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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宸煊的记忆 ...


  •   平国二十三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百姓衣足饭饱,平国一片和硕景象。

      六月初六。

      李定候带着今日刚满四岁的儿子李宸煊来到戏园子里看戏,今日这一出演的是一曲《霸王别姬》。

      小小的李宸煊只有李定候半个身子高,穿着一身锦绣的鹅黄色缎服,脸色粉嫩,乖巧的坐在李定候身旁,双目紧盯着台上的花旦,还不时应着人群,一起拍手
      叫好。

      李定候讶异地瞧着看得津津有味的儿子,不禁莞尔,这小子,四岁的个头,只怕连霸王别姬演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却一个劲的跟着观众拍手叫好,逗得李定候
      也失笑不已。

      “煊儿,你看这台上那位霸王如何?你喜欢他的气势吗?”李定候瞅着儿子,轻声试探。李宸煊自小就性子淡漠,外界之事一概不问,且只对读书情有独钟,而大部分学子读书自然是为将来的锦绣荣华做铺垫,但李家却不可如此。

      李定候的老爹李荣恩是本朝开国元老之一,官居兵部尚书,正二品,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却忽然辞官下商,做了商贾,时至今日,才让李家成了平国几大鸿商巨贾之一。但自从李荣恩辞官以后,李家就多了一条祖训:李家直系后人,今后绝不可入朝为官,也不可与官中之人有所牵连。也正是因为如此,学富五车的李定候继承了他爹的衣钵,成了一名商贾。

      李宸煊看戏看得入神,并未发现老爹有什么不同,认同道:“恩,是很厉害。”

      李定候听了这一言,蹙眉,但下一瞬又传来李宸煊的声音,“不过他太霸道,我不喜欢。”

      闻言,李定候才慢慢展开了笑容。

      ……

      戏院的后院很大,小小的李宸煊围着它绕了一圈,也没找着茅厕,他正四处张望之时,一道尖锐凶狠的声音从面前的屋子里传了出来,“我打死你这贱丫头,连个洗脸水都不会打,这么烫的,你想要我毁容吗!”

      “月岩姐,丫头知道错了,丫头知道错了,月岩姐姐,丫头再也不敢了。”

      “下次不敢了?我看你胆子是够大的,这都已经好几次了,每一次都是这样,我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以为把我的脸整毁了,你就可以有好日子过了?我告诉你,你就是条贱命,就算我毁了,班主还是会把你赐给别人的,说不定过的还不如现在!”

      一道清亮的响声在屋内响起。

      “月岩姐姐,你放过我吧,丫头不是故意的,丫头真的不是故意的。”

      “放过你?你都心肠歹毒到要毁了我的脸,我还会放过你吗?”那声音恶狠,几乎是咬牙切齿。

      紧接着,李宸煊听到内屋里一声巨响,仿佛是什么砸在地上的声音,他吓了一跳,急忙冲了进去。

      ……

      屋内,一个小丫头缩在墙角,一身破烂的衣裳上有四处可见的血痕,她听见李宸煊撞门而进的声音,‘啊’地一声大叫,惊慌失措,“月岩姐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而那叫做月岩的女子,一身暗红色的袍子站在门后,穿着一身血红色的袍子,一只脸盆正落在她的脚边,一脸诧异的瞪着冲进来的李宸煊,那目光惊愕,不可
      思议,然后她尖叫了一声,“鬼啊!”就发疯似得跑了出去。

      李宸煊撇过头去看了一眼那女子跑去的方向,脚步轻轻地走到那个小丫头的面前,看着她瑟瑟发抖的身躯,心里有些酸酸的,他轻声道:“你还好吗?”

      耳畔传来了天籁之音,小丫头几乎是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错,因为这戏班里,绝对没有跟她一样年龄的孩童,也不会有人用这么柔和的声音来关心她,她害怕
      的慢慢抬起了头,一双星月般璀璨的眸子里,却是泪光点点。

      “你...是谁?”小丫头本能的缩了缩身子,虽然眼前的小哥哥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也很亲切的样子,可是她在戏班里的三年来,已经被人打怕了,即使对
      方只是一个跟自己一般小的孩子,也是战战兢兢。

      李宸煊惊愕的看着她的眼角,又瞧着她满身的伤痕,心里好难过啊,他酸了酸鼻子,“你痛吗?”

