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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


  •   “晖少爷。”阿布提醒了一句。
      我这意识到自己伫足许久了,那绯衣已经离我愈发的近了。
      “走吧。”我淡淡地说了一句。大雪纷飞,落在我眼前,糊住了眼,以致我都看不清路了。
      阿布是头次来到皇城,他转悠着身子东望望西瞧瞧,就连珠翠宫婢的穿戴他都好奇得很。他忽的问道:“晖少爷,前头的官员你可认得?真是仙人一般啊。”
      脊背不由地一凛,我步子又滞了一滞,连凶他都显得有些牵强附会:“少关心和你不搭界的人和事,平时见你做事倒没这么勤快了。”
      我觉得自己就是被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作恶多端的人,只期盼着身子缩的小小的,周围走过的人都能看不见我的动静。
      我等了三年的人,终于出现在我面前,我的第一反应竟是能避则避,连他的近颜都不敢瞧上一眼。
      宋默如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扯扯嘴角笑了。第一次眼泪顺理成章地掉了下来,我匆匆用袖子揩去,生怕被后头的阿布看见。我得偿所愿,这是喜极而泣。
      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我安慰着自己,不是人无情,只是日子不合适罢了,如此萧索,是配不上重逢团聚。
      “余晖。”
      那是与梦境里无二致的声音,一样的。我讷在原地,忘了回答。
      还是阿布提醒的我,“晖少爷,那位好看的官人在叫你。”
      我几乎是抖着身子在正正衣襟,仓猝地不知如何是好,最终我仍是背对着他,向阿布吩咐道:“你去前头的青松那儿等着我。”
      给宋默如领路的小太监也已原路折返,这十几二十步之内,仅仅只有我和他两人。
      “余晖,三年不见了,你连面都不肯给我露一下?”宋默如的声音轻悄悄的,他脚踩着松雪,一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宋大人怎么从桥水镇回来了?也不早些派人去相府通传一声,余晖也好摆桌筵席替大人接风洗尘。”我背过身去与他对视,再开口又是一番生分的套话。
      王匡曾和我说起过,宋默如在桥水镇的日子并不好过。我克制自己的视线不在他身上转悠,却还是发觉他原先肤白的一张俊脸,由得没有油水滋养,都蜡黄了不少,整个人都是恹恹之貌。
      我的心头不禁一紧。
      宋默如听了我的一席话强颜欢笑起来,他似想要碰碰我,却又硬生生收回了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顿了顿,再道:“我知道我说这样的话很下作,可我还是想说。余晖,我还不想同你断了。”
      大雪没有停的走势,宋默如穿的比我还要少些,想必在外的几年,他的吃穿用度也是能省则省,竟落得连像样的冬衣都没有。我猛然记起王匡也曾提及,宋默如刚到桥水镇便落下了一身毛病,如今大雪纷飞,他岂不是更加难熬。
      “你、你染上的痹症可还好些了?”我见他不停用手去捶捶膝盖骨一处,终是问了出来。
      “放心,还死不了。”
      我心下一宽,偷偷松了一口气,嘴上仍犟着道:“我大仇未报,你怎么能死。”
      宋默如蓦地抬头,此番他是如何笑都再摆不出那张倾国倾城貌了。
      余晖,当年对不住了。他如是说道。
      宋默如顾盼四周,自嘲道:“我承认我是为了一己之私,搅乱了你好好的人生。若是让我重新来过,若是让我重新来过……”
      “就算能重头再来,只怕结局也还是不变的。”我冷冷瞥了他一眼,道:“宋大人,是祸躲不过,我余晖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害怕痴心错付。”
      宋默如一个踉跄,步子不稳。我有意去扶,却被他一掌推开。
      “是宋某唐突了,竟还有脸面和余公子提当年之事,我可是始作俑者啊。”
      看他欲泣的模样,我觉得呼吸都被扼住了。我更是因此大力地呼吸着,反问他道:“别的我都不想问了,我只想知道你既然已经准备拿我当步步高升的棋子了,怎么又想着要救回我这条贱命了?”
      “你错了,余晖。”宋默如脸上的冷汗直直地挂下来,他嗤了一声道:“我不是想要救回你,我只是想要保全自己。余相他势力之大,是宋某怎么也企及不上的。他虽不待你算不上好,可若是膝下唯一一子被我害得丧命,我怕是自身难保。”
      我曾为这个事情想过无数理由,譬如宋默如他还不忍让我替他赴死,譬如他对我的是真情。终究,这个我最不能接受的理由才是他真正的原因。
      我按住心口,那一块疼得很,“宋默如,连跟在我左右的下人都知道你不是好人,你以为我跟你好是图什么?”
      对面那人身上已经落了不少雪了,看不出什么模样来了。我重又转回身去,一字一句道:“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除了你这个人,旁的我都不记得了。”
      身后的人没有再追来,我也朝着回府的方向的走着,我与宋默如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一场呼啸北风夹杂着暴雪,就能将我们打回原形。
      早知今日,悔不当初。我绝不会怪他,谁让我捧着真心去给人糟蹋。

      “走吧。”
      阿布一直在原地蹦跳不止,可我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我一如傀儡般走着,似被剥皮拆骨,浑身提不起劲来。阿布一把拉住我,他如此僭越,我也生不起气来。
      “晖少爷,擦擦吧。”他从兜里掏出来一块手帕,正是我才丢了的一块,雕花楼里的泠芝送的。他道:“我都洗干净了,擦擦吧。”
      我摸了摸脸,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我惦记了三年的人,终是在没有希望的等待中等来了,然后被我亲手断送了。
      那是我第一次抱住阿布,在我痛哭流涕的时候。阿布回应着轻拍我的后背,他的怀抱很温暖,将我彻骨的冰凉驱逐出境,这像极了小时候娘亲的怀抱。
      阿布懂得分寸,他不会像阿虫那样刨根问底,他似是天生知道我需要什么,所以他说:“晖少爷莫哭,再大的困难有阿布陪着呢。”
      阿布这句话一直记在我心头,即便多年后他不在了,我也仍是记得清楚。
      因为,我天真的以为,每个对我许过承诺的人都能恪尽职守。
      可是连我自己都是个不守诚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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