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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   阿布似有意替我了了那个心愿,还欲同我喋喋不休下去。
      我漠然地打断他,道:“你不要以为我有意替你行冠礼是为了你,就像你说的这是贵族才配有的形式。我不过是一己私欲而已,你根本不必劳心劳力地为了回报我去想那么多替我遂愿的法子。”
      话可以说的尖刻,但比起答应了,而后又做不到了好。
      那还不如我自己毁了这零星的希望,继续麻木不仁地生活下去。
      怪不得,后来人会对我说,哀莫大于心死。

      回到府上的时候,我还是阴着一张脸,没有半点喜庆。记得家父就曾说过,我生的棱角分明,这是一张略刚硬的脸,因此他甚至在宋默如去桥水镇之后还请了测字先生来替我卜筮未来。
      直到最末,我也不清楚测字先生究竟替我算出了什么卦数,他同家父说了大半个时辰,但我对其内容却是一无所知。
      后来,还是家父转述给我听的,他说“长命百岁乃真正行之大事,如独为小节,必死无疑”。这与人滔滔不绝的谈论,给卖与我听了一句让我似懂非懂的关子。
      我朝他卖弄地笑笑,“不懂,则不必遵循。”

      “少爷!”阿虫似有几日不曾见到我了,他此时分外激动。
      我冷眼打量着他,问道:“兴冲冲的,有好事近了?”
      他的激动与我想象中的不一样,阿虫惊慌地低声道:“宋大人差人送了张请帖过来,我给您放在屋里了。”
      “哪个宋大人?宋默如不成?”
      阿虫又鬼鬼祟祟地道了一声:“就是他。”
      “少爷,你不回去看看?”阿虫见我并非朝回屋的方向走去,不解地问道。
      冬日里说话,一口一阵白雾,我甫张口就迷了视线,“再说吧,我和他不熟。”

      年关注定家家户户团圆,家父也推了不少酒席,顾念着要与家人共桌用食。他今日早早地就下朝回府,与娘亲一同再清点一回过年的大小事物。
      “这几日都不曾见到你,又去哪儿耍性子了?”家父体贴地扶着娘亲走来。娘亲在生我的时候落下了毛病,阴湿的天气总会犯些腰疼头风。
      我起身行礼,恭敬地回道:“这几日都在自己屋里呆着,未曾出去过,只是今儿个午时的时候让阿布陪我去了趟花鸟市场。”
      “你年岁不小了,理应不当束缚在家里。倘若下年想要出门游历你便去,无需顾忌我同你娘亲,这总比耗在这京城终老等死的强,当年的测字先生也是如此告诫的,要你勿要只看眼前是非。”
      近来,家父待我多话了不少。语重心长,苦口婆心,每句话似乎都期望着我能一世无忧下去。如果这是我个人的错觉,我也宁愿偏信下去。
      家父咽下一口饭食,道:“宋默如送来的请帖你可有看过了?”
      我险些噎住喉咙,拊膺徐徐而道:“还不曾呢,阿虫放在我屋里头了。爹爹他也有邀你了?”
      “你不是官场上的人,据我打听下来,也只有我们府上还请了你这直系一族的,别的都是独身前去,不带家眷。”家父面色凝重,话有千金重。他想了想,又道:“我知道你从前对宋默如那点的心思,只不过往事已矣,于你当如浮云一般。据我所知,方家不成气候的儿子方景随宋默如一同去的桥水镇。”
      方景?我搜肠刮肚才回想起这个人来。
      那时宋默如调职去桥水镇没多久,这厮就来相府寻衅。原来白白叫我挨了他一拳不算,他还脑子糊涂地追着宋默如去了那种穷酸地方。
      我登时心里不大痛快,淡淡回复道:“孩儿明白,爹爹放心。”
      不过家父说得不错,宋默如这份延邀,来者不善,虽不至于是波涛汹涌的鸿门宴,但也必定藏龙卧虎。
      我又补了一句,想让家父宽心,“我自当小心谨慎,爹爹那日不必多分心在我身上。”
      “赴宴的礼数不要忘了,免得落人口实。”
      “孩儿谨记。”
      晚膳过后,阿布跟在我身后服侍我回房歇息。
      “明日你起得早些,去秦淮艺那里让最好的绣娘做一件紫貂裘衣,务必要在两日之内赶出来。告诉他们,钱我是不亏待的。”
      阿布唯唯诺诺地点头道是。

