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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风云起 ...

  •   丞相“负伤在身”却“勤勉不休”,翌日便“一拐一拐”的进了皇城,回到了文渊阁上岗。

      檀木办公桌上的奏折已是堆积如山,坐在桌后时看着一栋栋的奏折像屏风一般挡在前面,彻底的挡住了视线。

      冯保走进殿里,中规中矩的作揖:“奉陛下口谕:丞相劳碌,为免程序繁复,所有奏章政令在丞相票拟后便由小的盖上陛下印章,直接送到通政使司发布便可。”

      雁回站了起来,目光刚好越过那道奏折屏风,淡淡道:“陛下如此信任雁回,雁回便不会让陛下失望。”

      徐然……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连门面也不走了,直接一切大权旁落丞相,纵容她培植势力、谋略弄权,他安的是什么心机?

      要说他是真的信任她,就是浣衣局里的七岁小婢也未必相信。他把冯保派来,恐怕便是来监察她的一举一动。

      可惜,他算漏了一样,最为致命的一样……

      冯保朝那座奏折屏风打了一个手势:“这些都是议礼的折子,今儿一早陛下发下口谕从三日一朝改为七日一朝,奏折便狂风骤雨般吹到了文渊阁里。”

      “三日一朝改为七日一朝?”雁回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寒凉的笑意却远远未及眼眸。“他是打算让我坐实弄臣之命,把一切两面不讨好的抛给我,就能让我众叛亲离,也能让我平衡朝中势力,真是一箭双雕的妙计……”

      冯保轻轻道:“陛下已经对你顾忌日深,也恐怕他不久便会发现我们已经站在一线……”

      雁回“呵”的一笑,打断了他:“徐然当年靠的是前朝党争两败俱伤之时乘渔翁之利起家,还不知朝争之于皇帝便如水之于舟,利用得当便能平衡朝中势力,利用不当,水便能覆舟……”

      不待冯保答话,雁回径自翻开最上面的折子,一边看着,一边悠然自得的磨起墨来。

      冯保凑过头去,惊道:“这正是萧意之的奏折!”

      雁回“哦”了一声,微微侧首,似笑非笑的看着冯保:“看来你现在也识得不少字。”

      冯保顿时两颊飞红,一脸尴尬。“这四年来,陛下让我……让我多识字。”

      雁回脸上依旧笑意温润,声音里却忽然抹去了每一丝的暖意,冷冷厉声道:“我要做的,是背叛徐然、颠覆家国、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你还要随着我么?”

      冯保的双目里是纯净如水的清澈,没有一丝杂质,一眼便能看透。她忽然只觉一阵莫名的嫉妒从心底涌上,双手仿佛在叫嚣着把那双纯净的瞳子挖出来。

      冯保不明所以,只是看着她,一字一顿的道:“无论莫离姐背谁叛谁,即便冒天下之大不韪,莫离姐永远是冯保的再生恩人。”

      雁回静静的看着他,半晌,别过了头,一言不发。

      可惜,我早已经不是莫离……

      镇远大将军萧意之奏:西魏之于大秦乃藩属之于天朝,天朝纳小国之宗女,予贵妃之礼便已是对小魏过甚的尊重。

      丞相不冷不暖批:大将军言之成理。

      镇远大将军萧意之奏:兵部左侍郎等等佞臣小人,一味媚胡偏安,连天下之母的中宫之位也要挪来奉承鲜卑人,可耻!

      丞相不冷不暖批:大将军镇守边塞多年,坚守家国,乃大秦大功臣。

      可惜不冷不暖的批文票拟看在萧大将军眼里便成了丞相——或者是陛下——的暗示,奏折越来越多,语气越来越嚣,连走路的摆幅也越来越大。

      弹劾萧意之的奏折便开始如狂风骤雨般飞进文渊阁来。

      雁回放下手中茶盏,微笑着望着一旁的冯保:“宁思,你看,这就是天下人的父母官。”

      冯保看着折子上落款的名字沉思半晌,恍惚有些犹豫的问:“萧意之不是正在势头上么,为何立妃党的人也要参他一本?”

