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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艳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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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出发前神音接到了来自神威的通话,对方直截了当地询问了关于龙潜死亡的事情。
“寥寥几个下属就出了一个叛徒呀。”对方的口吻就像是陈述今晚的菜单。神音感到非常失落,却也合乎情理。毕竟这里没有人曾向她效忠。
“先担心担心你自己为妙。上次帮银发武士背了黑锅,这次又暗杀他老相好,你就这么用情至深么。”
“再乱说就杀了你哦~说起来,穷追不舍可不是你的作风啊。”喝汤的声音。“白天搞砸了,你就不想对身为团长的我说点什么?”
“有啊,你听好了。”深呼吸一次,神音快速地搜刮着脑袋里的脏话,对着话筒不间断地说道:“【哔————————】”
“啊拉啦,都被和谐了呢。”咀嚼的声音。
“没关系,我找一个写不到的角落说给您听。”
暂且打消想要循着信号回去抢饭的幻象,神音穿过霓虹闪烁的歌舞伎町。沿着路线一路北上,灯色渐渐单调,光芒渐渐稀微。最终她停在了一家复古花楼面前,从下面看过去,高杉那一间的朱红凭栏在明黄色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清寂而温暖,那人正倚靠窗框听雨,黑色的剪影投在窗上,像一幅被时光熏黄的粘贴画。
高杉晋助是花街常客这件事早已不能称之为可贵的情报。但愿他在这里没有旧相好,不然混迹进去就多了点麻烦。
那家伙是和手下分离后自己来住的,想来也合情在理,合格的杀手怎么可能在寻欢作乐时被普通游女夺命,何况是鬼兵队首领。
乔装后以住户名义住进去,再用一剂麻醉把送上门的游女放倒在床,剥下人家的衣服穿好,再化好妆容送上门,完成任务后把和服丢在游女身旁让其误以为侍寝完毕,怎么想都是堪称无耻的经历。但是她照做了。
穿上和服后脚步不自觉变得精细纤巧,她轻叩三声门,屋内无应声。
“打扰了。”她拉开玫瑰木拉门,低眉垂首地跪坐在精致的榻榻米上,跪姿模糊了身材曲线,暴露在空气中的只有后肩颈处一小块细瓷般的肌骨。
保持着跪姿,她抬手斟茶时对方刚好扭转过头,光线恰如其分地将他的脸孔分成两半,未曾绑缚绷带的那一半隐匿在黑暗中。
茶香盈袖。黛绿的茶水如同盘踞在茶盅里沉酣的竹叶青。
高杉并没有接过,坐在轩窗上不发一语。连她的来由姓名也没有盘问。想来并不奇怪,本是风花雪月的调剂,花语只需隔枝听,相逢何故相识。一旦了解过甚,便失了无所牵挂的自由。
但若不找些话题,任务该怎么完成呢。
总得干点什么。她想。两个小时前,就在神音失手杀死龙潜后,在意识到任务仍要继续后,她决定吸取点教训,于是收听了每一个下属的计划。那些人从不在乎死亡会波及到多少局外人,按照他们的思维,要将目标的尸体好好隐藏,最好的方法是藏在一群尸体里,这样才更像意外身亡。
最终还是用了自己那个,人员波及范围越小越好,否则火种会烧身。她这样说,总是制造天谴的假象作恶,说不定哪天就真遭天谴了。
三分同意七分无奈地,队员通过了她的计划。条件是她需要亲自作饵。简单,却不易做。她需要拖住目标在正对窗前的位置坐定十五分钟,村部不能离开。然后,一辆突然失控、无人驾驶的机动车将会倒退着冲进这间屋子。
嘿,伪君子。她暗自嘲笑自己。
可关键是,别说琴棋书画诗这些游女必备职业要领,就连舞蹈也能跳出广播体操的韵律。成长在一群五大三粗的老少爷们里学来的侃大山,似乎也不能和眼前冰山乱侃。
环顾四周,她的目光穿过流彩的瓷器书画,最终定格在冷画屏后方的木盆上,上面搭着干燥的白色毛巾。她轻轻咳,以欠虐的小妾声调开口:“请让我为大人剃须。”
尴尬到死。
