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坐歌堂（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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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县城东方家，内院书房里。当家人东方信鸿站在窗前。
“阿晋你真要娶个农家女为妻？”
东方晋虽跪在他父亲身后，但壮硕的腰背依旧挺得笔直。
“父亲，卫思后曾经也不过歌奴而已。”
“大胆！”东方信鸿被气得转身就要去拿书桌上的短鞭抽东方晋，却被一旁的刘夫人给拉住。
“夫君消消气，阿晋还小，口无遮拦，你千万别跟他计较。”
“他都敢自比武帝了，哪里还小？这胆子已经大胆无法无天了！”东方信鸿虽然气的不轻，但依旧压着嗓门，担心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传了出去。
“阿晋确实不对，快来向你父亲认错。”刘夫人连忙打圆场，轻踢了东方晋一下，又给他连连使眼色。
东方晋心里虽不高兴他父亲看不起自己心上人的家世，但也知道自己如果想快点成亲，就必须先过父亲这一关。
“父亲，孩儿知错了。”
东方信鸿向来也是了解自己这个三儿的脾性的，向来都是一根筋执拗得很，见他这次认错的快，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
“既然知错，那就起来说话吧。”
“你父亲都发话了，你还不赶紧起来？”刘夫人连忙又去搀扶。
东方信鸿见状，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慈母多败儿。”
刘夫人也不理他，只是去倒了杯凉茶端给东方信鸿，笑着道：“夫君一路奔波劳累，快喝杯茶坐着歇歇。”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东方信鸿见自家夫人为了他和儿子之间的气氛能缓和，都已经如此伏低做小，也不好再端着架子，于是接过茶杯牛饮一口，然后才继续开口。
“这段时间我都不在家中，究竟是为何如此匆忙就定了亲事？刚刚这逆子还说要白日内成亲，这……我在东方家虽是庶出，但好歹兵部尚书是我亲阿爷，阿晋这身份不说配个名门闺秀，也至少得是个世家淑女吧？怎的就给他挑了个农家女子，夫人你这事办的不妥啊！”
刘夫人也不好跟她夫君说是他儿子自己看上的，只道：“夫君你说的在理，但自家知道自家事，那些东方家名头上的事，咱就不整那些虚的了。就咱家阿晋这性子，若是娶个世家里的贤淑女子，两人南辕北辙怕是不能和美。”
刘夫人拨了拨耳边散落下来的一丝碎发，观察了东方信鸿的脸色，又才继续说：“那向阳村的向家女名叫‘雨涵’，年方十七，我观她言行举止大方得体，谈吐不像一般农家女子，而且相貌出落得也极好，她本还有一孪生姐姐，对比之下她也更为勤快利落，虽然女红略通，但厨艺甚佳，对父母也孝敬，眼里是个有活儿的，而且她人还聪慧……”
“好了，好了，夫人你这都快要把那女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了，为夫知晓你对她十分满意，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挑她的出身了。”
东方晋听他娘亲把他未来媳妇夸得这么好（不对，娘亲说的明明都是实话），心里正暗暗得意，脸上的笑也没来得及收敛，就跟他父亲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好，现在轮到你说了。为何非要在百日内成亲？”东方信鸿对儿子的态度可不会好到哪里去，说话的语气依旧是满满的严厉。
“父亲容禀，雨涵和她姐姐是孪生姐妹，恰好定亲也是看的同一天好日子，她那姐姐是定给了北湾村的一名姓宋的童生，前几日那童生的寡母因病去了，为了不耽误姑娘年华，所以宋家那边就提议白日内完婚。”
东方晋厚着脸皮蹭到他父亲身边，给东方信鸿捏起肩膀来，讨好地说：“那宋家童生比我还小三岁都这么急着娶媳妇，儿子眼看就要及冠了，怎能还落人一步？所以就想这婚事同时办了，也免得我那岳母因为嫁女儿要哭两场。”
“呵，你倒是个孝顺的。”东方信鸿一把拍下东方晋放在他肩上的大掌。
东方晋皮厚肉糙的手也不痛，笑呵呵缠着他父亲又要上手去捏，被东方信鸿拦住。
“你这粗手粗脚的就别来霍霍老子了，想成亲也行，迎亲当天的大雁自己去打！”
“哎不是！父亲大人，家里之前就为了我成亲还备了一双大雁，如今这会儿已经快入夏了，你要让我去外头打，我上哪儿去打去啊？”东方晋为难道。