      雁回轻轻一笑,冯保却是心理一阵发毛,看着那双懒懒眯起的眸子,眸光里深沉的恨意让他身躯一震。

      只见丞相莞尔笑着,一脸温润无害:“人爬得越高,便以为自己离天际越来越近,不知自己看到的天越来越窄——萧意之自以为连丞相也不敢得罪自己,便越发得意起来,孰不知官场上都是老人精,连他的党羽也看到他迟早得被人弹劾,不借此机会和他划清界限,明哲保身,更待何时?”

      寥寥数句,直说得冯保哑口无言。

      “这……”良久,冯保才战战兢兢的道:“这些,便是莫离姐从前在尚宫局的权谋手段么?”

      雁回张了张嘴,却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不,这是雁回四年来学会的。”她的声音恍惚有些沙哑。

      从前,她何尝不是像萧意之一般,自以为走进了他的心坎里,自以为自己离执子手、共富贵不远——岂知,共患难难,共富贵更难!

      “爬得越高,越容易摔个粉身碎骨,而凶手,往往是最不可能之人……”她的声音彷佛漫上了一丝若即若离的惆怅。“所以,爬得越高,便要看得越远,看得越低!”

      三日之间,纷纷扰扰的议礼案一扭成了萧意之案。

      “当日,莫离姐果然是一语成谶……”冯保叹了一口气,站在雁回身畔静静磨起了墨来。“立妃党的也和萧意之倒戈了,现在两党竟难得凑在一起,都是在弹劾萧氏。”

      听出了冯保语气里的嘲讽,雁回只是浅浅一笑,一时眸光流转,潋滟而寒凉。

      “天下,没有永远的高处,也没有永远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保身,唯有少说、少听、少动手。”

      冯保一怔。“可是你……”

      雁回一笑。“我?烂命一条,保来作甚?”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冯保低低的声音,五味杂陈,情绪复杂不明:“莫离姐,你的血……很凉,过于寒凉。”

      雁回一怔,纤纤素手轻轻抚上面颊,轻轻一笑。“是啊,我的血,当真很凉。”

      烂命一条,没有见着萧意之,却先被传到了乾清宫。

      沒有早朝的日子,一脸慵懒的皇帝恍惚变得更加慵懒,玄黑常服松松的披在身上,整个人懒懒的靠在椅里,眉眼之间泛着若即若离的笑意。

      雁回笑得温润,微微敛衽:“臣雁回参见陛下。”

      一脸慵懒的皇帝竟是一把跳下龙椅,直走到她面前,双手把她扶起。

      直接的肌肤接触,皇帝似乎还刻意的在她的手臂上捏了一下,望着皇帝一脸的不怀好意,雁回不禁颤抖了一下,飞快的把手抽回。

      皇帝彷佛没有看到她微微绯红的脸颊似的,靠近了一步,状似亲密的凑过脸去,有意无意的往她脸上呼气。

      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徐然忽道:“丞相果然雷厉风行,一夕之间扭转朝局。”

      雁回一怔。她早知徐然并非易与之人,没想到她做的一切、她的动机,早已被他看穿。

      但她也没有打算抵赖。“臣是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罢了。”

      徐然微微一笑:“朕没有看错你。”

      雁回定定的看着他,也只是回以并不真心的微笑:“臣不会负陛下所望。”

      皇帝却忽然一把拉过她的手,力道之大,指尖直掐入肉里,让她眉头一蹙。

      皇帝却飞快的放开了手。“雁相为我大秦尽心尽力,不惜牺牲名誉,朕感激不尽。”

      他的眸里,却哪有一分感激之意?雁回淡然一笑,冷淡的道:“陛下抬举了。”

      皇帝却彷佛对她的冷漠视而不见,负手往东暖阁走去:“朕在这乾清宫闷得慌,雁相可愿陪朕下一局棋?”