蓄温水,撇沫,拭刀。一系列准备活动中,对方环抱三味线并没有回应,她僵硬着步容靠近,将木盆轻手轻脚地置好,拧干浸泡在温水中的毛巾,在瞥见武士刀静静躺卧在五步远的刀架上时,一只手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来,动作轻柔地端住他尖瘦的下颌。
遏制住想要拔腿奔逃的盛大冲动,她用毛巾贴合触感微凉的脸部肌肤。在无限近的距离观察,那张脸较照片上更加瘦削,双颊向下微凹,颧骨如浮雕般突出来。
仅存的眼睛钉在深陷的眼窝里,绿油油光芒的眼神如蛇,即便只用余光瞥去,也知道他正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令人感到蚀骨的冰冷。涂上雪亮的泡沫时神音一不小心点缀到那人挺翘的鼻尖上,本该滑稽的场面却使她头皮一阵阵发紧。
薄如蝉翼的刀片在她的两指间烁动寒光,从唇角滑过耳际,如剪水,如裁冰。伴随刀片每一次浸入温水,雪白的泡沫不断飘到木盆上方,一缕梅花色的血迹混迹其中,她才发觉自己的指尖被割破一道豁口,血珠滴滴答答地落进木盆,她轻声道歉,用尚且完好的另一只手拾起毛巾,擦拭他脸上的余沫和胡茬。
正欲端走污水前至盥洗室倾倒干净,当啷一声轻响打断了她的动作。几枚银元摆在她面前的矮桌上,她愕然地望向高杉,对方微微闭上眼睛。
“回去吧。”高杉第一次说话。
刮一次胡须竟然可以赚这么多小费,看来宇宙海盗还不算暴利职业啊,或许她应该考虑改行。
抬眼一看挂钟的时间她倒抽了口气,磨磨蹭蹭半天,竟然还剩下两分钟,对方已经明令她回去。
她暗中咬了咬牙,箭已在弦上,一旦虚发自取灭亡。
就算是不择手段也要剩余的两分钟支配。
在内心回放了一系列悲苦的记忆,比如小时候被神威抢掠的、几乎可以堆叠一排的午饭便当,神音终于促使自己眼圈酸涩,几滴泪水沿顺着眼尾煽情地划至腮边。
“非……非常感谢大人的恩泽!”
你问为什么,还不是你们这些男人都喜欢来花街柳巷结识这种为生活所困而抛弃廉耻的纯情少女哦?!
太糟糕了,这难道是色诱吗?
佛曰人至贱则无敌,就算不是佛所言她也决定无条件遵照了。进击吧,小贱人。哦,贱兔。
还剩下一分钟时,神音感受到一股悄然升腾的杀意,当即立刻停止煽情的流泪戏码,在对方将欲起身的时刻,大着胆子伸出手,手指绞住他浴衣那只空荡荡的袖管。而浴衣主人的那只手臂正伸进里怀,摸出一支烟斗,绛紫色浴衣领大开,褶皱如同曲折的蛇,环绕着胸前平滑的肌理。
不知道男人被人双颊绯红地盯着胸部是怎样微妙的心理,高杉停顿几秒,将手臂重新伸回袖管,轻易改掉了延续九年的奇特穿衣方式。喂喂喂这不符合你中二的个性啊……还是说让你太害怕了?……糟糕。凭空暴涨的羞耻心使得她出自本能地双颊灼热。高杉伸出另一只手又把衣领往上提了提。等等……为什么关系好像突然对转了?
节操在数年前失踪,然而节操的父母早已在这些年里接受了失去节操的事实,领养了一名孤儿开始新的平静生活,然而,当他们打开被敲响的房门,发现节操的时候……
三十秒。
料想到失败的后果,神音暂时将胡思乱想连带廉耻心收归于心底,努力在大脑里拼命搜索乱七八糟的词汇。
“如若大人不嫌弃,请、请容贱妾……”对于恋爱经验0的可悲女人而言,耻度爆表的献身口号还是没法说不出口。一滴滴冷汗从梳理精致的发髻流进颈窝,她咬住了下唇。倘若这番光景被其他游女看见,会被加冕为装纯影后吧。
把他想象成春雨战舰上的妖魔鬼怪不就好了。
暗自佩服自己的聪慧,她重新睁开眼,鸢尾蓝的眼珠对上已经阴鸷浑浊的狼瞳。
二十秒。
男人忽然紧紧箍住了她抓住他浴衣袖摆的手,苍瘦的五指意外遒劲,正当她不知是否应该反抗时,手已经被高杉抓至他的眼前。
指尖相互摩挲的触觉令她不由头皮发麻,她正疑惑地看着他异乎常人的举措,一串急促而诡异的轻笑声从对方的喉咙里发出。
“有趣啊。”
十秒。
她尝试性地扭动腕骨,却发现力气无法匹敌。只有继续装作无辜的模样,尝试地开口:“大人,什么有趣……?”
他缓缓抬起适才经她仔细刮过的下颌,绿眼倒映出她不断扩大的黑色剪影,如同一只巨鸦正在振翅吊丧。
“一袋烟的工夫,你被刮刀划过的伤痕,就消失不见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