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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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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rotic anamorphose,
Lenient limbo.
Deadache,
Lamb of g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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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3月17日
美杜莎。你,这个美杜莎。
贤三先生再一次对我强调这一点。为此我不得不反对,因为我并不是一个女人,我只是留了长发。但是事实上,我自己并不能否认我自己对于曾诞生于时间背面的猜测,——所谓时间背面,我是说,黑夜。对,人类对死亡的背影以及黑夜都有着犯(0)贱似的好奇心,或者说这种好奇心是由对生命消逝的恐惧孕育的。但我生来不会为此恐惧,也不会好奇。也许对他别的模特儿来说,这种借鉴了来自黑暗中神格和邪恶的神话的描述可能是一种鼓励——对于和贤三同类的某些艺术家来说,此类生于恐惧的“apparition”很可笑的的等同于美神的地位——对于我来说,根本就是通狗屁。
他那两片肥厚的嘴唇摩擦着,将那句话吐出来。所以,我静等着他的嘴唇运动完毕,就将三天没洗的头发甩在了肩后。我继续保持着模特儿的僵硬姿势,望着窗外的一个蛛网,并没有看向贤三先生。
“月岛,请配合,很快就会结束。”
——他几乎是嘟嘟囔囔地说。
我并没有将头发拨弄回来。他不敢来碰我,因为全美院都知道,我是个什么都不怕的人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什么都做得出来。于是贤三先生只是叹了口气,就继续画着。
裸(0)露肢体是他们所提倡的,我并没有理由逆着全院的风气。贤三先生也是这样,我们这些学生几乎是义务地需要时不时地当他的模特,并且需要赤着上身。我擅长等待,因此只是短短的一上午而已,什么都不想地,我就能够一动不动地坐住。
所以说,我是个难得的模特儿。矢部贤三根本不会违逆我,就算他是个老师。
天气有点凉,但对于我来说并不算什么。顺便提一下,未知,黑暗,深渊——所有这些幼稚到可笑的字眼,所代表的意义都在等待着凭着本能的期待和恐惧的人类,因为未知,所以可以说它是静止的,一动不动——我自诩为生于其间的缘由也在此,因为只要我愿意,我体内的时间总是仿佛彻底沉寂一样。
想探索我吗?
——有时候我戏谑的问正在写生我的人。
贤三先生是个老实的秃顶男人,他的唯诺简直不像在画家圈里混的。他会瑟缩着说,美杜莎。
*你妈,我根本就不是女人……
我凝望着窗棂之外也足足有一个上午。空气虽冷,可阳光亮得不像话,对我来说却也可以继续大睁着眼。那张蜘蛛网上有个衰老的大蜘蛛,黑漆漆的。它已经饿了一上午了,奄奄一息地一动不动。
我们两个都一动不动,可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在对视。它非常的美丽,八条腿纤细又健壮,身上黝黑的硬毛在风中静谧着。
——“月岛,可以了,你可以动了。”
我首先获得了动弹的指令,而蜘蛛依然被弱肉强食的告诫不得不储备能量。
我的身体甚至没有麻痹,也没有觉得冷。为此我没有穿衣服就走向贤三先生,看看他手里的画。事实上这次只是他购入DERWENT最新的一套速写铅笔的试笔之作。
大体是我的样子。对,是大体,我没说错。
“那么,你最近要转型立体主义了?”我忍不住问他。
那张肖像画勉强可以看得出来是我,莫名其妙的毕加索风格把我的肢体剖开,并把我各个平面铺了开来。就像达利那样,多到不知道几个点的透视和单一光源让每一个平面都细腻而自成体系,构图也能让人吃一惊。老实说这让我很不舒服。不仅是因为自己被解剖了——赤身裸体地在这个秃顶男人面前,还因为这个秃顶男人的表里不一。
他的眼睛浑浊而脆弱,就像在逃避一切。他点点头,告诉我,他并没有画完,需要回去以后再进一步加工。
“这是你转型之后的处%&@女@#作么?”
