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欺诈师之名》云上千里

7、回忆

　　千叶是从中三那年秋天才开始学打网球，到现在也就半年多点。她之所以会开始打网球多少也有点戏剧化，全是拜自己的义兄所赐。

　　这位义兄叫原哲也，是千叶母亲再婚对象的儿子。

　　去年母亲结婚前，千叶去大阪见那位即将成为自己继父的男人。因为母亲另外有事，所以要迟到一会。中华饭店的包间里，只有千叶和那个中年男人。初次见面，两人都很拘谨，对方只是不咸不淡的问了一些学业上的事，千叶一一回应，气氛很快尴尬起来。千叶握着手中的茶杯，低头，看到里面有茶梗立了起来。她不禁开始幻想一切自己可能遇到的好事：买彩-票中奖、被akb48的制作人搭讪、被帅哥告白或者是模拟考试第一名……所有在她这个年纪能想到的所谓‘幸运的好事’。正当她心思恍惚的时候，包间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球服的少年走进来。少年的皮肤很白，长得很精神，几缕细心打理过的红棕色卷发垂在额前，剩下的在脑后扎了个马尾。球服是白色底，黑红相间的条纹，左胸前还有Japan的字样。

　　男人见少年走进来，长长松一口气，忙不迭的站起来给千叶介绍说这是他的儿子原哲也。其实就算对方不做介绍，千叶也已经猜到了少年的身份。她朝对方礼貌的点头问好，却并不站起来，也没有微笑。

　　原哲也看看千叶，眯眯眼，突然拉开了运动服的拉链，然后抓住里面T恤的下摆向上一翻，露出白白的肚皮，上面用黑色的油性笔画着搞笑艺人的画像，还写着一行字，欢迎光临。

　　事出突然，千叶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呛得满脸通红。她拿桌上纸巾擦着被打湿的裙子，尴尬又狼狈。而原哲也却是一脸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他的父亲气急败坏的敲上了他的头，父子俩开始在千叶面前有板有眼的说起了相声。

　　千叶完全找不出笑点，一分钟都不想呆，提起裙子想走人。

　　刚站起来，原哲也突然插了句话：“喂，妹子，喜欢网球吗？”

　　因为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这么没头没脑的发问，千叶来不及细想，脱口而出：“完全不喜欢。”

　　“为什么啊。”原哲也做了个很夸张的跌倒的动作。

　　为什么吗？因为完全没有兴趣啊。千叶的心里是这么想着的，却并没有说出口。

　　原哲也朝她走过来，将一样东西塞进了她的手中。

　　“这个给你，做为与网球邂逅的礼物。”原哲也笑眯眯的对她说道。

　　千叶低头看，手中的是一个很丑的芥子木偶。

　　真是莫名其妙的人。

　　千叶看看木偶，又看看原哲也，对方正一副满怀期待的样子等着她的反应。

　　“那就谢谢了。”她知道对这种热血少年说什么都没用，为了避免麻烦，她采取了最简单的办法。

　　原哲也朝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千叶别开脸，拼命的按下心底涌上的烦躁。

　　接下来的会面还算成功，大概也是千叶已经打定主意不理会对面自顾自说相声的父子。不久，她的母亲赶来，大家一起吃了顿还算丰盛和谐的晚餐。千叶看着被原家父子逗得开怀大笑的母亲，心想这是一次成功的会面，因为对母亲来说，对原家父子来说，他们做到了宾主齐欢——他们做了一切，来讨好她这个客人。

　　晚饭后，母亲把千叶送到订好的酒店后就离开回去原家。分别的时候，她有点伤心，看着母亲远去的身影，她觉得自己从此成了外人。

　　*

　　“咳！”一声清咳声将千叶从回忆中拉回到现实。

　　千叶疑惑的转头看右座的仁王，有些不明所以。仁王盯着课本目不斜视，却轻轻的抬了抬下颚。千叶往前方看，讲台上的英文老师推推眼镜：“千叶同学，麻烦你给大家读一下这段文章。”

