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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幻听症 ...

  •   幻听症
      一.
      夜晚的医院很可怖。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素未谋面的人被病痛折磨下的呻吟和磨砂窗外凄冷的月光还有渗进来的月白色,这些东西让人很难想象“外面”的夜幕的样子。
      他大概知道自己在怎样的所在了。包括自己已死这种事。可他还是惊异于灵魂的存在,他记得自己本该去更空无的地方,而且他记得自己是不信神的,只信自己。“如果我真的信仰过神灵,那么我便是这世界的神。”他丝毫不犹豫、不做作地流畅地对坐在过道上的大叔这么说。“我说,小子……”大叔伸出手挠挠头,周遭布满沟壑的嘴角乃至整个苍老的面庞都挂上了笑意,“你大概不明白‘神’的含义吧。所谓的‘神’啊,是规则的制定者,可你说,这世上的每个规矩,不都是各种各样的人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提出来的吗?除非你是说创造了万物的那种……那种叫上帝啦佛祖啦安拉啦,神太宽泛了。”“我是说凌驾于规则制定者之上的,制定了整个社会秩序的,连君王、革命者都不得不承认其正确之处的神。”他仰头。“哎唷……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说不过啊。”“你一定还有反驳的话。”“啊啊啊对啊,那种人……不,神……也是逃不过大自然的制裁的嘛,所以地球才是大家的主宰者啊。”轻轻松松地说完,再吐口气,大叔显得格外自在,手却不自主地往兜里放。“哎唷,忘了忘了,我没烟可抽了。”
      他想翻个白眼。
      然后被自己这种幼稚的想法逗得笑出了声。
      “喂喂这么精神干扰的笑声……我说最近的年轻人都怎么了?”“啊抱歉……哈哈哈,只是觉得之前没有笑爽。”“活着的时候?”“大概吧。”他随即缄口。
      他忘了。他没有记忆。所有的情绪全凭本能外显。
      “又来了。”大叔突然说。他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有人开始悲戚戚地哭起来。无奈、痛苦;泫然、哽咽。接着是一个魂灵,正如前几日看到的那个,带着似释然又像扑克脸的表情飘出来,被一束光指引着向前去。大叔朝他招手,那人没看向这边而没有理睬,然后露出殉道者般的目光,在僭越金色的耀眼光晕间消逝。
      “他们到底去哪了?”俊美的栗发男人双手抱怀。
      “不知道。也许是来世。比起这个,我们为什么不能成佛呢。啊一定是有心愿未了。”“心愿?”他应和着。“或者……为了确认某样事情。”大叔把身子从椅子上挪开给被主刀扶来的家属让座。与对哭丧无感的他不同,大叔把头垂下来,把与年龄不符的贝雷帽拿下来。
      子夜无声。压抑得让他又想笑。
      “小子,你知道自己的名字吗?”时间的流逝对于魂灵是没有意义的。所以过了很久,但他不知道有多久,那时走廊早已又空无一人,大叔这才把帽子带上,然后提问。
      “不知道。”他如实奉告。
      “找回自己的名字,大概这就是你的夙愿。”
      然后戏剧化地,他的耳边,本应该只听见神明召唤的耳际,听到了顿挫不分明的,充满磁性的男性的声音。
      “月君。”这个声音这么叫他。
      二.
      “茫茫的黑暗里。圣油搽在你头上--
      可怜我,头上承受着凉透的夜露。
      只有死,才能把这样的一对扯个平。”——勃朗宁夫人

