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剑山庄之心剑》末江

21、中秋（二）

　　淙淙溪水满载世间万物心中祈求蜿蜒而上，直至天边。松木马车悄然经过上方，花灯的光芒，吸引了车内的少年。
　　沉静的眸子淡淡扫过这星星点点的湖面，却不巧见上两个弟弟分别立于河两岸，且身边都伴着位姑娘。一时起了兴趣，细细观察。

　　右岸堤上的一对鸳鸯打打闹闹，有说有笑。
　　紫衣姑娘叉着腰，嘟着嘴说：“叶晖，你怎么这么笨呢？！花灯都湿了！”
　　叶晖笑了笑，小声嘀咕，“明明是你推我的......”说罢，他望了望后面的墙根，“你有没有觉得，有人一直跟着我们？”
　　曲云望向叶晖视线处，“练剑练傻了呀？哪有什么人。”

　　远在马车上的叶英也一同望去，的确看见他们身后的阴影处，暗藏了一位黑衣男子。而那黑衣人虽一心想隐于漆黑的角落，可那双目却委实藏不住，散着骇人的寒光，怔怔盯着叶晖他们。

　　松木马车内，东方宇轩淡淡斜睨过背对着自己的叶英，悠然道：“这景致同那漫天繁星的夜空相呼应，却有天壤之别。”
　　叶英知他是长辈，若不回应，就有失礼数，便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他。后又凝神观察着那黑衣人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做出些什么对叶晖不利的事。东方宇轩见他心思全寄予那美景之中，自然无心与他闲谈，就凝神控制马车，争取早些到达。

　　过了那处，叶英也不好再监视那黑衣人，闭目休憩起来。半晌，他忽地想起些什么，抬头望向东方宇轩，“最好在前方的密林里降下。”
　　东方宇轩倒是未应他，许是因手中也一刻也闲不下来。过了好一会，他方腾出间隙，觑了眼叶英。淡然说了句：“若我们年纪相仿，定是交心知己。”
　　这话题着实是无中生有，叶英仍保持着闭目状态，全当没听见。

　　没过多久，那马车便到了叶英方才提及的树林上空。东方宇轩心里很有底，他确信此处就是叶英口中的密林，因这方圆五十里，只有这一处地界未被开拓，盖上繁华街市与民道；这多半跟藏剑山庄有些干系。
　　马车徐徐降下，灰尘扑扑冉起，树叶飘飘飞起。好在是安稳落地，车上熟睡的二人并未被惊。
　　可这刚落地不久，叶英便二话不说，小心翼翼地钻出马车，不惊动车内的任何人，向远处扬长而去。
　　因夜黑的缘由，也因他步伐矫健的缘故，他迅疾消失在这林间。待东方宇轩欲开口说些什么，叶英也早无踪迹。
　　不过，他倒是安心的很，良久都静坐着，唇畔似乎还漾起笑意。一盏茶功夫，远方便倏然响起树叶与风碰撞的沙沙声。
　　彼时正在马车内闭目养神的东方宇轩听见那声儿，唇畔含笑，似是等到了满意的答案。他不慌不忙地缓睁开眼，看了看那雕镂木窗里的叶英，笑了笑。
　　叶英依旧是没什么表情，透过窗子淡然望了眼车内的人儿，“跟我来。”
　　东方宇轩也未说什么，扶起身边的方碧玲，缓缓下了马车。待他双脚平稳落地，叶英向马车内探进半个身子，将呼呼大睡的承露轻轻抱了出来。随后便箭步向远方走去，东方宇轩随即跟上了他。

　　藏剑山庄内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节日景象。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唯独叶英的屋周是长久的僻静。
　　花树被那月色照得泛着银银淡光，它的身旁倚着一位身着水蓝衣衫的小姑娘在喃喃自语。“英哥哥，你何时才会回庄？”
　　良久，鸦雀无声。她又打开身边一个精致的红色小木盒，眼中满含悲戚。“那时你说，只要我在中秋节做糕点给你吃，你便会永远带着我玩，”说到这儿，她更是难过。“......可你突然变了，成了惜字如金，目光冷峻之人。但这样也无妨，因为你依旧会一语不发地吃完我年年中秋送去的饼子。可自从那日你为求医离了庄，就消失了这般久。今日......”她望着冰冷月色，长吁叹了一口气，“今日......你还能否吃我做的糕点？”

