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将死》世事失格

3、第 3 章

　　不久汪籽铭就退学了。家里的存款快花没了，妈犯病时就要狠下心来硬把那个整日不愿脱下西装的女人紧紧地捆在床上。他守着他妈，他妈在床上哭得厉害，不一会就背过气去，睡三两分钟又醒来，眼睛睁得巨大，拉扯着身上的绳子。每次犯病就要七八个小时，七八个小时里一刻不停地吼叫哭泣，眼睛一刻不敢闭上，说有人要害她，单元楼外有一只黑色的土狗，她哭它就叫，左邻右舍恨透汪籽铭母子，口头心头不时诅咒汪母早死早超生，平日见了汪籽铭也一点不客气。等清醒以后汪母又绝望地自杀再不愿折腾汪籽铭。于是汪籽铭不敢多睡一秒，闹钟都是十分钟一次十分钟一次，生怕哪次不小心睡过了再醒来就看见汪母死在那张肮脏的床上。每个星期有两天，汪籽铭会给汪母吃一点安眠药，在汪母睡熟的时间里去捡废纸收旧书，再用换来的钱和为数不多的存款买一个星期的吃食，特别难熬的日子里，汪籽铭就挤在人多的菜市场偷点钱，他营养不好，长得小，看起来又斯斯文文的，几乎没人防他，他运气不错，从没被抓过。

　　在汪母发过病之后，他就躲在房间里吃课本，他需要某种东西堵住他的哭声同时填饱他的胃，他开始学会把水龙头拧开一点点，让它一滴滴地滴水，攒一天能攒一盆，而且水表不会转。偶尔他会干干净净地把自己擦拭一遍，那是他要去学校找齐渊，他退学后，齐渊和他算是在一起了，每个月见一次，他十分在意，无论如何都会腾出时间，有时不凑巧，汪母刚好发病，下一次就要被殴打。齐渊不愿意买保险套，只叫汪籽铭去买，汪籽铭为了不生病浪费更多钱，只得在开支里增加了一项，生活更紧了，和齐渊见面的一个星期里，他都没钱吃饭，只敢给汪母吃，自己捡点稍微有营养支撑他不死的破皮鸡蛋吃。而他的高中课本，已经成为主食几乎被吃光了。

　　这些齐渊都知道。

　　正因为知道，他才越害怕，他打车到了汪籽铭家楼下，房子不算新，但质量好。快十五年的房子，却连漆都没掉。齐渊注意到这个，是当初把因为母亲犯病无法去见他的汪籽铭压在墙上□□过。汪母在隔壁的床上痛苦地尖叫，汪籽铭趴在墙上绝望地哭泣，门外不知道哪家的狗跟着叫。他定神，竭力忍住尿意走进单元楼。

　　单元楼里站了许多人，他惊讶了只一秒，神情就大变。

　　楼道的墙上，地上贴满了许泽的照片，与他看到的官方照不同，镜头紧紧挨着许泽放在鞋柜上的头，那时血迹还在，甚至镜头上都密密麻麻全是血珠，因为照的时候天是黑的，汪籽铭开了闪光灯，许泽的脸阴阴暗暗地发着青，在血雾里几分朦胧。

　　他的手机骤然响起，是汪籽铭。他哆哆嗦嗦地接了，那边的声音依旧柔软温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爱你如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