      爱情是诅咒没错。
      那么这句话是怎么回事?
      “第一个朋友。”那个声音不断地沉吟,让他心慌。比诅咒更凶狠,这折磨更零散,从不再跳动的心脏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这声音像是某种仪式的祷辞,冗长而繁琐,却能把他从昏昏沉沉的状态里解脱出来。除了和大叔扯扯闲话——何谓健全的法制,还有有关诡辩主义的以人为上的理论,他一直都在着力于把自己从这种游神的状态里拉回来,可无果。于是他放弃了。他本不是这么轻易放弃的人,他是知道的。毫无疑问,他——不。
      姑且自称“月”吧。
      月幻听了。
      并且自虐似地,无可自拔地陷了进去。他听到的只言片语很多,但都是自己并不能完全理解的词汇,类似“KIRA”、“第二KIRA”之类。
      连大叔都觉出了不对劲。
      “你怎么了?”“没事。”“你做梦了吧,虽说眼睛好像睁着。”
      ……
      “刚刚在手术室的门口喊‘我爱你啊’来着。”
      “乌索大。”“喂喂别一副快黑化的样子啊……好啦大叔我错啦。”
      “刚刚是你这几天以来第24次做打人的动作了。如果没看错你的假想敌是用脚在攻击。”
      ……
      “乌索大。”“是真的哦。”大叔做了几天来不断做的掏烟的动作,闷闷地说。
      “我说啊,小伙子,你的身子越来越亮了,是要升天了吧。”“是吗,真好。”“我会很孤独的哦。”“大叔你也快升天好了。”“我还有要见证的事。”“哦?”“KIRA啊,知道KIRA吗,那个用神力惩治罪犯的家伙——还真像你口中的神,不少国家都投诚了——把我儿子杀了,他确实是个混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他妻子……并不愿意因此把孩子打掉。我等着我孙子,就在这家医院。”
      月觉得心里“咯噔”了一下。
      “虽然很感谢他……那种人渣是得死,可还是不好受啊。毕竟是他的……他也有家人。”大叔再次徒劳地摸兜,“听说KIRA几天前死了。没有更多消息。谁知道这社会会变成啥样,那些拥护他的首领该怎么圆场呢~L也早没了,说是会有继承人?可谁说的出呢。”“L?”“这事很出名啊~L啊,就是……和KIRA一起争‘正义的伙伴’的称号的家伙,在KIRA之前死了,听说L的名号是可以继承的,然而……”
      接下来的话月并没仔细听。因为耳畔有了新的声音。像是雨声,太过嘈杂。
      然后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清晰。清晰的下面藏着痛苦。
      那感觉无法形容,但足以让他因自嘲——因为大叔口中的假想敌的描述,而露出再次获得死亡笔记时计划通り的神情。

      幸好你已经死了,我也是。虽然很不甘心,但都结束了。我的丑态你没有看到……
      遭了。死之前最后见到的脸是你的。我想只是因为上帝的讽刺。
      ……你信么。
      所以死亡,都不能平息我们二人。
      唯一抚平的只是二人的年龄差吧。
      三.
      “没有后悔的必要”。

      似乎是最近时兴的偶像剧的名字。昨天刚搬来的小姑娘很爱看……确切地说是听。她在等待角膜移植。
      说起来和她的邂逅大概是在某天的清晨。看不到东西的小丫头一直朝着自己和大叔的方向扫视,然后怯生生地问“你们不是人吧”。
      “哎唷~阴阳眼啊,多萌的属性啊~”“闭嘴啦你个hentai!”她嘟起嘴,接着就和大叔侃起来。“你们两个很有话题啊。”只一句寒暄,小丫头便把不再空洞的眼光聚向他这边。
      “大哥哥,你追星吗?我很喜欢MISAMISA。可她前段时间跳河了。”她眯起眼。
      “不然这部戏就是她唱主题曲了呢~”
      “是吗,真可惜。”他淡淡道。
      “……大哥哥,我的眼睛啊,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哦。”小丫头垂下头。
      “所以……为什么那么难过呢?明明应该……如愿以偿了啊。”月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你在说他?”“None of your business哦老爷爷。”“喂好歹叫大叔啦叫大叔!”
      难过?正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姑娘方才的话好像戳到了他心坎。
      别说笑了。因为间接害了家人?因为曾经有无辜的人枉死……那可不是枉死。他们只是新世界的牺牲品。仅此而已。如果硬要说,大概是因为没有亲眼见到没有犯罪的乌托邦的成立吧。
      没有后悔的必要。