　　千叶站起来，拿起英文书，不知该读哪段，余光瞥向仁王，看到他的手指在课本中间某段文字上点了点。千叶领会，迅速而流利的读了起来。

　　英文老师表扬她发音标准，前面同学回头看她，各种表情都有。千叶避开那些目光，坐在座位上假装认真听讲。这时旁边丢过来个纸条。

　　——想什么呢刚才，一脸恍惚。

　　她提起笔，刚想写上‘没什么’，想了想又改变主意。

　　——在想加入什么社团。

　　纸条丢回到仁王课桌上，她本想看看仁王会怎么回答，但是那天剩下的时间里，仁王没再丢回那张纸条。

　　甚至，没再有机会和他说句话。

　　*

　　和原家父子见面后的次日，千叶收拾衣物准备回北海道。本来假期还剩三天，大阪也是繁华的都市，初次到来怎么也该逛逛，但她却并不想留在这里。

　　房间的电话响，是酒店的前台打来，说下面有人找她。电话那边传来有个大嗓门在嚷嚷：“她是我妹子。”千叶听出来，是昨天才见第一面的原哲也。

　　虽然不晓得对方来找自己什么事，不过正好，她可以拜托对方转告母亲自己已回北海道。毕竟如果打电话给母亲，少不得又要听一顿唠叨，相比较起来，托付给身为外人的原哲也应该更简单一些。

　　千叶想着，提着旅行包坐电梯下楼。电梯门一开她就看到了原哲也。还是昨天那副打扮，倚在前台和里面几个小姑娘聊的热火朝天。

　　看到千叶的时候，他跑步过来，目光落到她的旅行包上，微妙的闪了闪，却什么也不问。

　　“妹子，我带你去看比赛。”

　　“我要回北海道了。”千叶回答。

　　“阿姨说你有三天假期，看比赛用不了半天。”原哲也不由分说抢走她手中行李。“U-17的比赛，普通人可不是随便就能看到的。”

　　“我带你去见识一下网球的魅力。”

　　说完这句话，原哲也几乎是绑架似的拖着千叶到了他家。那是一座在绿树环绕中的灰色建筑，周围环境还算清幽，房屋也是常见的和洋结合的式样。开门的是千叶的母亲，看到千叶的时候，还稍微惊讶了下，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来。

　　千叶第一次来母亲的新家，就像寻常客人那样被拉着参观。房子明显刚装修过，一楼的书房也已经摆上了母亲常用的绘画工具，不过千叶并没有看到从老家送来的家具。

　　二楼的房间是原哲也的卧室，还特别给千叶也准备了房间。看得出很用心的装修过，墙壁和床单的颜色都很少女风。原哲也把从酒店搬来的行李放在地板上，拖着她去隔壁自己的房间。

　　原来他所谓的U-17的比赛也不过是录像而已。其中一方是穿着和原哲也一样U-17运动服的高中生，另一方则是初中运动服的初中生。

　　千叶对网球规则并不了解，但能看得出这场比赛打得惨烈，最后一球之差，金发和银发少年组合赢了。千叶的目光落到屏幕上倒地的银发少年身上，她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即使受伤也不退出比赛。

　　她对银发少年抱以敬意，却无法理解这种牺牲。

　　看完录像，虽然母亲和原哲也都一再挽留，但千叶还是执意要回去北海道。

　　回去途中千叶心思恍惚，脑海中却不断的跳出银发少年比赛的场面。

　　也是机缘巧合，目的地的车站就有运动用品是商店，门口显然的位置挂着许多杂志，千叶一眼就看到了《网球月刊》，封面是几个穿着赭黄色运动服的少年，捧着准优胜的奖杯，旁边的标题配字是不折不屈。

　　她觉得眼熟，就好奇的翻开杂志，找到那篇报道，看到了‘常胜立海’的标题。还有之前在U-17赛场上见过的那个银发少年。

　　照片上，他并不是录像中那么热血积极的模样，而是双手抄兜散漫的望向镜头，带着一脸无所谓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