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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救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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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回心下一凛,却是异常的冷静,拉了拉染血的衣袍一跃起身,推开一动不动却兀自双眼圆睁的雪豹,风风洒洒的站了起来。
雪豹的后心稳稳的插着一支羽箭,箭直透背,正中要害。
十步之遥,站着一个男人。
明黄劲装刺眼,脸上表情慵懒,他静静的负手而立,握着弓箭的手有意无意的收到了背后。
肩头的伤口汩汩流血,雁回恍若未觉,缓缓的拉起地上的马,马儿竟似毫无受伤,还甚有灵性,轻轻舔舐着她肩头的伤口。“谢陛下救命之恩。”
皇帝静静的看着她,丛林之间一片寂静,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她毫不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一脸淡淡的表情,彷佛就算天塌下来也毫不动容。
前世,是他亲手喂下她的鸩酒;今生,是他亲手救下她的命。
也许她不过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她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那张菱角分明的脸曾经是她的最爱,而今是她的最恨。由始至终,那张脸上藏着太多的秘密,太多的利用,太多的江山皇权。
如今这张脸似笑非笑的,菱角分明的下颌微微扬起,慵懒雍容。
“雁相的肩头流着血。”他在“好心”的提醒着。
雁回淡淡道:“谢陛下提醒。”却没有动,彷佛那豹牙所伤的陷口只是蚊子的咬痕。
徐然忽然笑道:“雁相皮肤白嫩,身子娇瘦,一头青丝柔软如绸,若不是这份男子汉的毅力,朕也要以为你是女子之身了。”
他的话似乎别有深意。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发簪已插在了雪豹的咽喉里,发髻一松,三千青丝如瀑布散落在肩上。
雁回只是淡淡道:“不敢。”
说着便撕下衣袍一角,包扎肩上的伤口。伤口入肉寸余,深可见骨,她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徐然静静的看着她,眸光若有所思。
雁回的心中却远不如面上平静,心中一把声音叫嚣着让自己快快逃离。
她远远还未习惯与那人独处,尤其是在他刚刚救了她一命之后。
他却忽然牵着御用的汗血宝马,懒洋洋的往她走来。
她是不是露馅了?要是那人一定要检查,她该如何瞒混过去?那欺君之罪,又怎么解释才好?要是如此便一切皆付诸东流,她不甘心!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人却忽然伸手探向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隔着空气扔进她的手心,准确无误。
从箭射雪豹,到隔空抛物,他的身手比起子远来竟是毫不逊色。
雁回心下一惊,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低头轻轻道:“臣的伤口无碍。”
那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慵懒,却不容人反驳:“这是朝鲜进贡的疗伤圣药,尽快处理了伤口,要不会留疤。”
雁回不自然的笑道:“臣是堂堂男儿,身上留疤反而是男儿气概呢。”
那人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那种只想逃离的感觉忽然再次涌起。她不作推辞,静静的把药收进怀中。
却见徐然缓缓的走到雪豹的尸体旁,一下子拔出了雪豹咽喉上的银簪,似有意若无意的看了一眼那异常尖锐的簪尾,微笑着朝她走来……
然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一手轻柔的执起她一头披散的青丝,盘了一个发髻在头上。
再平静的脸容也立时变色,她呆呆的看着咫尺之遥那一脸慵懒的把银簪插在她的发间的篡朝帝王,双眼瞪得比那头雪豹还要大。
她不由得大窘,在皇帝的手刚刚离开她的头发时连退五步,直退到白马旁边,便要翻身上马。
皇帝微笑着看着她,彷佛在看着一个有趣的戏子,还不忘挑逗一下:“雁相别忘了肩上的伤口呢。”
雁回努力扯起嘴角,“谢陛下关心,臣自己处理。”
刚翻身上马,那人却懒懒道:“还有雁相的猎物。”他的声音依旧是懒洋洋的,却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挑逗,仍是一贯那个君王慵懒中带威严的声音。
彷佛刚才的他,不过是一个错觉。
雁回咬咬唇,淡淡道:“雪豹乃陛下一箭射下,应当归陛下所有。”
徐然懒懒道:“雁相是代表着我秦国与魏国丞相比试,这雪豹是我秦国猎下,你便拿了去吧。”
她没有反驳,淡淡道:“是。”拉起地上的豹尸,双脚一夹马腹,马儿往前奔驰而去。
再世为人后第二次和徐然单独相处,她竟是比以前任何一次更想回避他。是因为他在紧急关头救了她一命吗?是因为他暧昧不明的举动吗?是因为他似是而非的恍惚看破了自己的女儿身吗?