      雁回冷然嘿笑:“陛下也真悠闲,七日一朝,倒让文渊阁堆了屏风似的奏折山。”

      听见她滑稽的形容,皇帝的嘴角不禁漫上了一丝欢快的笑意。“丞相不是打算拒绝朕的邀请吧?”

      雁回看见那抹孩童般的笑意,冲口便道:“那臣恭敬不如从命。”

      皇帝僵硬的笑脸软下了一些。

      东暖阁里的棋盘已然铺好,且更下了半盘。

      雁回看着面前已铺了半块棋盘的黑子白子,笑道:“陛下也真是闷得慌了,竟自己与自己对弈起来?”

      “雁相果然聪明,”皇帝徐徐坐下,哈哈一笑:“不过不是朕闷得慌,而是没有人能与朕平手,朕才只有自己与自己对弈了。”

      雁回扯出了一个并不由衷的微笑:“恐怕是没有人敢和陛下平手吧。”

      徐然却忽然定定的看着她,眼神里有一丝若即若离的怅然。“朕还不是一国之君时,曾有人与朕平手。”

      雁回感觉自己咽下了一只苍蝇般。

      她没有问那是谁——不是不敢问,而是没有必要问。

      我是该感激你没有全盘忘记“她”,还是该赞叹你竟还有勇气提起“她”?雁回心底冷笑着,脸上却只是一片淡然:“那臣这就不如看看天底下有没有人能侥幸胜过陛下。”

      雁回脸上却只有一片平静,双目淡淡的扫过面前棋盘,黑子步步进逼,白子稳守一角,一盘棋正是到了胶着之时。

      哪一个才是他——嚣张跋扈,势不饶人,还是忍辱偷生,步步为营?

      还是,他从来亦是他,得势时狠厉不饶人,失势时卧薪尝胆,步步谨慎?

      皇帝不知是留意到了她的异常,还是这时候才看到下到一半的棋盘,忽然“噢”了一声:“这棋下得不伦不类的,雁相还是重新来一局吧。”

      “不用,”雁回笑得暧昧莫测,“陛下既是开了局,臣就陪陛下结了这局。”

      皇帝彷佛被挑起了兴趣般,又是“哦”的一声。“雁相莫非还熟知朕的棋路不成?”

      雁回抬首,深深的看着面前那张让她夜夜难眠的脸,心中一时打翻了五味瓶,嘴里却只是淡淡道:“也许臣比陛下还要了解自己。”

      皇帝凤目一眯,透出丝丝危险的光芒,彷佛想要吐出什么狠毒的讽刺,半晌却只是冷然道:“也罢,雁丞相,亮出你的赌注吧。”

      赌注?雁回一怔。

      皇帝微微一笑,笑意却远远未达眼底:“棋盘对弈,小赌怡情,雁相可有赌注?”

      “没有。”雁回摇摇头,难得的诚实。“臣没有什么可以输。”

      真真假假,言外有意。

      皇帝的身子忽然微微前倾,脸与脸之间的距离之近,连每一条颤抖着的眼睫也看得清清楚楚。

      皇帝忽然笑了,笑得魅惑,有一丝妖孽般的灿烂妖娆。

      “雁相可知道,没有赌注的人,往往输得最惨?”

      雁回摇头,难得的诚实。她确实不知,因为她早已一无所有,小输小败,没有她说不起的。

      只是这张近在咫尺的笑脸让她心里不安——如此笑脸,彷佛胸有成竹,彷佛在挑逗着她。

      皇帝的身子忽然后倾,懒洋洋的从怀中掏出一物,轻轻搁在案上。“赌注,不过就是背水一战,赌注越大,越容易赢,雁相可相信否?”

      同样的语带双关,言外有意。

      雁回看向案上之物,一时吓得下颌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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