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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蛐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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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睺无语望天。
——谁来告诉他,这虫子的五官到底生在哪里?
他正郁闷间,脑海里忽然响起一个微带笑意的清润声音:“小兔儿,如今无事了。趁那琴虫卡在那处动弹不得,你快快离去罢。”
罗睺的耳朵微微一动,疑惑地扭头到处观看,心里纳闷这个声音从何而来。
“小兔儿不必惊慌,便是我在与你说话。”同一道声音又在罗睺脑中响起,随后,他面前的虫子扭动身躯挪近几分,冲他友善地点了点头。
罗睺恍然大悟:原来就是这条虫子在与自己交流。大荒千万生灵俱通修炼之路,这虫子有了几分道行亦不出奇。既然它已通人性,却为何要以意念传音,而不口吐人言呢?
“你哑巴了?”
罗睺意欲开口说话,话到嘴边却如先前一样变成了吱吱的软糯兔叫,只弄得他哭笑不得。
原来那虫子生在混沌之时、盘古创|世之先,本就是心窍通明的修道生灵。它见罗睺叫了几声,随即耷拉下一对兔耳似乎在叹气,便明白他要和自己说话,却不得要领。虫子拿定主意,它扬起上半身来,以尾尖隔空点了一下罗睺的额心之处。它旋即明白,便微笑着再次和罗睺传音:“原来道友早已开启灵智,是我失礼了。”
罗睺姿势高傲地略一颔首,心道这条虫子倒是机灵,先前还一口一个小兔儿地喊,如今就称自己为道友了。
“道友不知。你我虽修行有时,喉中横骨却还未炼化,因此并不能口吐言语,只能以意念传音。”虫子的话犹如涓涓清流渗入罗睺的意念里,只听得他暗暗点头。
见跟前的小黑兔认真聆听,并作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虫子心念一动,随即抬起尾巴再次触向罗睺的额头,尾尖处凝着一团亮白的仙气:“既然有缘,我不妨助道友一臂之力。”
眉心间纳入一丝清凉的气息,罗睺闭上双目,就如翻阅过一页页发着金光的书籍文字,以意念传音的要法早已牢牢地刻进他的脑中,使他在瞬间领悟。
“虫……虫子?”罗睺试探地把话传递过去。
“是,道友。”见他领悟得如此神速,虫子略有惊讶,随后欣慰地点了点头。
罗睺大喜。虽然他在前世十分地心高气傲,但在经历过小黑屋的折磨与前番被琴虫追杀得屁滚尿流后,那脾气不觉已收敛了一些。说到底这条虫子救过自己一次,又不吝指点传音之法,罗睺瞧在这个份上,却也不会无故去为难它。
“你这虫……多谢道友赐教。”
罗睺将眼望向别处,颇不习惯地向虫子称谢,他发誓这是这辈子对人最客气的一次了。
“吾乃蛐蟮。”虫子报出名号,语气如春风般和熙,“道友不必客气。”
蛐蟮,不就是蚯蚓么?
罗睺盯着蚯蚓背上一环一环的纹路看,不觉已将心中所想通过传音道了出来:“罢了,还是虫子顺口些。”
将一连串清朗的低笑传进罗睺的意念里,蚯蚓用尾巴点了点罗睺的前肢,以示交好。
因为实力惊人且嗜杀的缘故,罗睺在前世只愿独来独往,从不跟任何人称朋说友。现在被蚯蚓这样欣然相交,他心底不免有些排斥,却又隐隐生出几分期待,一时竟觉得尴尬非常。
“道友小心!”
