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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身世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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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源觉得很困惑。
一夜没睡,正勉强睁着惺忪睡眼换下夜行衣时,大白天的一张信笺飘进驿馆里,信上只有七个字和一个符号,却让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随行五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当中,却竟没有一个人看见信笺是从什么地方来、从何人手中来、是什么时候来的。
三更天,城外破旧别院。江源上气不接下气的赶到,只见一人背对着自己而立,看不见面容,只看得见那一身白衣如雪。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不等他开口,那人好像听见了他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般,缓缓回过身来,朝他微微一笑。
“是你!”江源的嘴巴几乎要合不上来。那却不是那高踞东秦丞相之位的黄毛小子是谁!“三更天,城外十里。还有那个——那个——”
黄毛小子淡淡微笑。“雁回怎么知道你拿着长命锁半夜三更招摇过市?”
江源只想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嘴巴张得大大的。“你跟踪我!”
昨夜他一直有着不祥的预感,三番四次兜着圈儿,确认了没有人跟踪才小心翼翼的开始寻人。可是这个看下去风一吹便会随风而倒的黄毛小子——怎么会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跟踪他的人?
让他的嘴巴合不上来的是那个小子从怀中掏出的物事。
那正是一个紫晶长命锁。江源情不自禁的摸了摸怀中。
看见他这下意识的动作,雁回一脸狐狸般狡猾得完美的笑容。“江将军不如把你的长命锁也拿出来吧。”
江源不可置信的盯住她手中的长命锁,又不可置信的盯住自己手上那个同出一辙的紫晶长命锁。“怎么……怎么会这样?”
雁回微笑。“依江将军之意,怎么会这样?”
江源的脸色已变得非常难看。“雁相这长命锁是从何人手中得来的?”
雁回秀眉一挑:“莫非江将军以为这长命锁是雁回偷来的、抢来的,却不能是雁回本来便拥有的?”
“不可能!”三个硬绷绷的字条件反射般冲口而出,江源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脸上浮起了尴尬之色,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
“为什么不可能?”雁回轻笑,缓缓走上观兰台,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就因为江将军你拥有一个紫晶长命锁,我雁回就不能拥有么?”
江源紧抿嘴唇,不发一言,死死盯着她的脸庞。
“还是因为,在江将军心目中,这个紫晶长命锁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女人?”
江源依旧不语,微微变色的脸却已证实了她心中所想。
江源要寻找的,从来不是她的奶娘。
要是他要寻找的是奶娘,只凭那幅画像便已足够,可是他偏要寻找那个紫晶长命锁的主人。可见他要找的并不是奶娘,奶娘的画像不过是用来锁定紫晶长命锁的主人的位置。
可见,江源一直认为他要找的人,是和奶娘住在一起的人。
而江源要找的人,只能有一个可能性。
--江源要找的人是她。
不是雁回,也不是莫离,是那个没有名没有姓,奶娘称作小姐,邻里称作丫头的女孩。
记得小时候她问过奶娘自己叫什么名字。
奶娘说:“令尊令堂来不及给小姐取名。”
她扁了扁嘴:“不要叫我小姐了,奶娘给我取个名字吧。”
奶娘的脸色却忽然大变,“小姐以后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会折腾老奴的。”
她从来没有名字,奶娘坚持着唤她小姐,可是她知道小姐都是住在高墙大院里的高门贵女,哪里会是一个住在胡同里,穿百家衣喝柚子酒长大的丫头?
奶娘……因为奶娘的死,她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感情陷阱。因为奶娘的死,此刻的一切为什么已经没有人可以来为她解答。
雁回微微嘲弄的一笑。“江将军名为出使,实却是来我秦私下寻人吧?”
江源脸色涨红,几乎便要忍不住开口辩驳。
看见他的窘样,雁回忽然觉得心中一乐,脸上笑得越发的灿然。“江将军不是私下寻人,难不成还是为了荆南来寻人?”
江源咬了咬唇。这一下小动作看在雁回眼里,却恍如一记棒槌敲在心上。
难不成……她随口说说的还真的一语成谶了?
压下心里的疑惑和隐隐猜到答案的恐惧,雁回缓缓走下观兰台,直直的走到江源跟前,近得鼻子也快要碰到了江源的鼻子。
“江将军可知,过了今夜,将军便不能在东秦立足?”雁回轻轻一笑,炽热的气息呼在他的脖颈之间,他却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冷得一直镇定的他也不禁颤抖了一下。“秦帝已经知道今夜你我相会,荆南使节勾结秦臣意味着什么,恐怕秦帝未必会置之不理罢!”
