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梓不隽（上）》指间风月

43、坦白

　　深深回到家里，听母亲说起有一个贵妇人来家里找康宜静，她直接想到那人是陈泽阳的母亲，便跑去问康宜静怎么回事，康宜静不肯说。

　　深深威胁道：“你不说我就去告诉泽阳，你不希望他和他母亲闹得更僵吧？”

　　康宜静双手一摊：“我非善类，他跟他母亲怎么样与我无关。”

　　深深无可奈何：“你就是吃定了我不会告诉泽阳是不是？”

　　康宜静笑而不语。

　　又过了几天，康宜静以总在深深家住着不方便，而且又是个孕妇，肚子越来越大，动辄需要人照顾陪伴，不好意思再麻烦深深为由，决定回舅舅家待产。

　　陈泽阳想让康宜静留在自己身边，起初不同意，康宜静说：“我这几天老是不舒服，怕是受不了北方的气候。”这招立竿见影，陈泽阳马上同意。

　　过了几天，陈泽阳以学校有事为由提前返校，从此天高皇帝远，光明正大地和康宜静来往。

　　陈家父母虽然知道儿子仍和前女友藕断丝连，但鞭长莫及，他们总不能让儿子不去学校吧？

　　***
　　三月份的一天，深深坐在图书馆的自习室里看书，因为自习室所处的楼层稍高，采光良好，晒得人昏昏欲睡，图书馆里呼啦啦睡倒了一片。手机突然响起，是李晴华定期打来电话向她汇报方隽情况的，其实深深从来没有怀疑过方隽，李晴华所谓的汇报她一向是当作笑谈的，两人通话主要还是天南地北地乱侃。

　　李晴华在那头得意地笑道：“上个学期有一个女生老缠着方隽，方隽对打发女生最在行，没过多久那女生就销声匿迹了，没想到她这个学期竟然卷土重来，你说是不是厚颜无耻？”

　　深深支着下巴懒懒地笑：“阿隽从来不跟我提这些，我信得过他。”打个呵欠，她也想睡了。

　　“我不是跟你说这个。”李晴华打断她，“我在无意中听到那个女生在方隽面前自称是你的初中同学，真是可笑，我怎么不记得咱上初中时有这么一号同学，我当场拆穿她，她恼羞成怒，说了一大堆挑拨方隽和你的话，你不知道方隽的脸当时就绿了，掉头就走……”

　　李晴华兀自喋喋不休，深深置若罔闻，目光投向窗外，万物都映不到她眼底，眼底只余豁然开朗的了然和空洞茫然的苍白，她听到自己紧涩的声音：“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贾朝悦。”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她迅速地收起书本，跑出图书馆。

　　静谧的小道两旁柳树成行，深深低头快步走着，心中思潮翻滚，寒假时方隽开车经过他家所在的小区减缓车速，似乎是刻意为之，想试探她什么。还有他平常很少生气，对她生气更是鲜少一见，即使偶尔动怒也是不形于色，转瞬即消，那一次他虽然没说什么，后来却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阴阳怪气的。

　　她将整件事串联起来，犹如醍醐灌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身后响起汽车的喇叭声，她回过神，移到路边，恍然发现柳树已冒出绿芽，那一抹抹新绿蓬勃盎然，清新得令人窒息，春天本是万物复苏，蓬勃发展的季节，为什么她的爱情却在慢慢凋谢？

　　她拿出手机给方隽打电话。他说他在忙，一会儿再给她打过去。她“哦”了声，切断通话。

　　她麻木地站在原地，等了许久，不见回音，她又打过去，方隽含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意外：“你现在不上课吗？”

　　上课？深深这才想起她还有课，她支吾着，脑中思绪飞转，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还以为你在上课呢，你不是老抱怨课太多吗？该不会是逃课吧？你呀是越来越懒了。”苏晓晓总说方隽的声音好听，但方隽话不多，于是她饮恨长叹，有时候深深和方隽打电话时，她偶尔会凑过来，说是要听听方隽的声音。嘴里还对着深深抱怨：“方隽哪里是话少，他是只爱和你说话。”她静静地听着，唇角微微发颤。