      小丫头一双眸子望着他,凝视了好久。忽然她的泪水就哗啦一下汹涌而出,大声哭道:“痛,好痛!”仿佛这几年所有的委屈都化为泪水,一下子就洪水爆发
      不可收拾。

      自她懂事以来,她就在这戏班子里了,这里的人一个个面色看起来柔弱弱地,但背地里都是些凶神恶煞的主,她常年跟着戏班子四处奔走,伺候着各个花旦们
      ,却总是会挨鞭子,挨脚踢,还挨耳光。

      戏班里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是一副讨厌,恶心,极不屑,什么时候有人这么关心过她?用这么柔和的声音对她说,“你痛吗?”

      这对于她而言,绝对是天籁之音!

      她扯着嗓子拼命地哭,李宸煊则是蹲在她身前看着她哭,虽然好几次他都很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脸,安慰一下她,可见她哭得那么汹涌澎湃,他竟是不好意思去打扰……

      等她哭完了,开始抽噎着来看他时,屋外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中年妇女一脸凶恶的走了进来。

      妇女见到小丫头,脸色更是凶恶,捞起袖子,就要冲过来打她,“你这小贱货,又给我惹事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小丫头浑身颤抖的躲在李宸煊的身后,中年妇女见到李宸煊一身富贵打扮,便心知这应该是哪家的小公子,才掐着老脸讪讪道:“这位...恩,这位小公子,
      你快过来,您怎么能和那小贱货在一起呢?小心污了您的衣裳。”

      李宸煊看着妇女微微摇头,一只手伸到背后握着丫头的手,传递给她温暖,镇定道:“不要打她。”

      妇女一听便是怒了,脸一横,瞪着李宸煊身后的小丫头骂道:“你个小贱人,还不快滚过来,看老娘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小丫头浑身颤抖的更厉害了,她缩在李宸煊背后,抓着李宸煊的手也不住地在发颤,双腿却有些不听使唤的想要走过去。

      李宸煊拉住了她的手,微微摇头,“不要过去。”

      小丫头眼中蓄着泪,瞧瞧李宸煊又瞧瞧那中年妇女,在原地踌躇,却听那中年妇女又骂道:“你这贱货,还不快给我滚过来,再不过来,明后天我打断你的腿
      ,把你扔到城郊的树林里去喂狼!”

      这下小丫头是彻底被吓坏了。

      她硬生生从李宸煊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哽咽着抽泣着,朝那中年妇女一步三回头看着李宸煊,步子极小地走过去,“林妈妈,不要打我,我......我,我...过来。”

      她走了好几步,眼看着就要走到妇女的更前,‘啪’一声那妇女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得她摔倒在一边。她又连忙从角落里爬起来,抬着嘴角溢血的头,飞快的爬到林妈妈的脚下,扯着林妈妈的裤子,央求道:“林妈妈你就饶了我吧,丫头知道错了,丫头以后再也不敢了,林妈妈饶了我吧。”

      林妈妈一脚踹了小丫头一脚,再次将她踹到角落里,趾高气扬地恶狠狠道:“你刚才不是很神气吗?不是有靠山了吗?怎么现在又来求我了?”

      小丫头艰难地再次爬到林妈妈跟前,鼻涕眼泪已经混为一体,“林妈妈,丫头知道错了,林妈妈,丫头不想瘸,丫头更不想被野狼吃掉。”

      林妈妈冷冷看她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又瞅着李宸煊看了一眼,那眼神似乎是——挑衅!

      就算李宸煊只是个四岁左右的孩子,可她却还是有一种极强的胜利感,瞅着脚边的丫头,冷冷道:“哼,这下知道怕了?你就等着去树林里喂狼吧!”

      “林妈妈,林妈妈,丫头错了,丫头错了!”小丫头扯着林妈妈的裤腿拼命磕头,她的头发凌乱,脸上很脏,右边脸的地方还有一个鲜红的五指印,嘴角流着一道惊红的血色。

      小小的李宸煊再也看不下去,他走到妇女身旁,拉起小丫头往自己身后扯,沉声道:“不许再打她了!”

      林妈妈一愣,没想到这小公子竟然还有这种魄力!当下不禁怔了怔,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思绪了一刻,才凉凉地道:“我不管你是谁家的小公子,反正我也
      没有对你做什么,我教训我家的丫头,你也管不着!”

      说着,往前踏一步就要绕过李宸煊去抓小丫头,小丫头被吓得一声尖叫,“林妈妈,你就饶了我吧!”

      李宸煊再次挡住了妇女,他虽然年纪小小,身子小小,却有种与生俱来贵气,站在林妈妈面前仿若丝毫也不畏惧,他皱着眉,不悦道:“我说过了,不许再打她!”