　　林中赶路的两人越过层层树障，安全抵达了藏剑山庄外的石碑处。此时，他们皆不知该如何出现，以什么方式出现。跟在叶英身后的东方宇轩讶然道：“为何突然止步？”
　　叶英也不回头看他，只是望着那番热闹景致。“你是客，你先请。”
　　东方宇轩自然是也不想首当其冲，当个出头鸟。推搡道：“无须多礼，你先。”
　　这两人短句互相推辞，终是抱着怀中女子，并肩而立于藏剑山庄庄口不远处。一位照顾叶英多年的老嬷嬷眼尖。看到远处隐有人影，其中一位白发飘飘然，又见那脖子处一枚玉石锃锃发光，断定那人是叶英，便悄悄走近忙得不可开交的叶孟秋身旁禀报：“庄主，少庄主回来了。”叶孟秋点了点头，挥手让她退去。

　　直至庄里宾客散尽，叶孟秋才走向东方宇轩与叶英。一路走来，他两眼直盯着东方宇轩。驻足后，他的目光才淡扫过叶英同他手里横抱的承露，又把目光重新放在东方宇轩身上，满含笑意道：“万花谷谷主亲自大驾，不知所为何事？”
　　“秋兄......近来可好？”
　　“甚好。”顿了顿，他作揖道：“多亏万花谷孙医圣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小女才得以保住性命。在下甚是感激。”
　　“那便好，我今日来也是有事相求。”
　　“但说无妨。”
　　“借一步说话，可好？”
　　叶孟秋右手平摊向藏剑山庄方向，“随我进去。”东方宇轩二话不说提步跟上叶孟秋，叶英也紧随其后。

　　叶英本不喜打探他人私事，可对这二人的关系却略发萌生些好奇。初见面的人，断然是不会问近来可好的。一路上，他都一语不发，像是空气。跟着走了许久，他忽地止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见两位长辈已远去的背影，便猜他二人是去叙旧。便自觉退去，绕道走回自己的屋子。
　　他本打算将承露送去客房再回屋。可眼下天已暗，仆从们都已歇息，不想劳烦，就腾出屋子让她睡一宿。反正他是男儿，不打紧，今晚就在树下倚一晚。
　　沿着石子路走进小院，却见自己屋前的花树下已经依偎着一位女子。他悄然走近，凝视着安睡的她，眼中未带神色。
　　寂静之中，怀里的承露倏然喃喃说着梦话，“叶英哥哥......”这声音不大，可也惊动了眼前这熟睡的女子。
　　“......少庄主！”她猛地站起身，定定望着眼前这位翩翩少年，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揉了揉。而后又注意到叶英怀中的女孩。顿了顿道：“......她是？”
　　“白茶。”
　　“是......”
　　“这位客人，就劳烦你照顾一宿了。”
　　白茶虽然不知道那姑娘是谁，但她却很乐意完成叶英嘱托的事。“是。”
　　“随我来。”
　　白茶随叶英小步走向屋子，她上前推开门。叶英顿了顿道：“这段日子，是你替我打理屋子的？”
　　“是......”她低着头，似乎有些羞怯。
　　他走进内屋，她却仍愣站在门口。待他将承露放上榻，才发现身后的人儿不见，沿返回去，见她低头驻足在门前。
　　“进来。”
　　“是......”
　　见这垂头满口说“是”的姑娘，他似笑非笑道：“有事来屋外喊我便可。”
　　“是...”
　　待叶英走出屋子，白茶挪步走进承露身边，细细打量着。嘴里嘀咕着：“方才她嘴里喊着英哥哥的名字，莫...莫不是，她也爱慕英哥哥！”顿了顿，她又伸手戳了戳承露的脸蛋，“你可真好看...与他真是配，而我...”
　　一阵寒风吹响风铃，她赶忙跑去关窗。却望见叶英倚于树下，那白发被明月映成银色。片刻，他起身携剑挑起满地残花。刹那间，漫天花雨，落英缤纷。
　　这一定是这姑娘见过最美的景致。她傻傻笑了下，轻关上窗。

