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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十八(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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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孔令书接过邵嘉桐递来的信封,问道。
“自己看好吗,”邵嘉桐叹了口气,“为什么人人都喜欢问问题,而不愿意自己去解开答案呢。”
孔令书挑了挑眉,拆开信封,然后大叫起来:
“项峰的新书派对?!”
“嗯,”邵嘉桐掏了掏耳朵,“这个礼拜天晚上,你有空就来吧。”
“谢谢!”孔令书的样子像是中了五百万的大奖似的。
“不过要两个人来。”她转身走开之前补充了一句。
“嗯?”孔令书错愕,“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这么策划的,”邵嘉桐耸肩,“因为项峰的新书叫《双瞳》,为了配合这个主题,我们要求来宾是双人出席,而且两个人的服装必须有所呼应,并且必须是文学作品里面的人物。你最好仔细看看下面那行小字,那里面对派对主题和着装有很明确的规定。”
“这些规定是谁想出来的?”书店老板瞪大眼睛。
“……董耘。”她撇嘴。当初她其实只是想给这位老板一点事情做,没想到这家伙对于策划派对如此热衷。
“真是太有创意了!我相信项峰也会很喜欢他的点子。”说完,书店老板很认真地走到一边仔细阅读去了。
“……”邵嘉桐看着老友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手机响起,她甩了甩头,决定不再去忧心孔令书的事。
“是我。”詹逸文的开场白总是很直接。
“啊……你好。”她好像常常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你这个礼拜五下午有空吗?”
“今天礼拜几?”
听到她的不答反问,詹逸文不禁笑起来:“礼拜三。”
“哦……”邵嘉桐在脑海里过滤了一下,说,“应该有吧,不过能不能请你先说是什么事?”
“我的画展开幕。”
“……”她愣了愣,才道,“恭喜你。”
“谢谢,我是想问你有没有空来看看。”
“在哪里?”
“就在你们公司附近。”
“那好吧,”她答应下来,“不过我可能只能呆一会儿。”
“我会把请柬寄到你办公室的。”
“好。”
“再见。”
“再见。”
挂上电话,邵嘉桐看着手机,发现自己每次跟詹逸文通电话都很像在谈公事,事情说完了就立刻挂线。
董耘牵着狗走进书店,看到邵嘉桐,立刻伸手打了个招呼:“嘿!我正要找你。”
“?”
“关于项峰的新书派对,”董耘说,“我今天想到了几个新的点子想跟你讨论一下。”
“呃……”邵嘉桐眨了眨眼睛,“我现在有点忙。”
董耘皱起眉,困惑地看着她:“忙什么?”
邵嘉桐眼珠转了一圈,说:“我要去厕所。”
董耘一把拉住她,把她拽到墙角的木桌旁,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叠纸,放在她面前:
“关于这次我们两个出席派对的角色扮演方面,我选了几个方案,想跟你商量一下。”
邵嘉桐自知逃不过这一劫,只得耐下性子忍住气,点了点头:“你说吧。”
董耘满意地摆了摆食指,意思是“这次绝对有惊喜给你”,可是邵嘉桐却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第一个方案,”出版公司老板拿起一张纸,上面有一张电影海报,“蝙蝠侠与罗宾。”
“……”邵嘉桐看着画面上那两团黑漆漆的轮廓,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第二个方案,”他又拿了一张纸,“福尔摩斯与华生。”
“……”
见她一直没吭声,董耘眯了眯眼睛,决定拿出杀手锏:“这个你一定喜欢!”
“?”
“怪医秦博士跟皮诺可。”
邵嘉桐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决定还是早点回家睡觉去:“我觉得……”
“?”
“你还是带狗去吧,给它买一套风衣,立刻变华生。”说完,她拎起背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怎么了,”董耘在背后叫屈,“至少皮诺可是个女的啊!”
看着邵嘉桐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董耘着实有点气闷,要知道这可是他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一转身,他却发现孔令书在不远处拿着请柬,看了看他,然后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你……”董耘愕然地指着他,“你想偷我的点子是不是?”
孔令书神色一凛,转身往地下室逃去。董耘怒吼一声,恼羞成怒地追了上去:
“混蛋!”
收银台后面的老严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飞快地按着手中的计算器。
周五一早,董耘闯进邵嘉桐的办公室,想再跟她讨论角色扮演的事,却在看到她的一瞬,愣住了:
“你今天要去干什么?”