罗睺正不自在间,蚯蚓猛地一甩尾巴将他拦腰卷住,轻巧且安全地把他抛到一旁的草丛中去,随即身子一伸一缩,身躯长粗竟暴涨了数十倍。
罗睺眼前一花,已见蚯蚓和那刚脱身的琴虫纠缠起来,激烈地战在一处。
那琴虫心中十二万分地不爽,好不容易从树洞口处脱身出来,到嘴的肥肉又被逃了。当它大张着血盆大口向兔子扑来,谁知半路上杀出了一条大蚯蚓,它偏和自己过不去,竟把那只兔子护得好好的。被蚯蚓抢了口中美食,琴虫狂躁地扭着身躯缠绕上去,把蚯蚓的身体紧紧勒成几节,试图将它勒死。
蚯蚓的环纹之处被琴虫用獠牙咬紧,尖齿深深地嵌进肉中,布满坚硬绿鳞的尾巴把它的身躯死死压住,情况实是凶险万分。
饶是罗睺心性冷漠,此时却不禁有些担心——这虫子毕竟算对自己有恩,他罗睺虽然是个狠辣的魔头,却并非阴毒的小人。想到此处,罗睺迈开腿蹦到琴虫身旁,张开三瓣嘴便要用兔牙狠咬下去。
他还未来得及下嘴,身体又被蚯蚓的长尾轻轻托起,把他送到了一旁去。
“道友不必担心,我自无事。”
蚯蚓用尾尖推了推罗睺令他藏好,这才扭过脑袋来看着琴虫。那琴虫用尖利的牙齿在蚯蚓身上啃来啃去,把嘴牙都磨得痛了,居然半块肉都咬不下来,伤不了蚯蚓分毫。
将琴虫的撕咬拉扯只看成是瘙痒,蚯蚓浑身冒出一层淡淡的仙气白芒,琴虫沾了那白光后疼得几声惨呼,马上松了嘴。随后,蚯蚓将身躯一翻用尾巴一挑,卷住琴虫的头颅把它一掼一扔,只听得一声咆哮,琴虫被扭成一堆扔在荆棘之上。它自知遇上劲敌,见蚯蚓没伤自己性命,忙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蚯蚓这才把身躯一缩,变回原先的大小。
“虫子!”见蚯蚓将琴虫放走,罗睺跑来一扒拉蚯蚓的尾巴追问:“为何不干脆把它结果了?”
“罢了。”蚯蚓温和的声音在罗睺脑里响起,“既然并未伤及道友,就放它一条生路吧。”
罗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换做以前,他早就将那琴虫砍成十八块,哪里还与他谈什么生路?
“道友?”蚯蚓见罗睺蹲在那里磨牙,便用尾巴一点他的身子,“道友且请消气,想那琴虫并未开启灵智,只凭本能一心要捕口中食,天性使然而已。”
“故作慈悲!”罗睺一翻白眼,依他所见还是斩草除根的干净。
大荒之中,弱肉强食本就是生存其道之一。众生灵如那愚钝未开蒙者,只会依本性顺天意而行。但是将来,此条规则或许并不限于那些愚蒙生灵。
蚯蚓静思半晌,它注意到罗睺眼中隐有一抹戾气,暗想这小兔竟不寻常,将来若是有缘,自己却要加以引导方是。想到这里,它便含笑望向罗睺:“如今有我护着道友,你不用担忧。”
蚯蚓话音刚落,罗睺的浑身犹如被一道雷劈中,脸蛋和一对长耳朵像被烤熟了似地冒出腾腾热气。他并未意识到这种情绪叫做害羞和难为情——上一世的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哪里能沦落到需要人来保护?而且你这虫子是不想活了么?用这般宠溺的眼神看着本魔尊作甚?慢着,自己在脑补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说这死蚯蚓哪里有眼睛了?
——呸!呸呸!
罗睺转身撅起小短尾,只用屁股向着蚯蚓,低头烦躁地用肉爪扒地。
堂堂魔祖大人,才不会去求他人庇佑呢!
“道友?道友?”
罗睺心中别扭,竟未听到蚯蚓的几声呼唤。
“咕——”
忽然不知何处传来怪声,罗睺和蚯蚓同时一怔。
“原来如此,道友且随我来罢。”
蚯蚓瞧见罗睺略显尴尬的模样,顿时心领神会,它以尾巴轻轻一触罗睺的粉嫩长耳,示意他随它来。
罗睺踟蹰了一阵,终究是抵不过五脏庙的抗议,只得磨磨蹭蹭地跟了蚯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