      林妈妈这下真的怒了,她瞅着李宸煊,怒极反笑。“她是我家的丫头,我要打要杀,你管得着吗!”

      李宸煊立着看她,不悦道:“平国国法,杀人者偿命。”

      林妈妈哈哈笑了一下,瞅着他。“国法是对有钱有身份的人起作用的,像她这种贱丫头,就算死了国家也不会管的!”

      “小公子,这是我们戏院的后院,一般来说是不让客人进来的,我都还没去告你私闯民宅,你还好意思管我教训我家下人?”

      李宸煊毕竟还是太小,只有四岁,面对一个活了老久的人精,自然是争她不过,只听那妇女继续冷笑着道:“我家的这贱丫头就不劳烦小公子您费心了,这事你没法管,也管不着!”

      李宸煊哑然,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道他所熟悉的声音!

      “谁说他管不着?”

      一道身影走了过来,李宸煊眼中一喜,唤了一声‘爹’!

      李定候一身蓝色的缎袍,气定神闲,似乎完全是在走自家院落一般。

      “这位大爷!”中年妇女立刻换了一副神色,讪讪道:“我是这戏院班主的夫人,不知大爷来这有什么事情?”

      李定候淡淡的看了妇女一眼,笑着道:“也没什么事,不过是我儿顽皮了些,走错了门路,进了你们后院的屋子,我是寻他而来。”

      “爹!”李宸煊抱着他爹的袖子,又看看身后的小丫头,“救她。”

      “林妈妈刚才可是说,我儿管不着你这闲事吗?”李定候道。

      “这……”林妈妈有些踌躇,心下不知道该怎办,这位大爷一看就是身份不低的主,开始为刚才的嘴快而懊恼了,瞅着李宸煊道:“这位小公子,刚才我多有
      冒犯,还望小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李宸煊瘪瘪嘴,只说了一句话,“不要再打她。”

      “是是是,我一定不打她。”说完,林妈妈便瞪了一眼小丫头,那小丫头被吓得连忙跪过来,扯着李宸煊的衣裳,“小公子,救救我,救救我!”

      李宸煊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不可以再打她了!”

      “是是是,我一定按照你小公子的吩咐。”林妈妈低着头,心里恶狠狠的想着,等这位大爷走了以后,她不抽了这丫头的筋,扒了她的皮,她就不解恨。

      小丫头眼中泪花滚滚,抓着李定候的衣摆,连忙磕头道:“大爷,求你,求求你救救我,你,你若是走了,我会...我会,死的!”

      李定候定着神看了她许久,微微叹气,慢慢地摇了摇头。这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他能救得了一个,又如何能救得了全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而他却不应该过多去干涉别人应走的路和该过的命。

      他叹了叹气,正准备拒绝时,李宸煊却拉了拉他的衣袖,一双清澈的眼带着期待,黑白分明地望着他,“爹,带她回家吧。”

      李定候看着儿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李家是有钱,不在乎多养这么一个丫头,可她的命真要因为自己而被改变吗?

      李宸煊见他不答,有些着急,又拉了拉李定候的衣袖,跪下,“自煊儿出生以来,爹爹从未给过煊儿礼物,这次就当全了煊儿的愿望吧,煊儿求爹爹带她回家。”

      ……

      这一日,六月初六。

      李定候花了三十两银子在戏班里买了个小丫头回家并认她为女儿,因为她没有名字,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所以李定候给她取名为:李紫彤,并将她的生辰跟李宸煊定在了同一天。

      李紫彤,六月初六生。

      李宸煊,六月初六生。

      三年后,李家大院里两道身影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一个穿着粉色缎服的小女童紧追着一个穿着鹅黄锻服的小男童在跑,边跑边笑,“煊哥哥,你跑的快点
      哦,不然被我抓到了,可是要在脸上画一只大花猫的哦!”

      小男童被她说的加快脚步,跑得更远了一些,又不时往身后瞧瞧,瞧那小丫头是否离自己又太远了些,时不时又拉近一些两人的距离。

      “煊儿,彤儿。”

      院外走进来一人,这人一身蓝色儒衫,脸色和蔼,正是李定候。

      “爹!”

      “爹!”

      两道清脆的童音同时响起,“爹爹您从外地行商回来了啊!”

      李定候和面和蔼,露出难得的笑意:“你们两个都到了生辰,为爹的当然要回来。”

      那我去叫娘!

      粉色的身影一下子就跑到内院里去了。

      “娘,娘,爹爹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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