　　两位昔日老友，托后辈的不幸再次重逢往日之谊。叶孟秋与东方宇轩同坐在这银灰的月暮下，小斟美酒，一品佳肴。
　　东方宇轩拿起酒杯小酌一口酒，望向叶孟秋。“自那日在长安分道扬镳，我们都知这辈子再难也有机会齐聚在一起品酒了吧？如今这事态发展甚是奇怪。”
　　“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宇轩，你怎么看叶英？”
　　“他为人谨慎，内力浑厚，的确是能文能武的奇才。”
　　“这点我也早已看出，可他不喜同人相处。日后该怎么接手藏剑庄主之位。”
　　“依我看，他并不是不愿意，而是不会。”
　　“这也不大可能。一起长大的叶晖尤为健谈，而叶炜则是鬼点子最多的，叶蒙在庄里也是口碑最好的人之一，处处为人着想。”
　　“你有没有想过，叶英其实也能这样。只是他故意压抑着自己。”
　　“小小孩童，为何压抑自己？”
　　“这.断然是要问他自己的。我们旁人始终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我说这么多，也都只是猜测。是金是石全然在他自己。”

　　叶孟秋定定看着杯盏里的醇酒，幽幽道：“我对不住这孩子。”
　　东方宇轩打着笑说：“你无需多想，等他长大了，终究是会懂事的。对了，你怎的不把你那日提及到的青梅竹马白谨素引出来与我见一见。好歹我也让你见了我那朝思暮想的未过门夫人。”
　　这话一出，叶孟秋手中攥着的酒洒了一身，埋着头说：“素儿不在了。这也是…我对不住叶英的原因。”
　　“这不应该。”
　　“因我找人假扮了她。”
　　“那…如今庄里的大夫人是？”
　　“这事我从头与你说起。那时素儿逝去，我终日忘不了她。为了能天天见到她。让我直到死也一直记得她…”他的语气越发低沉，“我隐瞒了所有人，找来幻化妖假扮的素儿。只是，我与那妖孽做了交易，这代价便是我弥留之际，心甘情愿把魂魄送给她吃......”
　　“这只是一层原因吧？”
　　“你总是这么了解我，所以我才渐渐疏远你…”他望着月色：“我怕英儿和阿炜承受不了丧母之痛，况且…素儿是为了…”说到这，远处的树丛猛然动了动。叶孟秋警惕性地瞬移至那儿，却见一只野猫。他慢步回来坐下，“糟了。”
　　“这贼人潜进你这做什么？”
　　“许是想盗锻兵的秘籍吧...可这事却被他偷听了去，这下委实糟了！”
　　东方宇轩淡淡道：“这事你早晚得公布给大家。况且这虚假的幻象，只会让人更加害怕现实。而且也骗不了叶英，他似乎早就知道了。你这是何必呢？”
　　“可遭受丧母之痛，他岂不会更加孤僻？现如今他并未有什么变化。”
　　东方宇轩夹了口小菜嚼了嚼咽下，肃然道：“他明白你有你的苦衷，便随你一同装傻。况且，那可是他娘亲，怎的看不出那细微的破绽？”
　　叶孟秋皱眉思索着，东方宇轩边给他倒酒边说：“这么一说，他着实是个善良、体贴人的好孩子。方才我们在前面的林子里落稳马车。刚落地，他便无声的去四周探路。我本探出这周围有妖物作怪，想一人前去开路，却不想被那孩子抢先。这事我原不想说，因被一孩子抢先委实有些失颜面。”
　　叶孟秋听后，大笑起来。“他莫不是担心你被妖怪吃了吧？”
　　东方宇轩戏谑道：“吃不吃得掉。还得看我心情。”顿了顿，续道：“说了这么多，我差点忘了我此番前来的目的。你方才也瞧见叶英怀中的孩子了吧？”
　　“瞧见了，挺清秀的孩子。长大一定是个脱俗的姑娘......只是与你夫妇二人并无相似之处。”
　　“不愧是藏剑庄主，一下就看出来了。那孩子固然不是我生的，我也没那本事生出个仙女。”
　　“仙女？此话怎讲？”
　　“这事...说来话长。不过眼下你已知道她身世不凡，可愿让她留在藏剑，替我照顾她？”
　　“这倒是小事一桩。只不过，不会引来什么祸端吧？”
　　“我担着。”
　　“就冲着你万花的神医救了我小女儿，我替你担着也行。不过，你看将她许给叶英，让她改了他的性情。这办法可好？”
　　“这...我以为，还是另寻个姑娘吧。这个...着实有些麻烦。”
　　“也罢也罢，不提这些。今日不醉不归！”
　　“好。”说罢，二人拿起酒杯高举，碰了碰。双双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