邵嘉桐虽然略有一点心虚,但还是假装淡定地拿起桌上的咖啡杯,说:“干什么,上班喽。还能干什么?”
董耘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可你穿得就像是要去……相亲。”
邵嘉桐差点把刚喝进去的咖啡喷出来:“你胡说什么……”
可是董耘似乎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他比女人还敏感。
“邵嘉桐,”他忽然说,“你最近好像不太对劲。”
她实在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于是抬手看了看表,猛地站起身,拿起桌上的一叠文件:“我要去开会了。”
说完,她捧着文件,绕开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却冷不防被他一把拽了回来。
“我们得谈谈。”他的脸忽然离得很近,五官也放大好多倍。
“……”她吓得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她,说:“等你有空的时候。”
邵嘉桐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顺便顺了口气,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出去。
这天下午两点,邵嘉桐带着请柬准时出现在了美术馆一楼的大堂里。这是一个很小型的画展,展出区域只有一楼的某一个展厅,不过鉴于詹逸文的名气,来采访和参加开幕的人还不少。
邵嘉桐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她等下三点半确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要开,所以顶多在这里呆一个小时,但是看着眼前这群乱哄哄的人,她很怀疑是不是能跟詹逸文碰上头。有几个她觉得眼熟的面孔正在签到台后面的白色帷幕前接受媒体的采访,可是却惟独不见画展主人的影子,她环顾四周,一筹莫展。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别出声,跟我来。”
邵嘉桐着实被吓了一跳,不过在反应过来这是詹逸文的声音之前,她就被拉走了。
她跟着他左躲右闪,来到二楼的一间房间,等詹逸文关上门,松了口气拼命扯领带的时候,邵嘉桐才发现这里是一间储物室。她四周打量了一下,又抬起头来看着他。他今天竟然把头发扎了起来,她以前只是知道他头发不短,但没想到竟然还能扎起来。不过他今天的这副打扮,倒比之前像艺术家。
“我真不应该答应他们来出席什么开幕式。”詹逸文一脸无奈。
“?”她还是一脸没回过神来的茫然。
“像我这种有自闭症的人就应该呆在家里,看看电视转播。”他终于把领带从脖子上扯下来,随便团了团,塞在西装外套的口袋里。
邵嘉桐不由地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你要是有自闭症的话,大概于任之就该是神经病了。”
“他真是的神经病,”詹逸文说,“他有植物神经紊乱症。”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看到这样的她,詹逸文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她愈加愕然。
詹逸文笑了一会儿,才说:“他最近太累了,才会发病。没事的,医生已经给他开了药,据说休息一阵子就会好。”
“……”她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外面有人在喊詹逸文的名字,似乎是工作人员正在找他。声音越来越近,两人怔了一秒钟,连忙开始找地方躲。
邵嘉桐在柜子后面找到一个空档,对詹逸文比了个手势。他快步走过来,却因为太匆忙不小心踢到了脚下的铁皮水桶,不禁痛得龇牙咧嘴。邵嘉桐眼见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梁莽一把拉过他,终于在储物间的门被打开的一瞬,隐入了柜子后面的死角。
她的背脊已经顶在墙上,詹逸文面对着她,两具身体紧紧地靠在一起,当中几乎没有一丝缝隙。他整张脸都是皱在一起,大概因为踢到铁皮很痛,但是又不能发出声音来,所以表情很滑稽……她紧紧地抿着嘴,不敢再看他,因为她怕自己要笑出声来。她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混合着汗水的味道,还有一点点,古龙水加香蕉水的味道。
来人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了一会儿,似乎没有收获,便关上了门。
随着一声松口的叹息,一股气息从她头顶传来,喷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今天她特地扎了一个清爽的马尾来配身上这套优雅的连身裙,此时却有点……触目惊心。但她还是忍不住笑起来,因为他脸上那种龇牙咧嘴的表情还是让人觉得很滑稽。他垂下眼睛,看到她笑,也忍不住笑了。只不过那笑里面还带着一些尴尬。
储物间唯一的窗前覆着半截百叶窗,所以光线有点暗,两人还是靠在墙上,一动不动,这让邵嘉桐开始变得忐忑。整个房间很安静,唯一的那扇门阻挡了外面的喧嚣。她慢慢敛起笑容,詹逸文也一样。她耳边萦绕着的,是她和他的两道浅浅的呼吸声,以及……她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她不禁在心底苦笑道:邵嘉桐,你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现在也不是在演拙劣的偶像剧,你到底在忐忑个什么劲啊……
“嗯……”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总之她已经有点乱了,但她还是鼓起勇气轻咳了一下,说,“人走了。”
詹逸文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知道。”
“那你可以……”她一直没敢抬头看他。
“……哦。”又过了一会儿,詹逸文才放开她,后退了两步。
邵嘉桐又轻咳了几声,走了几步来到门边,让自己镇定下来之后,才又开口:“嗯……你打算一直躲在这里吗?”