      那天晚上他们和小丫头聊到了很晚。聊到月困了,趴在他感触不到的床褥上开始小憩。然后进入了支离破碎的梦境残片。
      纷乱的蛛丝指引着昏昏沉沉的月向前行。他可以听到只有人鱼被封存冰底才能捕捉到的岸上人们的扭曲的嬉笑声。
      岸上的生活……大概是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繁华和幸福。
      KIRA已经太久没有体味过在岸上的生活了。他也是他的理想,附加于全人类之上的理想的牺牲品。
      然后在虚幻缥缈道路上碰到了L。
      “龙崎。”他有些惊讶地吐出几个音节,下意识地伸出手。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他的身体了。上一次□□是拿回笔记的晚上。讽刺的是,不管是纯白的夜神月还是自认生而为神的夜神月的初夜全部、都是这个可憎的家伙的。更讽刺的是,他们最后的那个晚上,被进入的痛苦和快感是前所未有的,身体本能地想去索取,想去记下更多,想更多、更多地被烙印。
      不知何时回应着走近的人指尖冰凉。
      凌乱的黑发扫到他的肩上。L顺着他的颈窝一起吻下,挑逗地把手探向月的腰际。随着体温的上升,L的手指显得愈发冰凉。
      “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我呢,月~君。”干燥的唇瓣附在他的上面,动作是机械化的,没有记忆里那些恶趣味的情话。就像是一具木偶,大概这是那个家伙转生前唯一留下的一点……
      所以说啊你还是这么恶趣味。
      那么我呢,我为什么还在这里。
      哈哈哈哈。笑话。难道我愿意把自己,除却很可能本就想抹去的身为KIRA的记忆,完全留给你个骗子吗。
      “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我呢,月~君。”
      什么朋友啊、什么爱啊。什么世界第一侦探啊,不过是个甜食控外加基佬罢了。
      “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我呢,月~君。”重复的动作,如常不带养分的话语,回荡在耳畔的水花夹杂着熟悉的喘息声只是让月的心跳加速而已。
      只是这样。并不是心动。月告诉自己。
      “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我呢,月~君。”
      手却不自主地搂上了他的略显畸形的后背。
      可L却动作如初。他突然觉得害怕。世上唯一的L,最棒的敌手和床伴,早就离开了。可他似乎……在L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意识到这回事。
      他是真的不在了。即使有,也不过是存在于记忆里一些磨人的片段,和你下意识地想“那个人不在了所以可以暂时放松下了”的兼带回想里。就像现在。你可以放松了,他已经只会拥抱你了。
      曾几何时,L带着些许在他看来的折磨意味的眼神死在他的怀里。他会心地、报复地笑给他看。
      现在,L无数次地抱他。
      他完全笑不出来。
      L、是真的,完完全全地走了。我留下来,大概只是为了确认这么一件事的吧。
      名为“L”的木偶在这个想法呼之欲出之际崩塌,只在那一瞬他的脸上露出了和之前不一样的表情。月清楚地看到了那张熟悉的扑克脸。整个由象征生命之路的蛛丝构成的世界亦开始瓦解。

      “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我呢,月~君。”
      以为我会说出因为“你是我最后的宝物”这种煽情的杀必死吗?
      L你个骗子骗子骗子傻瓜傻瓜傻瓜!
      你是我最后……爱过的人。不知不觉喜欢上的对手。
      所以才想在闲下来的时候找找你在不在。

      “KIRA死去数日,但畏惧着这一曾经存在的现实的民众表示,他们愿意相信仍有这样一名执行者。”小丫头好像又看起了电视。
      我的目的啊,不是把人们束缚,而是让人们因为敬畏而渐渐忘记邪念这回事。这于你的“正义”真的站不住脚吗。
      反正我是不欠你的,龙崎。因为我赔给你了新生的,KIRA和属于他的L不会再回来的,不会再扭曲的美好的世界还有自己——不是KIRA,是夜神月。

      四.
      知道那副眼角膜是自己的,这般事实是由被自己称作“母亲”的人口中得知的。在接二连三失去了爱人、女儿——只是神智、儿子之后,坚强的她——应该是被敷衍了“月他工伤致死”了不然一定撑不住,选择用满满的正能量填补内心的哀伤,做起了躺在病房里的女孩的法定监护人。那小姑娘似乎是因为那种可以读透人心的眼睛,而被抛弃过无数次。
      很累啊。有这种可以裁定一切的能力。
      妆裕好美啊~
      哥哥对不起你。他溺爱地抚上自家妹妹俏丽苍白无生气的脸。

      手术的当天,妈妈和妆裕都在病房外等着。妈妈焦虑且欣慰着。
      只是不知名的小丫头神情复杂。大叔倒是在旁边不住地说笑话,最后一咬牙吼了句“你以为再醒过来就会有直死之魔眼啊小丫头!你只会作为常人活下去仅此而已干吗这么纠结!”小丫头一愣然后脸红红地喊“不要随便说我女神的绝技啊!”吓了医生一跳。

      他是注视着自己的角膜被安置到她的眼睛上的。为此而兴奋。然后再次幻听:L在大肆咀嚼慕斯上的果仁,警视厅的人踱来踱去,妹妹和弥海砂打招呼,妈妈说“早些回家”。
      小丫头术后蒙着眼睛休养生息之时,他的颜色骤然开始变淡。大叔张张嘴并未出声。
      “这几天承蒙关照。祝您的孙子平平安安。”“谢、谢谢……也许是孙女哩。”“他个hentai不过是想玩幼女养成罢了。”“小丫头你还有气力说话啊!”
      “大哥哥要走了吗。”
      他微笑着,走向小丫头,在即将消失的一刹伏在她耳边答“是”。
      “记得替我多看看这个世界的光明与正义的所在。”他期许着她的答案。
      “没问题。还有替你的情人。”
      留在这世上的最后的遗物,大概就是对那小丫头最后那句话的,不可名状的小小的谢意吧。
      五.
      L,我来了。
      嗯,对,已经结束了。全部。
      嗯,我也是。
      一样的,对你的存在而庆幸,并且期待着与你的相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幻听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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