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尽》鸳声

1、第 1 章

　　一、前缘

　　乐极生悲这桩事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一想到这一点，我就很忧愁。说起来，这天我在这塞外大沙漠，看着黄灿灿的落日，啃着香喷喷的羊肉串，这羊肉串我还特地嘱咐了，必须现杀。啧啧，这种新鲜出炉的东西，吃上去口感总是特别的好。
　　但飞奔而来的小士兵是怎么回事，他冲过来跪倒在我脚跟前，脸上还带着点潮红，显然真是奔跑过度的后遗症。
　　“凌将军，七王爷来了！”
　　我一惊，手里的油滋滋的肉串一个不当心就滑了下来，我看着脚趾前沾着泥沙的肉串，不禁悲从中来。我这大半个月才出军营吃一趟烤肉串啊，竟这样又少了一串……
　　“混蛋，他大爷的，他不在京里锦衣玉食的过活着，跑这儿来做啥？”我心情特别糟糕，当然肉串的原因也是有点的。
　　说起来，我年少的时候做过几桩不大有脸面的事情，其中一桩就是看上了七王杜尽。那会儿杜尽还是京里颇有名气的美男子，我爹那时候还在任丞相一职，当然了，他老当益壮，这么些年还没从丞相这位子上爬下来。
　　我爹那会儿觉得我十五岁了，可以寻个夫婿了。可这两年的科举找出来的状元郎吧，个个长得有那么点儿不堪入目。我爹不愧为丞相，头脑灵活着呢，请了几个当时朝里特有前途的年轻人来家里。
　　反正那一帮子良莠不齐的人里面，我瞧着就觉得七王杜尽长得还似个人样。于是，羞嗒嗒地跟我爹提了提，我爹喜上眉梢，当即冲到皇帝面前，请了御赐下来。我是后来才知道，杜尽这个人，虽然长得不错，但人品实在不怎么样，打小就是个坏胚子，杀人放火的事没少干过。他爹也就是皇帝老儿也为他的婚事忧心了很多。没想到我这么个二愣子就这么冲了上去。
　　眼见着婚期将至，我是日也忧来，夜也愁。后来我想着杜尽那张长还算不错的脸皮，这点忧愁感竟少了那么点。
　　我出嫁那天，天气甚好，艳阳当空照，小鸟喳喳叫，大红嫁衣在风里飘啊飘，我就这么进了七王府。
　　红盖头一掀，他倒好扬着一张白净的面皮说：“啧啧，我原来以为是个标致的美人儿，原来……”
　　我当即拍案……哦不，拍床而起：“我虽然长得不怎么标致，也好过你这么个小白脸！”我觉得往常有那么些些个传他是个断袖的流言是真实的，这么张脸真是越看越受。
　　他倒不气，盯着我看了两眼，才说：“我说，凌陌啊，要不我们商量个事？”
　　“嗯？”我对于这件事挺好奇的，由于好奇，导致了我在这大北荒漠呆了近三年了，当然啦，这三年过得还是挺自在的。

　　二、再遇

　　我跟着小士兵回到了营地，就看见那个弱受站在我的军帐前，我觉着他来肯定是动了什么坏心思，不由有种按捺不住，想冲上去和他一同讨教讨教。
　　想当年这货将我从七王妃偷换成了将军凌青，我觉着他的手段不可谓不高，为人不可谓不毒。
　　唉，可怜的凌将军啊，眼下估摸着还在七王府被杜尽这个混蛋压榨吧。但我总觉得，杜尽这个受一辈子也不能翻身成攻了，长相决定命运。就算让他在某事上爬在上面了，也不能改变整件事的性质。
　　嗯，当然，这些事是我多虑了，我吃饱了空才去管他家时的那点儿破事。不过这会儿我真是吃饱了空。
　　“唉，七王爷啊，你好啊。”我乐呵呵地和他打了声招呼，我觉着既然到了我们大北的营地，这种跪来跪地的辛苦招呼活就不用做了，太生分了，再则，我跟杜尽这人还是有那么点关系的，这种跪来跪去无法体现我后台之强硬。
　　他淡淡地回应了声：“凌将军。”
　　想当年京里传着七王和凌将军那些断袖事儿，我总以为那是假的。如今看来，真得比黄金还真。