“是呀，这个节气里头哪有什么大雁？夫君你就别为难阿晋了，不如让他做点其它的也行。”刘夫人劝说道。
东方信鸿却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东方晋。
东方晋与之对视一眼，又摸了摸鼻头，然后对他娘亲说：“父亲刚回家，我去看看接风的晚宴可曾弄好了。”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看着儿子跑走的身影，东方信鸿对着刘夫人也不禁笑着摇头说道：“这小子都快及冠了，还这么不着调，也是该娶个媳妇子管管他了。”
自从宋家寡母安葬后没几天，宋家那边就请了媒人前来重新商量婚期，向家爹娘原本也和向阿奶一个心思，但扭不住向雨嫣这回铁了心要嫁给宋峤，还明里暗里地给她娘画大饼。
向家两口子一合计，就对媒人说，婚期提前了，那女方的嫁妆可能就没啥时间置办了。
媒人心下虽然鄙夷，面上却是说大家都能理解。然后走出向阳村就呸了口水，暗骂向家收了聘礼不给嫁妆，有够贪婪的。
宋家的媒人刚走，东方家请的媒人又来了，在得知向家大姑娘又重新定到了五月初十的婚期，就也笑着把东方家想同天迎娶新娘子的事儿说了。
向家觉得一次性把两女儿的酒席办了也好，免得分两次请客麻烦，还能同时收两份礼，挺划算的，也就同意了。
不管向家打的什么主意，眼看着婚期是越来越近。
连已经活过一辈子的向雨涵数着日子都开始焦虑起来。
嗨，她能不焦虑吗？她两辈子的力气加一起，估计也干不过那人高马大的家暴男啊！
银针还没办法搞到手，要不先弄把剪刀防防身？
想到这里，向雨涵瞄上了她娘亲针线篓里家里唯一一把剪刀，琢磨着成亲那天得想办法把它顺走。
正在打金铺里挥汗如雨的东方晋忽然打了几个喷嚏，看得旁边指导他拉金丝的师傅一脸嫌弃……
在确定好了婚期后，向雨涵她爹向大河匆匆忙忙地又去把家里的亲戚该请的都请了。向家的亲戚除了嫁出去的女儿，其他的基本都在本村，向雨涵她嘎婆那边，则是她娘赵氏重新定了婚期当天就去通知的。
时间一晃眼就到了五月初九。
一般到了出嫁的头一天，家里亲近的亲戚都是要过来帮忙，不但是为了准备第二天的嫁宴，还要参加这边的风俗——坐歌堂。
在天还没黑下去之前，向雨涵的大伯、三姑、四姑三家人，以及赵家大舅、三舅、大姨、小姨四家人都围着五张桌子吃起晚饭来。
平常难见荤菜的孩子们都吃的满嘴流油，欢快的不得了。
连平时不爱说话的大伯向大江吃了饭后，都对着掌勺的赵大舅夸赞不已。
赵家是有祖传手艺的，赵大舅也是十里八乡里有名烧大席师傅，之前刘夫人夸赞向雨涵的厨艺好，也就是向雨涵上辈子去她嘎婆家跟着大舅学的。
赵大舅经常出去给人烧大席，性格好嘴巴也能说会道，得了众人的夸也不谦虚，还讲了几个以前出去烧大席遇到的趣事讲给大家听，把没听过的向家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向雨涵和向雨嫣吃了饭，就被她们大姨和小姨分别领进屋换衣服去了。
出嫁头一晚上虽然不用穿嫁衣，但坐歌堂还是要换上一套喜庆的新衣裳，简单装扮一下的。
因为是两姐妹同时出嫁，赵氏准备了两对红烛，让两边亲戚家未出嫁的四个送嫁姑娘们拿着。
红烛一点，向雨涵就跟着向雨嫣后面跟着前面端蜡烛的堂妹表妹们出了卧房。
见她们俩姐妹出来，家里的长辈们就开始唱起了《迎灯歌》。
“金儿唛银儿唛，金丝亮明灯，明灯亮海棠，红艳艳啰，月亮弯弯啰，今夜女儿出绣阁。
女儿唛哭出唛，金丝亮明灯 ，明灯亮海棠，出绣房哟，月亮弯弯啰，打发女儿出绣阁。
女儿唛出了唛，金丝亮明灯，明灯亮海棠，要离娘哟，花儿河边落，打发女儿出绣阁……
向雨涵虽然嫁过一次人了，但那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事儿了，如今被一群全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围着唱，被这种氛围包裹着，她不由得心里也酸酸的了。
等到众人唱完，向雨涵和向雨嫣也在堂屋里两张拼好的方桌上方坐好了。
两张方桌的中央放着两个喜盆，旁边则是几盘装的满满的小吃食，有炒得喷香的瓜子花生，有裹着油渣的酥肉团（多是淀粉，中间掺了一点点油炸碎），必不可少的还有赵氏一年前就压好的干咸菜，另外还有两个小一些的碗里装着麦芽糖。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坐歌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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