贤三先生摇摇头。一瞬间,我觉得十分地违和——要知道全院最合格的模特儿就是我。而且这个男人并不出名,愿意被他写生的人并不多。
“你想看吗?”他问我。
这个必须得看。我跟着他,看着他打开画室里一扇锁着的门,第一次见识这个乱七八糟的斗室。那里非常小,非常非常地。只有几幅画乖乖地呆在墙上,就这样便已经显得房间拥挤不堪。
——贤三一推开门的瞬间,我就注意到了墙面上的一幅画。
那张画上勉强能看得出是一个少女,而且,就算是经过立体主义衍生画法的拆分,也能看出她的美丽。
或者说,她因为被拆分而美丽。
她的每一面都奇妙地被拼贴在画布上,胸腔和腹腔内并没有刻意地被扯出应有的东西,而是以奇异的色差和高光表现出了所泄露的某物。
Apparition。
我再一次重复这个词,再加上一个,curvaceous。一直以来关于时间背面的猜想再次降临,或者说,这名少女让我仅能想到自己所妄想的“时间背面”所代表的含义。因为黑暗,所以令人发狂地想要去探索,万幸——她被剖开了。
剖开她仍然不能完全地表现出那种对“未知”的极端诱惑。然而就是这种缺憾,这幅画令人欲罢不能。她的美让人血脉喷张,——并不是那些庸脂俗粉的站街女所能带来的那种。探索欲——那些被静止的黑夜和深渊所孕育的神秘,就像是无际的夜空上唯一的一颗明星。
“贤三先生,杰作。”我不会吝惜我的歆慕。
贤三面对着自己的话,并不像往常那样像恋人般细细抚摸。他对于少女的恭敬,仿佛是面对一尊神明。
“她是我心中唯一的神格了。”他仰望着少女被扭曲变形的脸。
我问他,“你不打算发表她?绝对会引起轰动的,名誉是你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那个总是瑟缩着的男人这时候眼睛里全是闪亮的莫名情绪,非常地反常。这种情绪相当的奇妙,介乎于暴虐与极度的软弱之间,我能看得出,如果是为了画中的女子,他就算把自己捏成什么样子的人都无所谓了。
“这是我的普罗米修斯,她用她的泥塑造了我。除她之外我不需要再忠于任何一个人。”他说。
“普罗米修斯是男的,正如美杜莎是女性,而我是男人。”我回答道。
他并不以为意,“真正的美是模糊性别的。正如你,你自己也知道。事实上,我认为你们两个有相通之处。绝对的美可以模糊掉一切界限——年龄,种族,正常与非正常,当然也包括性别。”
“那么,她真实存在吗?”
“当然,她是一名真正的魔女,就在我们城市中。你去第七大道寻找,如果你是正处于需要的人,那么她的大门会为你开启。称呼她为木之本小姐就可以。”贤三微笑着盯着那幅画,完全地着了魔,“——她改变了我的一切。她预言我将凭着某份对原始本能中恐惧一面的崇拜,走向世俗的成功。”
我不由得沉默了一阵。今天的贤三先生说话异常地多,也一反常态地十分具有说服力。不得不承认,我心动了——因为旁人的躲避和不善交际,我从未说过我内心的想法,哪怕一个字眼。相似的措辞让我产生了奇异的共鸣,虽然我并不相信魔女这回事。
贤三先生显然已经不想再顾及身外之物,我便与他道别,离开了那个偏僻的画室。是的,一个名声不显的小人物老师,他的画卖不了多少钱,所以学校给他分配的画室也十分的随意。
但是我相信,这种情况很快就要不复存在。
这个老师马上就要疯狂了。
我独自走在两旁是整齐的枯木的路上。学院里最热闹的地方整天有人裸奔,而且这个季节还有樱花。我并不喜欢那样的地方,实在过于吵闹。相比之下,我更乐意去这条枯木大道尽头的一排瓦房——校园整改留下的一些美丽残渣。
张牙舞爪的枯木就像在渴望着提醒我什么一样。有一些女生不会愿意从这边走,因为那些树木实在太像亡灵了。但是到了夏天,它们会怒放一样摇曳着膨胀的树冠,还散发着苦涩清新的好闻药味。
只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罢了。
那间瓦房里有我生活所需的一切物品——我为了躲避宿舍里那些吵闹而荷尔蒙分泌过度的男性而躲在了这里。甚至还有一个姑娘。她是隔壁大学文学系的一个女诗人,虽然只在我们当地报纸上发表过寥寥的几篇作品,加起来甚至不过百字。她也是我生活中所需的一个部分,在她灵感来的时候,她要求我与她结合;在我闲着没事的时候,她一样会为我服务。听说被人知道后我可能会被退学,但是这个瓦房根本没人来,而姑娘她本身也是个在学校里人人惧怕的存在。我们混乱的生活很安全。
内向和疯狂,两个截然相反的词在她身上相得益彰。如果我可以将我时间的背面共享出来,我认为她肯定是个天生的契合者。
我推开门进去,像往常一样,雪片一样的诗稿洒在我的脸上。屋子里很乱,乱七八糟的稿纸堆得到处都是,只要一丝空气的波动,就可以让它们如山崩塌。和我在不到一小时之前一样,姑娘露着上半身,放肆地在将一个一个的西红柿砸向我们居所里一面崎岖的砖墙。
“你在干什么?”我皱着眉头问。那些西红柿因为暴力而爆炸在墙上,恶心的汁液溅得到处都是。
“第七大道上的占卜师,她让我把击碎红色果实的快感记录下来,这样我就可以被接受了。”
姑娘疯狂地瞪着眼睛。
“木之本?”我再一次确认道。
姑娘尖叫一声,“没错就是她——!哈哈我爱她!!”