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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悸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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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地震波及范围之广,震级之高造成了无法估量的影响,时隔数天依旧大小余震不断,日日有新的灾情透过新闻传达到全国人民的眼前。满目疮痍,断垣残壁,以致于闻者流泪,听者伤心,举国上下都陷入了空前的悲痛之中。
基本上,学校投资给每个教室配备的电视机装饰功能大于实际功能,学校唯一重视的除了学习还是学习,从来吝于打开,却因为地震而有了些微的变化。
这阵子每日七点准时打开电视机观看新闻联播,热切关注地震的最新状况,顺便传达其中的教育意义。课下学校组织教师捐款,老师组织学生捐款,全校刮起了一阵捐款风,不只是学校,全国上下都掀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捐款风。
谁说这世态炎凉,人性缺失?他们或许只是被这物欲横流,光怪陆离的世界给迷惑了,处在生死边缘的数万万同胞使他们感受到了切肤之痛,体内沉睡的良善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悄然苏醒,然后茁壮成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雪中送炭的事从不缺乏佐证。
那时班里的同学除了关心地震灾情之外,最热衷的莫过于谈论那些富豪明星之类的名人捐款的多少,比如香港首富捐了多少,成龙大哥捐了多少,周杰伦又捐了多少……人们总是乐于在各种环境之中创造八卦。
一向只对娱乐杂志有兴趣的高婧破天荒地买了本讲述此次地震的杂志,但依然难改其欣赏帅哥美女的色女本性,她指着杂志封面上温文儒雅,看起来内敛稳重的老人说:“看这老头很有气质吧?不仅有气质还很大方,一下子捐了三千万。”
她完全忽略了杂志封面底色是沉重的黑色调,老者的面容也是端正而严肃的。
深深敷衍地瞥了一眼,待看清老者清瞿的面容,记忆的大门轰然打开,这,这不是那天和方隽站在学校门口说话的保时捷老头吗?封面上那醒目的红色隶书“3000万”刺得她睁不开眼。
她掐断心里那一丝丝的奢望,好办晌才回过神说:“企业家捐款一来可以博得善名,二来可以赚得商机,他们追求的是名誉以及名誉所带来的利益,商业目的极其浓重,关心受难同胞只是顺便的事。”
“这么愤世嫉俗干嘛?”高婧嗤了一声,坐到一边看杂志去了。
***
落日的余晖笼罩着校园,路旁的杨柳都仿佛被蒙上薄薄的黄色光晕,树下的石凳上坐着三三两两的学生,对面便是学校的操场,时不时伴有叫好声喝采声透过密密的铁丝网传来。
深深抱着本书漫不经心地踢着脚下的石子,眼里吹着微凉的风,静静享受日薄西山下校园独有的意境。
却不曾料到飞来横祸,一只篮球越过铁网,直直朝她砸来,幸好她反应敏捷,及时避开。
她低头看着脚边的球,隔了会儿,一个穿着宽白色球衣的男生跑了过来,隔着铁丝网朝她挥了挥手,嘿嘿笑道:“同学,麻烦把球给我递过来。”他的面容十分俊朗,露着牙齿笑时尤其阳光,却又有那么一丝丝的坏,坏得恰到好处,坏得惹人心动。
深深与他对视着,一点也没有弯腰去捡的意思。他身后的队友起哄地笑着,甚至有人怂恿着:“泽阳,快点抓住机会表白啊。”
深深想他们大概是言情小说看多了,生活中被男生钟爱的篮球确实砸到过不少无辜的路人,但至今为止她还没见过一个失误的球砸出王子与灰姑娘的爱情来。
大多数情况下是罪魁祸首道个歉,被砸到的人很不情愿地说声没关系,碰到个没风度的说不定还会骂上几句。
男生抹了把汗,很幽默地说:“我这副丑模样哪做得了男主角。”
他若是丑,那么人类对丑的定义要修改一下了。
“我这副漂亮的模样也不适合做不起眼的女主角。”深深也幽默地回以一笑,但这笑意并没有融化眼里的忧郁。”她捡起球还给男生,又低头走开。
刚把书垫在石凳上坐下,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慢腾腾地拿出手机,待看清屏幕上跳动的方隽两字,心情顿时变得极为复杂,犹犹豫豫地按下通话键。
“喂。”
“我是方隽。”他缓慢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声中分外清晰有力。
“嗯,我知道。”有点心不在焉。
“我以为你不知道。”他笑起来,顿了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沉默了很久说,“后天我要去北京。”
