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仙道] 蔚蓝色的七百日》流彩

2、二

　　一直这样遥遥相望了很久, 终于有幸站在离他两步不到的地方, 对他说, 你好.
　　那天他也是笑着, 比平时的更深一些. 仰着头对着菜单研究了一会, 低下头, 指着我头顶的字说, 就要这个吧,
　　柠檬鸡饭. 我拿笔记下.
　　对我来说写字是件困难的事, 小学学的那点根本就不够用, 所以我用注音. 这样做的时候感觉到他正盯着我的笔看, 脸上觉得火辣辣的, 心里没来由的丧气, 他会笑话我的吧.
　　抬头, 很不好意思的看他一眼, 他却只是冲我一笑, 仿佛根本没注意到.
　　于是我说您稍等片刻, 马上就好. 他和气的说声谢谢, 转身踱到墙根的长椅旁坐下, 随手拿起旁边的杂志翻了起来.

　　把单子递到厨房以后我就回到收款台旁继续站着. 因为暂时无事, 便忍不住向他看去.
　　一直到那时为止, 他给我的印象都是有些懒散和随意的.
　　就像现在这样, 背靠着墙却挺的笔直, 双臂抱在胸前, 左腿搭着右腿,一本杂志打开放在上面, 他只用稍稍颔首就可以看见杂志上的字了.
　　那种姿势跟球场边的曲膝而坐, 虽然不同, 但感觉相似. 随意的, 让周围的人不觉突兀, 刚好忽略了他的身高带来的压迫感.

　　“你想看这本杂志吗?”
　　我一直盯着看的人突然说话了, 而且是对我说. 吓了一跳, 立刻晃了晃脑袋, 却又说不出话来, 面对他的笑容, 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好.

　　“我觉得你有点眼熟,” 他索性放下杂志了, 很好奇的问, “我们见过吗?”
　　现在的我要是乍一听有人说这种话, 一定认为那人在故意搭讪, 但那个时候我却明白他是真觉得我眼熟.
　　因为他曾经不止一次在我拐过街角朝他望去的时候对我笑过, 尽管是远远的, 隔着一张铁丝网.

　　“怎么会呢?” 有些局促的冲他一笑, “我不记得在哪里见过您.”
　　其实我又何止是记得.
　　他的笑容简直是我每天工作时的精神支柱.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

　　“这样啊,” 他抬起眼睛望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 好像是在搜索什么, 但最终还是没有找到, 只好自嘲的笑了笑, 换了个话题. “你在哪里读高中?”

　　我? 我没读高中. 否则我怎么会每天中午都路过他们打球的地方? 但是我在犹豫该不该告诉他实话, 关于我不上学的原因, 连带被用作解释的我的背景离乡.
　　我的犹豫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在这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没有机会社交也就没有朋友, 甚至是感觉上能够成为朋友的人都没碰到过. 他是唯一一个不因任何理由而对我微笑的人. 那是因为我只是远远路过的陌生人, 他并不了解我. 如果现在他知道了我的事情, 那么, 他会不会讨厌我? 如果他真的讨厌我, 那么以后拐过街角的时候就看不到他的笑容了.

　　所以我只好为难的沉默着,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我猜我的沉默一定又让他觉得无趣了, 我真有点恨我自己. 他那样友好的想要跟我聊天, 我却什么都不能说, 像木头一样呆立着, 让他尴尬. 其实我说不说都是一样的吧. 归根结底,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么无论怎样也是没有共同话题的.

　　结果却出乎意料, 他一点儿厌恶或是不耐烦的神情都没有, 反而笑着说, “不想说也没关系, 不用为难.”

　　“其实…”

　　“风信子, 柠檬鸡饭好了!”

　　就在我打算把实情告诉他的时候, 里面的师傅突然叫我去端饭, 也不知道这算是救了我还是让我失掉了一个交朋友的机会, 不容我多想, 很快走进厨房把饭拿出来, 打包好.

　　“您的饭好了.”

　　他走过来, 拿出钱给我.
　　接过他的钱时甚至不敢抬头, 一直以来一心想要赚钱的我其实是万分厌恶这些沾着铜臭味的纸币的, 此刻更甚. 但我还是不动声色的把钱压在抽屉里钱夹下, 找了零钱递给他, 然后才敢抬起头, 对他说谢谢.

　　“谢谢你.” 他临走时说. “再见.”

　　“欢迎下次光临. 再见.”

　　“风信子, 是你的名字?” 突然他站在门口转身问到. 我愣愣的望着他, 点了一下头.

　　“很好听啊.” 他笑着说, 然后走出店门, 离开了.

　　很久才回过神来, 万分懊恼, 又有点茫然无措, 如果刚才也问过他的名字就好了. 如果我有那个勇气的话.

　　就这样, 在我不知是第几次穿过长街路过球场的时候, 又看到了他, 还是那样在场地边上随意的坐着.

　　这次的便当只要5分钟就可以送到, 所以我停下来, 第一次站在铁丝网旁看着他们.
　　我看见有个人走过去, 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他边跟那人说话边整了整球衣, 随后腾出一只手接过那人递来的篮球, 嘴角上扬, 五指轻轻一转, 那球便在他的指尖飞旋起来.

　　那时有风吹过, 他尖尖的头发稍稍向后歪去,起伏了一会, 随即恢复了形状, 在太阳下泛起一层细细的光, 和他脸上的笑容一样明亮而耀眼.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朝我这边看过来,愣了一会, 惊讶起来, 回头跟身边的人说了几句什么就朝铁丝网这边跑过来. 我本来是想跑开的, 但是他离我越来越近, 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 我已经被定在那里跑不了了.
　　因为他的脸上, 有我最喜欢的那个午后和风般的笑容.

　　“嗨!”

　　“…你好!”

　　“风信子?”

　　“嗯.” 有些窘迫的回答了他的问话, 然而心里却暗自高兴着, 他还记得我的名字, 是因为名字本身还是…不能多想.

　　“仙道彰.” 他说, 微笑着把手伸过铁丝网的间隙, 送到我面前. 我迟疑了一下, 便握住了.

　　那是一双大手, 并且没有它看上去的那样细致, 然而握起来却很舒服. 只有轻轻的一下, 我就可以感觉的出, 这个叫做仙道彰的少年是个很好的人, 起码待人真诚. 这种猜测没有理由, 完全凭着手与手接触到的那一霎的直觉.

　　那是几次与他面对面以来第一次灿烂的笑了, 因为觉得不必再犹豫, “山崎风信子, 很高兴认识你.”

　　“我想起来了,” 他恍然大悟的说, “每次打球都能看到一个女生抱着木头饭盒从这里跑过, 就是你吧!”

　　“嗯.” 我笑着, 用力点点头. “我在那家店里送外卖.”

　　这样说着, 猛然想起手上还拿着客人要的餐, 已经耽误了很久了, 若送不到回头又该被老板骂, 于是匆匆的说了声 “再见”就要走.

　　“你不用去学校的吗?” 他在身后问.

　　我转过身, 张开嘴巴, 话却说的结结巴巴的, “我, 我…已经…不上学了…再见.”

　　不敢看他有什么反应, 就那样匆忙的跑开了. 我希望他的笑容没有垮下来, 但是…即使垮下来我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