      三日之后的酒席,如约而至。
      家父千叮万嘱要我穿的素色些,万不可夺人风头。
      宋默如重回京师效力,圣上新赐了一处府宅,比原先的宋府要气派宽敞多了。不少官员以小见大,纷纷揣测圣意,认为圣上必是要重用他,不计前嫌。
      因此,待我和家父提前一刻到宋府的时候,已是人满为患,朝中官员无论官职卑盛,几乎是全部到场,挤了满堂。
      晚宴定好了酉初一刻便开始的,我随家父坐在厅堂中。时辰已到,不见宋默如这东道主,却只看到利欲熏心的各色官员。
      “宋某多谢各位赏光,败了在座除夕团圆的兴致,宋某惭愧得很。”宋默如疾徐有致地从偏厅走来,声音泠泠,煞是好听,前几天的病态一扫而光,京城果真是养人的地方。
      他眼神有意无意地拂过我一处,我亦举杯前倾,似笑非笑着回应。
      “既然宋大人都这么说了,不如罚酒三杯。”
      底下一位官员撺掇起来,很快几个好事的就随同起来一起叫喊。
      我扬眉望着宋默如,想看看这磨盘两圆的高手如何周旋其中。
      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细腻绵长地道:“宋某理当受罚,不过皇上尚且未到,各位操之过急了些。”
      台下一阵惊呼,连一旁一直不动声色的家父都不禁颤了一颤。这些官员只料的是寻常宴请而已,各个大显神通,寻四海之宝,要求得这日后皇帝跟前红人的一顾,但如今圣上来了,也只能适得其反。
      我握着酒杯,低头轻笑一声,“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了。”
      “皇上来了,你可千万不要毕露锋芒了,求个安生饭就好了。”家父又提点起来。
      “是谁说朕还没来的?宋卿可要再罚酒三杯。”
      圣上仅带了几位公公前来,他一身湖绿宽袖长衫,又加了件祥云牙色褂子,低调而华贵,傲然之气不泯。
      宋默如亟亟出去迎驾,伴在圣上左右,突梯而道:“微臣有失远迎,当罚当罚。”
      “众卿家平身,既然如家宴,那便不必拘礼了。”圣上坐上主座,嘴角带笑。他一一凝视在座的官员,到我一处时,他似吃惊低呼一声,可我看得出来他眼神中显然是意料之中,“余晖,你也来了?”
      “草民参见皇上。”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知情,我与他此时不过是做戏给他人看罢了。
      圣上举杯说笑道:“方才才说过是家宴,同为家人岂有见外的道理,你也应罚,与宋卿一同喝下六杯,杯杯不许偷工减料。”
      家父在桌下捏了捏我的手,我明白他的意思。这不过是开席,多少刀剑竟无形地朝我刺来。
      我托着酒杯起身,与对面的宋默如遥遥碰杯,道:“既然皇上都开口了,草民不得不从,宋大人请吧。”
      我进来酒量见长,六杯下肚毫无知觉,宋默如反倒一直紧紧地盯着我不放,忐忑不安。
      “既然余公子都已经先饮了,不如就由你开始向宋大人道贺吧。”不知是哪位,见圣上对我咬牙不放,也硬是要掺和一脚。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我颔首而道,示意阿布抬上我为宋默如宋大人备的大礼。
      “这是在下命人连夜赶制的,一件紫貂裘衣。”我走到宋默如身侧,在杯中倒满酒水,道:“在下祝宋默如日后在官场上左右逢源,八面玲珑。”
      宋默如脸色明显一僵,杯中酒都倾出不少,不过他一掩而过,“承蒙余公子吉言了。”
      我与朝中那班人马关系处的紧张,不少人都恨不得踩几脚,加之圣上都拿我开涮,他们便愈发得意。我方说完了这句,就又有人寻衅道:“余公子莫不是读书太少,连褒词贬义的都分不清楚了?”
      “怪不得上次去赵府提亲也是一败涂地,如此文韬赵大人又岂会看得上眼。”
      这位搭腔的官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他儿子本要娶亲,过门媳妇家里家道中落,才勉强应了这门亲事。可那小姐偏偏看上了我,不愿嫁给他们家里生的歪瓜裂枣又举止孟浪的儿子,便投河自尽了。从此,这位大臣与我便结下了梁子。
      如此大好机会,他怎会不落井下石。
      忽而,大厅之中一声投箸脆响,正是圣上。
      “并非是老夫看不上眼,老夫就认为余晖当是乘龙快婿,不过小女早有心系蔡将军,强求不得。”赵大人替我开脱道。
      一时缄默的各路官员,才重又七嘴八舌开来。
      圣上的忽晴忽雨,不仅他们,连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才那情况,我不便出面帮你,否则只会让你深陷泥潭。”家父替我夹了一道我爱吃的小菜,低低地道。
      我笑着向他敬酒,道:“无事,我应付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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