深深握紧了手机,不发一语,婆娑的树影在她脸上摇曳,交替着变幻出暗与亮的光影。
那天他对她说:“深深,原来你在乎我。”脸上的笑容灿烂到忍不住令人浮想联翩,但是他终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前阵子他向学校申请到外地学习美术已经获得批准,后天便要走。历届的美术生均是如此,只是时间有早有晚罢了。这会听他特意告诉自己,有些受宠若惊,她心里一直闹不明白方隽对自己存了什么心思,想了想,故作轻松地笑道:“这个我也知道。”
电话那端的他也跟着笑起来,低低的带着一丝克制,并不纵容自己放声大笑。
深深感到手机都被他声带的震动震得发麻,连手心也麻麻的。他说:“我现在在南湖公园,这里灯火璀璨,风景秀丽,尤其是这里的喷泉,带来阵阵微凉的湿意,使夏日难得的凉爽起来……”
深深想象着他独自坐在公园特有的木制长椅上,背后深浓的绿树和昏黄的天色连成一线。
她压抑着心里跃跃欲试的躁动,说:“那祝你玩得愉快。”
“深深。”他喊着她的名字,深深被他嗓音里缠绵的意味给惊到,远方的太阳一点点下沉,她的心一点点飞扬。
“我在公园北门等你……”
操场上传来的鼓掌声将她拉回到现实中,“我不去。”她斩钉截铁地拒绝。
“不管你来不来,我都会等下去。”他亦有他的坚持。
“我说了我不去,你等到天亮也……喂,可恶,竟然挂我电话!”
上晚自习时,她看着他空荡荡的座位,心下顿时一沉。坐立难安地度过第一节晚自习,她跑出去打电话问他为什么不来上课,他回答说想一个人静静地呆会。
夜风在耳边呼呼地响,深深郁闷地趴在栏杆上,她眺望着黑沉沉的夜幕,浓重得划不开,掩饰掉了一切。或许是黑暗给了她勇气,她脑中突然升起疯狂的念头,一个从来不曾有过的念头。
方隽接到深深的电话时着实吃了一惊,他以为下午放学那会她没有来,上了晚自习她就更不会来,他以为在她的字典里没有逃课这一说,即使她逃的只是并不重要的自习课。
她的呼吸很急促,声音里有莫名的惊惶:“为什么我找不到你?你不是说会一直等我吗?原来你骗我!”她无措地反复地叫着他的名字,声音到最后竟然气急败坏,“你到底在哪里?快出来啊!”
即使看不到她,方隽都可以想象出她遍寻不到自己的茫然和无措,他站起来走到灯光最明亮处,试图把自己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好让她能看到自己,同时也在人群中搜寻她的身影。
最终,无果。
他皱紧了眉,柔声安抚着那头暴躁的深深,“乖,你告诉我,你周围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
“我不知道,这里好多卖小吃的……”深深的声音透露出哭腔,“天好黑,刚才我来的时候有个男的一直跟着我……还跟我搭讪,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你出来好不好,我好怕!”
“你乖乖站在原地别动。”方隽语气紧绷,“我就在你附近,你等着,我马上过去。你等着……”
深深一听他就在自己附近,恐惧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她一直以为自己胆大,所以才敢独自深夜出来,但是没想到会碰上这种事情,她想躲到一旁,但是又怕天黑方隽找不到自己,只好傻傻地站在公园门口等着他,任由进进出出的游人像观赏动物园里的猴子般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方隽赶过来时就见她穿着校服局促地站在公园门口,目光不断地在人群中搜寻着,她头顶上悬挂的灯散发出昏暗的光,纤秀的身影被拉得好长,一束灯光照在她脸上,透着惨淡的白。
她茫然的,惶恐的,宛如被丢弃了的孩子。
方隽以为她会飞奔着跑来然后扑到自己怀中失声痛苦,但她没有,只是眼里露出一丝惊喜,跌跌撞撞地朝他走来。
他一把扶住她,她像攀着浮木般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突然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自他额间滴下落到了她的手背上,她伸手往他T恤摸去,触手一片湿凉,她心里一震,手往上爬。他倏然抓住她的手,“别摸了,旁人都看你呢。”
她茫然问道:“你的衣服为什么湿了?”
他拨开汗湿的发,笑容里竟有几分宠溺:“某个笨蛋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我说在北门等她,她却跑到南门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