前看电视的声音都不会大，现在，看不到画面，如果再没有声音，那种瞬间所及全身的恐惧会让她窒息到心脏麻痹。
而她又怕。
她怕那种两耳充斥着声音，却再没有余力去关注其他声音的感觉，就像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一点动静都没有，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从黑暗的某个角度冲出什么，瞬间将你伤得体无完肤。
安静，只有安静才能让她稍稍安心。
而现在，安静，就是黑暗，就是空白。
她，在恐惧和怕中，煎熬度日。
“吃饭了。”
张秀走过来，看她在那双目无光的呆坐，心底蕴着丝丝的疼，但她却不能表现出来，一点也不能，要笑，只能笑，“我做了好吃的，来尝尝。”
李悠然在张秀的搀扶下起来，一点一点摸着蹭向餐桌，同时在心里牢牢记着步数和周围的摆设，姚瑶跟在身边，小跑着快速移开小件的东西，把尖利的都放到了角落里，防止伤到她。
“秀秀。”坐到餐桌前，李悠然突然叫了她一声，张秀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让她知道自己在。
“吃晚饭，我想洗个澡。”
李悠然的声音和语气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两人却在看向对方的同时，红了眼眶，张秀示意了她一下，姚瑶赶紧擦干流下来的眼泪。
“我的东西还没收拾完，姚瑶一会儿要去上班，你一个人可以么？”张秀将筷子递到她手上，声音有些哑，好在还算正常。
“可以，我不会洗太久的。”李悠然侧头冲着她声音的方向点点头，脸色苍白，连嘴唇都在颤抖。
张秀看了她一会儿，最终也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你注意安全，我买些东西，很快就回来。”
看着李悠然脆弱的点头，姚瑶实在忍不住，借着喝水的动作，掩住了啜泣声。
单独的小空间，仿佛有空气在此斡旋，微弱的海螺声萦绕在耳际，显得原本很小的空间莫名的空旷，渐渐地，泛起一种生冷。
李悠然倚在门边，听到外面的关门声后，整个人像是抽走了魂魄般，木讷的滑坐到地上。
安静，非常安静，这也就意味着，没什么能打扰她，影响她的情绪。
李悠然坐着，瓷砖的凉意顺着脊椎蔓延进心里，眼睛干涩刺痛，那一滴滴留下的，仿佛是血泪般烧得心脏生疼。
哭吧！
这一次，就尽情的哭出来吧！
心，到底能承受多少的伤痛？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这所发生的一切还是那么鲜明，一次又一次在脑海中重演，让她一次又一次醒后体会被全世界遗弃的绝望，一次又一次，自己亲手在伤口上撒盐，然后咽下所有血泪，任由它腐蚀内心。
被爱的人推开，这才知道自己只是他无聊生活的一种调剂；遭遇车祸，死亡的恐惧直到现在都还缠绕着她的心；然而还没等她从这两者之间回过神来，又一次迎来了失明的噩耗！
生活为什么要如此狠烈的打击她？让她本就残缺的人生变得更加凄苦无光！
这是要让她死么？一定要交出性命才能结束这一切么？
李悠然嚎啕，声音中的悲与痛是那么的浓烈而汹涌。
为什么是她？全是她！
从没有享受过，奢求过，安于现状的人，为什么要经受这样的惩罚？失去父母被亲人嫌弃，在孤儿院受辱，自小打工生活，本以为有了工作，虽说不上富贵但至少温饱安稳，没想到不到几年，却迎来了这样的灭顶之灾！
她一直坚信努力就会有收获，所以她比别人更加努力的活，但当她努力战胜痛苦，从昏迷中醒过来的那一刻，迎接她的不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而是更加沉痛的未来。
哀大，莫过于心死，而心死的过程，又是多么的惨绝人寰。
李悠然右手死死的攥着心口的衣服，指节用力到青白，处处透着绝望的气息。
她痛啊！痛得喘不过气，却又不得以拼命呼吸，后脑一下下撞击在冷硬的瓷砖上，疼痛虽然那么微不足道，却只有这样才能舒缓她压抑到极点的心。
哭吧！就这样尽情的哭吧！像新生婴儿一样，从哭泣的动作中换来新鲜的空气，用空气换得活着的机会，然后在活中，尽情发泄自己所有的情绪，直到没有了哭的力气。
哭吧！没有负担的哭吧！总还有这样一件是可以做不是吗？脆弱并不丢脸，只需要在脆弱之后变坚强，她是医生，她更懂得生命的可贵，所以即使痛苦不堪，她还是会活。
只是——
“怎么办？”
嚎啕过后沙哑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淡淡散开，苍凉空洞得像她此时的眼睛。
是啊，怎么办？
痛苦依旧存在，问题仍旧不变，她该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
冬日的阳光干净而温暖，透过玻璃照进来，光明依旧，但温度却所剩无几。
张秀倚在浴室的拐角，一动不动这望着外面空旷的天，泪痕，被阳光映照得如此明显。
终于——
哭出来了。
闭上眼低下了头，眼泪砸在地板上，微妙的声音完全消失在了一墙之隔的浴室传出的哭声中。
三个月的时间，一滴眼泪没掉，一丝悲伤不露，只是木讷地坐着，瞳孔空洞地对着一处，脸色惨白，全身透着绝望和死气。
她怕过，怕她真的想不开，一步不敢离开她身边，连能伤到她的东西都不敢放，但今天，她终于哭出来了，张秀心里原本是松口气的，但听到如此痛苦绝望的哭嚎声后，她又开始难受起来，但她什么也做不了，任何事，她都无法去做，事实证明，就连陪在她的身边，都会成为她情感的负担，从而压抑自己的情绪。
她心疼，但也只能忍着，李悠然她是了解的，所有的一切，只能让她自己去承担，除非她主动分给你。
哭声越来越小，渐渐地，传来细碎的衣服和水声，张秀等了一会儿，擦干眼泪从里面打开大门，接着用力关上，然后声音明快地走到浴室门口，打开门，说：
“外面真冷啊，我回来的快吧，你还真慢呐，我帮你吧。”
对，就这样，把一切交给时间，事情总会解决的，至少，有个结果。
就像冬日的太阳，虽不算暖，但总归明亮。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