“……不知道。”詹逸文的回答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然后抬腕看了看表,尽管其实她根本没看清楚到底是几点几分:“我等下要赶回去开会,所以可能要先走。”
“……哦。”
说这些话的时候,或者说自从刚才被推到墙上之后,邵嘉桐一直就没有再看詹逸文一眼。此时她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飞速地闪过几个念头,最后,她终于抬起头看向他,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那……”她觉得自己还算落落大方,“我先走了?”
詹逸文一言不发,背对着窗户,所以整张脸都笼罩在昏暗中,让人看不太清他脸上的表情。邵嘉桐见他不说话,只得苦笑一下,说:“再见。”
说完,她转过身,伸手想去扭门把手。
“邵嘉桐……”詹逸文却忽然叫住她。
“?”她没有转身,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你是不是生气了……”他的口吻,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男孩。
如果现在她面前有一面镜子的话,恐怕她自己也很难说清楚自己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可是一定很复杂,一如她此时的心情。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邵嘉桐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这天晚上,当邵嘉桐下班后开车来到孔令书的书店时,发现董耘也在,当然,免不了的还有那些永远都在的老面孔。
“老严,”书店老板说,“我礼拜天晚上可以特准你放三个小时的假,跟我一起去参加项峰的新书发售派对。”
“但是这周末快到月底了,”老严一脸严肃地说,“我必须要留在店里做账。”
孔令书想了想,转而看向小玲:“那么小玲,这件好事就留给你了。”
“但礼拜天有一批新书到,”小玲也是前所未有的一脸严肃,“我必须要留在店里清点和排放啊。”
孔令书抬了抬眉毛,像是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于是转向齐树。然而他还没开口,齐树就一本正经地抢白道:
“老板,你忘了么,我礼拜天要去一个剧组试镜,要是成功的话,我很有可能就要开始全新的电影之路了。今后影坛上就会又多了一颗前途无量的新星……”
孔令书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徐康桥从后门踱着步子走进来,说:“怎么样,孔令书,今天你打算叫我干什么活?”
书店老板立刻眯起双眼,咬牙切齿道:“干活?你怎么不看看现在都已经几点了!”
说到最后,他简直是用吼的。
徐康桥皮厚地掏了掏耳朵:“那你想好后再告诉我吧,我在楼上书吧。”
说完,她转身往二楼走去。
“等等!”孔令书叫住她。
“?”徐康桥转身。
孔令书叹了口气,似乎十分不情愿地说:“礼拜天晚上,你跟我去参加项峰的新书发售派对。”
“真的?!”徐康桥的反应常常跟其他人截然不同。
孔令书尽管对她这个人不太满意,但是对她的反应似乎还是很满意的。他双手抱胸,挑了挑眉:“但是去参加这个派对的人必须扮成文学作品里的人物,而且每两个人一组,必须相互呼应。”
徐康桥耸肩:“那有什么问题?”
至此,书店老板终于收起了他一直板着的脸,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然后欢天喜地地去地下室设计他的派对角色去了。
徐康桥本想继续往二楼走,可是她忽然发现所有人都用一种充满怜悯的目光看着她。
“?”她皱起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
然而众人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转过身,作鸟兽散了……
回去的时候邵嘉桐又是照例先送董耘。
“你下午去了哪里?”一上车,董耘就问,“我去你办公室找你,秘书说你不在。”
邵嘉桐瞥了他一眼,说:“看来我俩真的适合扮成福尔摩斯和华生。”
“?”他似乎还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你最近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的举动?”她终于忍不住问。
董耘有点意外,不过还是实话实说:“我觉得你有点……奇怪。”
“什么奇怪?”她启动车子,驶上了铺满了落叶的秋日街头。
“你好像,”他一手支着头,看着她,在想合适的词语,“变得有点不太像你。”
“比如说?”她挑眉。
“嗯……”他看向窗外霓虹都市,“你好像变得有点冲动,但是好像也更……果敢。”
邵嘉桐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也许董耘说得对,她的确变了。对于那些她无法回答的问题,她终于,不再勉强自己去答,而是学会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