　　“怎么不说话？你真的逃课了？”

　　“大学生哪有不逃课的记录？”深深嘴硬，眼里却有热热的东西在酝酿。

　　“深深……”方隽想见她却抽不开身，让她过来找自己，他又不愿意让她去挤火车，只好转了话题，“你逃课跑哪里去玩？我怎么听着周围静悄悄的？”

　　深深醒过神来，顿了顿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说什么？”方隽语气一滞，“你的口气听起来似乎很慎重。”

　　“当然是很重要的事。”她迅速地将脑海中的信息过滤一遍，向方隽坦白当初为了避开他的父母而做的一系列窘事，只除了洗冷水澡那件事没说。

　　末了，屏息以待。

　　手机那端瞬间凝滞，沉寂片刻，方隽才缓缓开了口，声音里饱含深深的疲惫的透彻的冷然：“当我已经知道一切而且为了这件事郁郁寡欢，心里矛盾至极，经过一番心理挣扎，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后，你再来坦白不觉得为时已晚吗？”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责怪的意思，但他说的话针针见血，深深揪紧了心，只听他接着道：“你那个冒牌同学考上了我所在的学校，而且还是我的学妹，她以你的同学自称，表现得主动积极，但毕竟她对你了解得少，接触得多了，我就猜她不是你的同学。”于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方隽稍微动脑子想想，就明白了七八分，李晴华的当场拆穿只不过让他更加肯定而已。

　　深深还以为她已经销声匿迹，没想到潜伏已久，只不过在等待时机罢了。这么有城府又沉得住气兼执著的女人是很可怕的，她似乎对方隽势在必得，深深不得不开始紧张，眼泪在眼底凝聚，滚落着夺眶而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方隽默然，她又自顾自说道，“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去质问你为什么瞒着一切不肯告诉我，因为我是始作俑者，是我自作自受，我活该！”她忍不住哽咽，“我只知道保护自己不受别人伤害，却间接地伤害到了你。但是你可以质问我啊，只要你问，我绝不会隐瞒，为什么要藏在心里让自己难受呢？”

　　“我不说，只是不想给你压力。”他顿了下，“别哭啊，深深，你要明白，我的爸妈还有亲人并不是顽固不化的人，你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在他们面前就可以，我不希望你把自己逼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你说得容易！”她哭道，“看到静静的处境我就对我们的未来一点信心都没有。”

　　“康宜静？”方隽皱眉，她骗他情有可原，但他无法忍受她去找一些牵强的理由搪塞他，“我们之间跟泽阳他们之间的情况完全不同，你不要胡思乱想。”

　　深深哭着大喊：“那你扪心自问，你的家人和亲人对我们之间是乐观其成吗？”

　　方隽一顿：“就算是普通人家也会挑三拣四，我的亲人有点小意见也无可厚非，并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力。你为什么就不明白？”

　　“我明白，我只是不能接受。”她哽咽的口吻夹杂着一丝嘲讽，“因为出身好的人天生就有一种优越感，他们就算不反对我们交往，骨子里也会认为他们的不反对对我而言是一种施舍。我应该跪下来拜谢他们的施恩。”

　　“你……”他冷冷道，“在你眼里，我爸妈就是这样的人？”

　　“也包括你。”方隽冷然的口吻刺激到她，她不顾一切地想证明自己是对的，“就比如你刚才说‘普通人家’，你在自已没有意识到时就已经脱口而出，因为你们有钱人天生的优越感自然而然地把人分为三六九等，而你们是最高一等的。”

　　“原来你一直是这样看我的？”他平静的口吻透出心灰意冷的决然，“那你在欺骗我欺骗我爸时就已经预见到了康宜静现在的处境了吗？你这么有先见之明吗？那你告诉我，我们什么时候分手？”

　　深深呼吸一窒，心口痛得说不出话来，干涩的眼眶顷刻聚满泪水，扑簌簌落下，她多想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他是在赌气，但是他从来不会跟她赌气，他下决定往往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心灰意冷，她则是心如死灰，她按着胸口，只想把这绝望的心痛百倍千倍加诸于他的身上，于是她流着泪轻轻笑道：“那我告诉你，我们现在就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