　　他将我拉进帐着，我实诚的想，如今我这身打扮，虽然看上去挺英气的，但我实打十是个姑娘。从前我打扮得妖娆万分也没引得他动心，如今自然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动一把心的。所以，我还是挺放心的。
　　他瞧了我两眼，神情有些悲伤地说：“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前两日我进城买酒的时候，卖酒那老头还说我壮了些，他这什么眼神啊！我愤愤不平地说：“我这哪儿是瘦？”我扬了扬被裹紧的胸，虽然裹得紧，可也不能说我瘦啊！
　　他转了转眼珠子，扶着额说：“得，你不瘦，很肥，肥得快流油了。”
　　我瞬间无语，只能感情瞪他两眼，隔了半晌才问了他一句：“你来这里干什么？”
　　“嗯，来看看你。”
　　本来吧，我觉得这是句挺煽情的话，可不知道为何，到了他嘴里我又觉得有点变味了。他这个人，打小就坏，坏到骨子里去了，听说皇帝就是因为他这人太坏了，才封了他作亲王，给赶出皇宫的。
　　“说实话吧，你是不是在京里干了什么大坏事，被你爹发配来的吧？”我狐疑极了。
　　他一脸无奈地说：“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个人？”
　　我忧愁，忧愁极了：“你在我心里什么时候不是这样的人了呢？”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最终压了口气说：“京里一切安好，你爹也挺好的，他让我问候你，顺带让我给你带了两包花生酥。”
　　“啊，你咋不早说。”我一欢喜，伸出手就问他要。
　　他就又说：“早知道你喜欢，我就给你带一车来了。”
　　我觉得他今天有些傻气，回了他一句：“一车还不坏了，你快点拿出来，馋死我了，这里啥都好，就是没师傅做点心。唉，要不你回头带个京里的师傅来。”我想了想，又觉得这样对不住人家点心师傅，“算了，还是下回来的时候再给我点吧。”
　　他一脸悲恸地说：“陌陌，我对不起你。”
　　我怔了两怔，抬头望着他说：“你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忘记喝药了吧，要不我带你去看军医吧。你别担心，万一有啥不治之症什么的，你爹会想办法给你治的。”
　　“陌陌。”他低低地唤了我一声，一把把我抱到怀里。
　　我一惊一吓，整个人呆住了。

　　半晌后，我一把推开他大喝一声：“杜尽，你发什么神经病呢，大老远的跑来发神经，莫名其妙，给我滚出去。”
　　我觉得我现在一定特别英气，想了想，又觉得这么个断袖肯定是因为如今我特英气，因而才看上我的。这么想着，我先抖了三抖才温柔地说：“七王啊，你要有什么想不开的，我林陌一定会给你开解的，咱能商量下，别动手动脚吗？”
　　他抬着眼，瞧着我，无可奈何地说：“北国的大军不日就会来了。”
　　“你说什么？”