但她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无论那人是看穿了还是没有看穿,那也没有分别,因为他根本不会揭穿他。
那个人需要她,因为每一个野心勃勃的君主都需要一个奸臣来作他的替死鬼。
他有没有看穿她根本就不重要,因为他要的是一个为他执行“奸”事的丞相,而她要的是他的江山、他的皇权。
今天他救的是雁回,因为他还需要她。要是有一天雁回的利用价值已经过去,雁回不过会成为另一个莫离,也许这次不是鸩酒,而是一把泛着冷光的长剑。
她要在她的利用价值消失之前,找出一切的真相,惩罚每一个背叛了她的人,包括他。
心境很快的平复下来,雁回深深吸了一口气,凝神细听,附近的草丛里似乎有兔子一类的动物,她连忙收敛心神,拾起弓箭,却发现肩上的伤口流血不止,一点力也使不上来。
她的忍痛能力早在当初把整块脸皮不下麻药而动刀子修补改造的时候练得就算是把刀子往骨头上刮下去也不会感觉到半点痛楚,却无法忽略失血过多而导致的手足无力。
雁回咬咬牙,一连点了肩井穴等几个大穴止住失血,看了看徐然抛给自己的小瓷瓶,眨一眨眼,随手一抛,瓷瓶掉在在草丛里,埋在不值一文的杂草鸟粪之间。
雁回看看天色,头顶飘过一朵乌云。用左手拔出剑来,挥了两下,感觉上还算可以,应该还能用来猎杀小动物。
跳下马来,雁回缓步草丛之间,正在寻找果子狸、小兔子一类的动物时,忽见背面升起一阵灰烟,一股似有若无的肉香飘进鼻中。
她不禁一呆:是谁在皇家猎场上如此悠闲的烧肉?
他就在那里,盘膝而坐的姿势还是那样优美,胯下骏马随意的系在树干上。
他看见她,眼神好像在看着空气一般。
她看着他,也好像是在看着空气一般。
地上以木条砌了一个简单的火堆,上面以一个木条砌成的三脚架架着一条粗长的木条,木条上挂着一只梅花鹿。
她跃下马,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渗出了淡淡血丝。
她仿佛没有看见肩上的血丝,他也彷佛没有看见淌在地上的血痕。
雁回缓缓走到三脚架前,弯下腰细细的端详着三脚架上的梅花鹿。
她忽然蹲了下来,随手拾起地上一条枯枝,在鹿肉上戳了戳:“人人都在狩猎,你倒好,躲在这里自己吃肉了。”
男子白衣如雪,眉目如画,脸上只有一种表情。“如此良辰美景,不好好坐下来吃肉的是……”
男子话音一顿。雁回眉头一挑。“是什么?”
男子微笑道:“是傻瓜,该打屁股!”
她微微一怔,眉头舒展开来,双唇咧开了一个笑容。
男子看着她肩上的伤口,只看了一眼,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从三脚架上放下烤熟了的梅花鹿,也不看她,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她看着那喷着香气的鹿肉,只觉垂涎三尺。“这不是上林苑最珍贵的梅花雪鹿吗?”
男子大嚼大咽着,对她的话恍若未闻。
雁回道:“你就这样把它吃了,连皮也不先完整一块的割下来吗?”
男子吞下了一口鹿肉,道:“我割下完整一块的鹿皮有什么用?”
雁回道:“这鹿皮可是你猎得万中无一的雪鹿的证据。”
男子道:“我要这猎得万中无一的雪鹿的证据有什么用?”
雁回奇道:“这不是你大振魏国声威的机会吗?”
男子道:“我大振魏国声威有什么用?”
雁回一怔:“你不是魏人吗?”
男子又吃了一口鹿肉,慢慢的含在嘴里咀嚼着,慢慢的吞下肚子里,才微笑道:“魏国是拓跋家的,又不是我的。”
雁回一怔,仿佛听出了他话中有话,微微变色。
男子彷佛没有看见她变色的脸,兀自笑道:“这鹿肉新鲜白嫩、味道鲜美,你不试试可就是傻子,该打屁股了。”
雁回也不客气,从他手上夺过鹿肉就一口咬下去。
男子微笑着看着她咀嚼鹿肉的样子,脸上笑靥掠过一抹宠溺之色,却飞快的回复平常,仿佛那抹宠溺不过只是幻觉。
她学着他盘膝坐在草泥地上。“你真打算空手而回?”
男子笑笑:“这样不是更能巩固你的声威吗?”
她像一个乖孩子般点了点头。
男子笑道:“这不就成了。”
她不禁一怔,静静的看着他,也忘了吃肉。
半晌,她才淡淡道:“贺兰遥,你不要骗我说你只是为了我。”
贺兰遥伸出油腻的手抚抚她松松的发髻,似是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她竟是对他油腻的长指没有厌恶躲避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