“雁相是在威胁源么?”江源眼眸一眯,“可是,秦帝要真知道今夜之事,恐怕要先追究的是他那勾结荆南的好丞相吧!”
“两国邦交,不斩来使,雁回怎敢坏了规矩。”雁回挑逗的轻轻呼了一口气,微微笑道:“秦帝陛下用我之时早已知道雁回不是什么忠良,陛下要的不过是一件平衡朝中势力的工具,雁回是不是忠臣良子又与他何干?”
江源没有想到她的回答竟是如此大胆直接,一时语塞,一脸惊异的盯着她悠然自得的笑靥。
“江将军,怎么样?”雁回后退三步,走上台阶,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依旧举棋不定的荆南将领。“眼下形势只对江将军不利,对雁回却没有任何失利。”
江源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在不知不觉间已被几乎磨灭殆尽,此刻眼前少年丞相一针见血的点破,更如一记棒槌,直接敲碎了他强作的倔强。
“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了罢。”江源双手一摊,脸如死灰。
看着江源的面容,雁回满意的笑了。
“我想知道什么呢……嗯,我想知道……”说到这里,雁回笑脸一沉,稚嫩的面孔忽然变得阴晴不定。“是谁让你来荆南寻人的?”
江源紧紧闭着嘴唇,仿佛挣扎了很久,终于放弃了犹豫。“是我国君上。”
雁回没有急着问下去,轻轻哼起了歌儿,在江源紧绷着的神经慢慢的放松下来时,忽然轻柔的问:“江将军要找的,可是一个拥有紫晶长命锁的女子?”
江源放松下来的神经又蓦然绷紧。“请雁相告知那个把紫晶长命锁交给雁相的人的下落,源……源感激不尽……”
雁回只是挑眉一笑。“江将军怎么知道我是从一个女子手中得到长命锁的,又怎么知道这个女子便是你要寻的女子?”
“这……”江源竟一时语塞,只是漠然道:“请雁相赐告!”
雁回却忽然变了脸,厉声道:“名为出使我秦,实质夜半三更偷偷摸摸的在邺城寻人已是不该,江将军还想把一个秦人带回荆南不成?”
江源眼眸一眯:“雁相怎能妄断源是要把人带回荆南?”
“要只是找一个人,说几句话,贵国皇帝又何须你亲自出手?”雁回冷笑,“雁回是不是妄断,江将军心里要比雁回清楚。”
江源一时无语。雁回这次没有以退为进,反是步步进逼,沉声问:“雁回倒想知道,江将军的紫晶长命锁到底从何而来?”
江源的嘴唇动了一下,仿佛在努力鼓起勇气说出一个字,却终是欲言又止。
雁回只觉心好像被突然揪住了一般。
“是景德继后么?”
江源颀长壮实的身子微乎其微的颤抖了一下。
“江将军……”她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请问令堂娘家姓……”
江源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还未从那四个禁忌的字的恐惧中回过神来,有些愕然。“家母姓赵。”
雁回的心随着江源的身子大大的震了一下,直往下沉。
她早该想到的……也许她是想到了,可是她没有勇气承认自己想得到。
景德继后……那个造就她八年不幸的名字,造就的不幸原来不止八年。
奶娘说,你不应为奴,不能为婢。风静息说,你本不应为奴,不能为婢,更不该屈居人臣。
熙宁帝把她当成景德继后,肆意蹂躏,发泄不伦之爱和杀女之恨。
云景说,景德继后在熙宁元年产下一女,因怕自己和熙宁帝的不伦关系曝光,遂将此女扼杀,自此景德继后和熙宁帝的关系彻底破裂。
风静息暗示,莫离被被刚登大宝的徐然毒杀并非只是纯粹的鸟尽弓藏或负心薄幸这么简单--他有更深更远的考虑。
她却一直没有相信自己已经想到了答案,白白蹉跎了这许多岁月。
奶娘知道,风静息知道,徐然……也许都知道。只有熙宁帝不知道。
她却直到现在才有勇气承认自己知道奶娘那句话的意思。
也许她的勇气应该来得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