　　三、守城

　　北国这些年倒是挺安分的，没想着日前北国动乱，六部首领墨成玄趁势力而起，墨成玄原先就是主战派的，如今一朝得志，趁着国内兵力富强，估摸着打算一举打下，夺下我朝千里河山。
　　我说今天杜尽怎么这么的怪异，敢情他是觉着把我送来这里还让我打仗，他于心不忍了。我伸了手拍了把他的肩说：“没事儿，你别瞧着我这般的瘦，我打起仗来也是一把好手。”
　　遥想六七年前，我和邻居家的凌青打架，我虽然又弱又瘦，可我抹抹泪，耍耍计谋，凌青那小子还不缴械投降。
　　他看着我一脸的笑意，扶着额没说话。我想着，他可能觉得我打不过墨成玄，我就又说：“两年前，墨成玄带着一队兵来过……”
　　“你将他堵进了山谷，灭了他三千精锐部，他一个人脱身而走。”他随即接上了。
　　我笑意更盛了：“好家伙，你还知道我的威风史啊，看着吧，这回他再来，我还得灭灭他的抹，让他晓得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他额上青筋跳了两跳，最终默默地说了两句：“我带了圣旨来，你今晚就走。”
　　“你什么意思啊？”我跳了起来，他这意思是要逼我走，“我在这里呆得好好的，我干什么要走啊！”
　　他牵着我的手说：“听话。”
　　“杜尽，你以为我是谁啊，我林陌好歹也是个将军，诚然这个将军伪则伪矣，可我也打过仗，别那么小瞧我。”
　　他将我往怀里拉了拉说：“这回不一样。墨成玄两年前是为了放松北墨铎的警惕，眼下他却是想要扩充疆土。”
　　他这话摆明了说我两年前那场仗胜得不厚道，我不由得不服气了：“那我就再胜一场给你看。”
　　他叹口气说：“我早该知道，你就是这种脾气。”
　　我确然脾气不怎么好，人品也不怎么好，可保家卫国的事还是可以做做的。再则说，我三前年离开了京城也没打算再回朝。

　　我们在临北城呆了大概两天，北国的大军就来了，虽然杜尽早做了准备，可看着城下黑压压的一片的戎装士兵，我心情还是很忧愁的。
　　杜尽站在我身侧，低声说：“别怕。”
　　哦，其实我没怎么觉得害怕，我只是忧心，万一我不小心死了，死相难看了些可怎么办啊。虽然这些年我一直打扮成个男人，可其实我是个姑娘，还是个喜欢漂亮的姑娘。唉，这可真愁死我了！
　　这仗打起来确实没啥子趣味，拼拼阵势，斗斗嘴，偶尔杜尽还亲自去擂个鼓什么的。我想着几年前听过的关于王子公主的话本子，兵临阵下，虐恋情深深。唉，遗憾的是，我林陌咋就没有遇上个王子呢？
　　其实墨成玄也是可以幻想幻想的。
　　两年前我与他马上初遇，他那卓然的气质确实很勾我的春心，但我的春心也就动了一动，还是本着保家卫国的思想，和他打了一场。这孩子弱是弱了点，可我还是很给他留面子的，只是将他逼进了深谷而已。
　　唉，真相总是那么残酷。
　　如今打起来，我和他马上斗了几回，他近几年肯定勤奋努力极了。跟他打了几个回合，我自知水平有限，很厚道的把他让给了跃跃欲试地杜尽。我自个儿退到一旁，杀了几个小喽啰，随后慢慢观战。
　　事实证明，杜尽虽然看上去受，但打起来还是挺攻的。我想着等仗打完了，回头编个杜尽与墨成玄的话本子，兴许能发一大笔横财。

　　四、尾声

　　“十年前，七王可算是风流人呐，竟将北国的国主墨成玄也收入了麾下。”我啧啧地叹了两声后，转头就看见坐在桌下听书人里的那张熟悉的脸。
　　这么多年了，仍然这么的受。
　　我忧愁地从戏台上爬下去，几个听书人不乐意地说：“唉，大兄弟怎么不说了？”
　　我有些不大好意地说：“我家……娘子等我吃饭呢……”这么说着，我明显看见杜尽的脸黑了黑。唉，多好看的小白脸啊，黑什么啊。
　　一路，杜尽没怎么与我说话，我想着晚上爬上他的床主动地告诉他，我愿意在下面，让他做一回攻，不晓得他会不会高兴一点，不过好像看样子，他现在就挺生气的。
　　我小跑着跟过去，牵了牵他的手说：“阿尽啊，别生气吗，我这不是赚点银子帮补下家用吗？”
　　他看着我，脸仍旧黑着。我只好小心翼翼地说：“阿尽，阿尽，我知道你是攻，你别生气了吗！”
　　于是，他这一整天也没理我，就算我爬上他的床，和他滚了两滚，他也没怎么理了。我忧愁的趴在他光裸的胸上，唉，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上我的呢？敢情是那年他被墨成玄打倒在地时我替他挡了一剑？
　　唉，我和杜尽这一世的破事，真是够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